苏晚雪一席话，孙相直接飙泪了。

伸手将苏晚雪揽入怀中，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雪儿，好孩子。你不必如此的。你祖母说，要将你放在她身边教养，那是为了让你不被诟病。我们对你的期待，就是希望你这辈子平平顺顺。”

前世的苏晚雪，一直就被逼着去联姻，去为了家国牺牲自己。

那时候的所谓家人，根本就不会管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高兴，一门心思想着的，只是从她这个作为公主的女儿身上，如何才能够榨取到更多的价值。

孙相和云氏这一番剖白，真是让苏晚雪飙泪。

虽然苏晚雪心里很清楚，她今日能够被这样的理解和善待，那是因为有了孙曦的艰苦斗争在前面，才有了她今天能够这样肆意妄为的享受这一份难得的温情。

可她的心里，依旧十分感恩。

因为是家人，所以，愿意去包容，愿意去相信，愿意去全力以赴。

等孙相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苏晚雪才道：“那么，祖父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还请祖父不要对外宣称，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就派了人去蓉城教养我。可好？”

云氏不理解了，皱眉道：“为何？雪儿，我和你祖父没有要抹灭你的努力的想法。我们只是想要给你的本事，一个合理的来源。”

苏晚雪正色道：“祖父和祖母的想法，雪儿都知道，并且明白。只是，祖父可有想过。当你做了位高权重的丞相的那一天，你的一切，就已经被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光之下。祖父在蓉城有个外孙女儿的事情，只怕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些年，祖父和母亲之间……估计知道的人也不会少了。若祖父果真派了人去蓉城教养我，而又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祖父……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祖父，不可不防啊。”

云氏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不是很高兴的沉声道：“你祖父一生正直，为国为民，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会有人在这些小事情上面大做文章吗？”

苏晚雪笑得嘲讽：“祖母，也许，就是因为祖父这一生正直，为国为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被人大做文章呢。”

云氏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身份地位，让她很清楚的知道，苏晚雪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不是你觉得你是对的，你就是对的。

每个人的眼睛看见的世界都不一样，每个人的身份和立场都不一样。

只是，苏晚雪小小年纪，能够看明白这些，真的是实属不易。

孙相看见的，就更不一样了。

甚至是十分遗憾的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云氏一头雾水：“相爷在可惜什么？雪丫头如今回来了，自然是陪伴在咱们身边了，相爷不必可惜。来日方长呢。”

孙相无奈的看了云氏一眼，那眼神中分明就带了几分遗憾。

云氏一头雾水：“相爷，是妾身说错什么话了吗？”

孙相下意识的看了看苏晚雪。

苏晚雪会意，含笑道：“祖父叹气，想必是在遗憾，若我是个男儿，那定然可以光耀门楣。”

云氏瞬间明白了，孙相叹气就更加大声了，甚至是看着苏晚雪，多了几分无奈。

云氏笑道：“雪丫头，你祖父是真真儿的心疼你呢。你祖父身为丞相，什么样出色的后辈没瞧见过，偏生对你，那可是不一样得很呢。”

孙相不满意的哼哼道：“夫人这话说的不妥当。本相从来不是一个用人唯亲的人。雪丫头对朝政这方面的敏锐度，和见解，确实是一般的须眉都比不上。可惜啊，可惜，不是个男儿身。”

云氏直接都无奈了，对着苏晚雪略有些尴尬的笑道：“雪丫头，你不要误会你祖父了，你祖父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要说，祥哥儿高中状元那会子，你祖父还没这么对祥哥儿寄予厚望呢。”

苏晚雪抿唇笑道：“祖父自然也是心疼祥哥哥的。只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多少还是有点差距的。所以，祖父额外的更加心疼我一些。不过，祖父放心吧。祖父莫要忘记了那文运昌隆的令牌。若是这一次的文运擂台，雪儿守擂成功了，那自然也是可以入朝为官的。内阁大学士，正一品呢。如此，祖父是不是可以少一些遗憾了？”

孙相含笑道：“你这丫头，宽慰人的本事，倒是一套一套的。说的这一番话，倒是连带着本相，也是没言语来反对的。”

苏晚雪笑道：“那么，祖父切莫要做湖涂事情了。”

孙相瞪了苏晚雪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放心，你祖父还不至于湖涂到那样的程度。你都和我陈清利弊了，我若是还要坚持做蠢事。那可不配做你的祖父了。”

苏晚雪笑得灿烂，只觉得孙相，似乎是没有孙天祥说的那么可怕。

大约，因为自己是嫡出的？

这祖孙俩倒是高高兴兴的，那边的云氏，皱眉低声道：“相爷，雪儿，这计划是很好。可是雪儿，文运擂台，不光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会来的。到时候……祖母是真的担心你。”

苏晚雪笑道：“祖母放心，不是有祥哥哥吗？祥哥哥可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呢。有他护着我，想必这文运令牌，也是旁人夺不走的。”

云氏就点头低声道：“难怪你这丫头，之前拒绝了娉婷想要帮你的想法呢。原来你早就已经和祥哥儿商量好了。”

苏晚雪摇头道：“祖母误会了。我并没有和祥哥哥商量什么。只是，雪儿很肯定，祥哥哥会保护我的。之所以没有答应婷姐姐……”

苏晚雪低着头，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考虑那些话要如何说出口。

孙相冷哼了一声：“雪儿丫头，你不必如此。你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说。本相还在这里呢。能为你做主。”

苏晚雪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我和祥哥哥从蓉城到京城，两个人之间，也是有了几分感情了。婷姐姐也很好，只是我和婷姐姐才刚见面。还没有任何感情。雪儿实在是做不到那么豁达，能够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和自己还不是很熟悉的人。求祖母恕罪。”

云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的心里，何尝不知道谁才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只是……

苏晚雪的表现，真实太亮眼了。

她真的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去对她不好，去打压她，去偏袒孙娉婷。

像是今天这样，当着相爷的面，直接了当的问苏晚雪，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出格的事情了。

好在苏晚雪是真的很聪明，能很快的知道云氏的心思，并且做出聪明的应对。

孙相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到苏晚雪言语中的意思，胡子一掀，背一挺：“雪儿说得对。这文运令牌，干系重大。若是做不到完全信任，肯定是没办法交出去的。夫人你不懂，这朝堂如战场。便是平日里一个小官员的升迁，那都是腥风血雨。更何况，这是一品大官呢，内阁大学士，有实权的。更是让无数人垂涎。这比起上战场，那可是更加凶险。愿意铤而走险的人，也不会少的。雪丫头这一次，做得对。”

苏晚雪松了口气，有一个始终智商在线的长辈，可真的是太幸福了。

看着这祖孙俩相视一笑的样子，云氏就在心里叹了口气。

对着心里那个孙娉婷：娉婷啊，祖母是真的尽力了。

云氏的心里，到底还是心疼孙娉婷的。

在孙相走了之后，云氏拉着苏晚雪的手，十分诚恳的道：“雪儿，祖母有个不情之请。”

苏晚雪眉目如画，笑容灿烂：“祖母实在是太客气了。祖母有什么吩咐，只管和雪儿说。但凡雪儿可以办到的，一定会努力办到的。”

云氏苦笑道：“昨儿娉婷的事情，祖母也知道了。祖母只想求雪儿，若有朝一日，娉婷做了什么伤害雪儿的事情，还请雪儿看在祖母的面子上，饶聘婷一命。”

苏晚雪十分冷静的看着云氏：“只是留她一命吗？”

云氏瞬间就愣住了。

原本，云氏以为，自己点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毕竟，任何人，对自己的人，都是有私心的。

可是，看着苏晚雪那明亮的眼睛，云氏瞬间就愣住了。

毫无预兆的，眼泪夺眶而出。

苏晚雪叹息低声道：“祖母不必如此。若留她一命，也不是不能……只是，我还是希望，既然这辈子做了姐妹，那就还是尽量不要走到那样两败俱伤的程度吧。毕竟……只有今生的姐妹，没有来世的姐妹。我也知道，我人微言轻。便是说什么，婷姐姐只怕也不会听我的。所以……祖母若有机会，就劝劝婷姐姐吧。毕竟……祖母大约不知道，云染是个很护短的人。若是云染知道婷姐姐的一些做法，便是我愿意留婷姐姐的命，云染那边，我也没办法做主。”

云氏长长的叹了口气：“为难你了。”

苏晚雪很坦诚的道：“并没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若是我不回来，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天意弄人，只希望婷姐姐不要过分的怪罪我才好。”

苏晚雪这一番话，倒是让云氏狠狠的感动了一把，只觉得，和孙娉婷比起来，苏晚雪真的是太懂事了。

从花萝苑离开，诗笺不无鄙视的吐槽苏晚雪：“小姐，那么恶心的话，亏你说得出口。奴婢在外头听着，都快要吐了。”

苏晚雪没好气的瞪了诗笺一眼：“叫你在外头站着，你就在外面用内力偷听。你这真真是仗势着我心疼你，宠爱你，所以你无法无天是吧？”

诗笺嘿嘿笑道：“小姐明鉴。奴婢这也是担心小姐被人欺负。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苏晚雪笑骂道：“那里头，是我的祖父和祖母。谁能欺负我？”

诗笺撇嘴低声道：“祖父是真祖父，祖母就……别的不说，就冲着最后为孙娉婷求情，奴婢心里就老大不高兴了。凭什么啊，自己没教育好自己的孙女儿，最终需要小姐你来买单背锅？”

对于这一点，苏晚雪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叹息着摇头道：“你这样说，那就太不对了。虽然我也知道，你说的都是道理。可是，你要想啊，她不是我的祖母，如今却是做了和祖母一样的事情。我自然要领情的。作为回报，稍微让一点孙娉婷，那也是可以的。你说呢？”

诗笺老大不乐意了：“是是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谁让我家主子，是个心软的主子呢。也罢了，奴婢回头多多的安排人，就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奴婢倒是要看看，谁有那个本事，能够在奴婢的保护之下，伤了小姐。”

苏晚雪笑道：“可不是，我有诗笺保护，我怕啥？”

诗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眨了眨：“小姐这话说的，让我有一种自己很厉害的感觉。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还不等苏晚雪夸一夸，诗笺就拖长了声音的道；“对对对，这个府里，除了相爷之外，还有一个人，是小姐可以信任的。那就是表少爷。奴婢这就去找表少爷，好好的和表少爷合计合计，要如何才能保护好小姐。”

苏晚雪无奈道：“现在要称呼天祥少爷了。还表少爷呢。这若是让旁人廷加，可又应该是被诟病的了。你这丫头，就不能给我稍微少找一点麻烦？”

诗笺嘿嘿笑道：“是是是，小姐放心。那奴婢这就去找天祥少爷了。小姐自己回去曦园吧。另外，澹墨那边刚才派人来传消息了，说是染亲王府那边的信件全都拿回来了。”

“知道了，你不要惹事。好好和祥哥哥说。”

自从回来了相府，诗笺的性格倒是越发的跳脱了。

一时间是让苏晚雪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终归看着那丫头，也只能长叹了口气。

也算是能理解这丫头了吧。

毕竟，曾经的诗笺，在京城的时候，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

从来都是飞檐走壁，连带着名字，也不被人知晓。

就算是站在大街上，也是遮遮掩掩的，生怕被仇家寻上门来。

可是，这一次洗白了身份，做了苏晚雪身边的婢女之后。

就已经和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了。

便是有过去的是是非非，那也已经是距她远去了。

是再也够不着她了。

用不同的身份，站在同样的地方，诗笺内心会有一些与众不同，非比寻常的波动，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苏晚雪回曦园的时候，澹墨已经等在那边好一阵子了。

看见苏晚雪回来，就飞快的迎接了上来：“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信件，全都在这里。另外还有……”

“还有什么？”

看见澹墨这神色中带了几分凝重的样子，苏晚雪就猜到肯定是云染那边出事了，忙道：“可是王爷的安危有什么变动？”

澹墨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要怎么说出口。

苏晚雪冷笑道：“澹墨，你在我身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你现在给我做出这样一幅样子，这是几个意思？我警告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若是再给我做出这样一幅死样子来。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苏晚雪这粗鲁到了极致的言语，让澹墨瞬间愣住了。

尴尬的咳嗽着，不可思议的低声道：“这个……小姐，你这样说话，真的好吗？你将来是要做染亲王妃的人。”

苏晚雪没好气的冷哼道：“便是如此，那又怎样？染亲王妃怎么了？就不是人吗？就不值得被尊重吗？搞笑得很。快说吧。怎么回事。”

澹墨小声道：“欧阳神医说的，王爷半夜高热，一直嚷嚷着主子的名字。原本侯七公子是打算要派人来相府请小姐的。可是相府有高手，只是靠近相府，就已经被逼的退回去了。因为彼此之间是亲戚关系，侯七也不敢贸然闯入。生怕让两家交恶了，到时候适得其反。”

苏晚雪皱眉：“这意思是让我晚上过去吗？”

澹墨摇头道：“没有直接说，希望小姐你晚上过去。不过，属下听着，也就差不多了。侯七公子说，一切都看小姐自己的心意。另外欧阳神医说，一个人的意志力，有时候还是很影响的。加上王爷高热如果熬不过去，多半也就熬不过去了。言下之意，也是希望小姐过去。”

苏晚雪叹了口气。

这刚回来府里，还是住在曦园。

无数的眼睛都盯着，若是夜不归宿……

这名声只怕是保不住了。

半个时辰之前，还在花萝苑，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会好好照顾自己。

这才多早晚呢，这打脸特效，简直是来的太快了。

澹墨看着苏晚雪，尴尬低声道：“王府那边，还等着属下去回话。不知道小姐是怎么打算的？”

苏晚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怎么打算？王府那边都这样说了，肯定是要过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