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相皱眉：“一只，可够？”

周嬷嬷轻笑道：“多谢相爷关心。有相爷关心，想必郡主的身体，也会快一些好起来的。”

孙相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夫人怎么了？”

“回相爷，前些日子，为了准备表小姐回来的事情。郡主略有几分劳累。相信休息一些日子，也就好了。相爷不必挂心。倒是表小姐这边。若有什么不妥当的，或者是缺了什么，只管打发人去花萝苑，郡主定然会为表小姐安排妥当的。”

周嬷嬷一番话，恰到好处的表明了云氏的困境，也表明了云氏的大度。

这倒是然孙相想起来，自己今儿只顾着苏晚雪，没有顾得上云氏了。

挥了挥手，让苏晚雪的人将冰缶收下了。

然后才对着苏晚雪语重心长的道：“你外祖母，是个难得的好人。对晚辈，也向来是一视同仁的。你看，生怕你来了这曦园不习惯。自己只有两只冰缶，都送了一只过来给你。要知道，娉婷都没有冰缶呢。”

“娉婷？”

苏晚雪眼睛眨了眨，故意装出一副根本就不知道孙娉婷是谁的样子。

孙相忙道：“娉婷，就是今儿和你穿了一样衣裳的那位。”

孙相说着，就无奈道：“今儿太晚了。外祖父只顾着让你早点来休息了。倒是忘记了和你们引荐。你们年龄差不多，想必性子也是相投的。回头要好好相处。对了，娉婷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呢。你手里也有文运昌隆的令牌，以后可要多切磋切磋。”

苏晚雪也看出来孙相是真心的对自己好的。

只是看了看周嬷嬷。

周嬷嬷就找了个借口要回去照顾郡主，飞快的退下了。

周嬷嬷临走的时候，孙相叫住了她，吩咐她回去告诉云氏，晚上歇在花萝苑。

周嬷嬷高兴的眉开眼笑，那眉目中溢出来的笑容，再真实不过了。

等周嬷嬷走了之后，孙相才看着起身跪在自己面前的苏晚雪，沉声道：“原本，我以为，你需要好好考虑之后，才会和我解释的。”

苏晚雪低头，沉声道：“外祖父见谅。那文运昌隆的令牌，确实是母亲留给我的。原本，我也是没打算动用的。只是后来，听见了一些传闻。觉得若是不声势浩大的入城，只怕就会悄无声息的死在京城里。还请外祖父明鉴，雪儿还想要留着这条命，好好的替母亲伺候外祖父。”

提到孙曦，孙相的眼睛就酸涩得不行了。

整个情绪就有点绷不住了，伸手将苏晚雪扶了起来：“你可知道，当初，我并没有任何想要让你母亲出嫁的想法。”

苏晚雪愣了愣，故意假装自己听不懂的道：“外祖父这话是什么意思，雪儿没听明白。自古以来，女儿家都是要出嫁的。这不出嫁，岂不是要在家里留成老姑婆了？还是说，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一心向佛的？”

噗！

孙相原本沉浸在悲哀之中，听见苏晚雪这一番话，倒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孩子，这跳脱的脾性，倒是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苏晚雪笑容灿烂：“可不是，女儿肖母。雪儿和母亲一模一样，那也是正常的。”

孙相点头笑道：“是啊，你可真真是和你母亲长得一模一样。外祖父一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你母亲一样。外祖父方才说的，没打算让你母亲出嫁的意思。那不是让你母亲在家里留成老姑婆。而是打算让你母亲招婿。”

“招婿？”

苏晚雪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可是，若是雪儿没记错的话。雪儿是有嫡亲的舅舅的……就是天祥表哥的父亲。”

孙相霸气的沉声道：“有嫡亲的舅舅又怎样。难道本相还不能将自己嫡亲的女儿留在府里，留在身边吗？那可是本相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啊。本相心疼了一辈子，怎么舍得把她嫁出去别人家，伺候公婆？你母亲那样的女子，就应该一辈子被养在娘家，娇娇贵贵的才好呢。去别人家伺候别人的父母，那还不如在家里伺候本相。”

孙相言语中带了几分小情绪，那种我的女儿，凭什么去伺候别人的霸气，倒是让苏晚雪在心头，狠狠的羡慕了一把自己的女儿。

苏晚雪意识到，这是自己拉近和孙相关系的好机会。

于是心头想着，嘴里也就说了出来。

孙相十分慈爱的笑道：“傻丫头，你若是愿意，你也可以留在相府，留在外祖父身边。”

苏晚雪目瞪口呆的看着孙相，半晌才小声道：“可是，外祖父……”

苏晚雪的话还没说完，孙相就不高兴了：“这个外字，本相听着就不高兴。”

苏晚雪毫不犹豫的改口：“祖父。”

孙相就高兴了，直接将一个令牌塞到了苏晚雪手里：“这是本相的令牌。令出法随。见令牌如见本相。在府里，你可以横着走。”

苏晚雪目瞪口呆。

从孙相之前的言语之中，苏晚雪就猜到了，自己可能会得到比较让人意想不到的偏爱。

可是苏晚雪确实是没想到，孙相给的偏爱，竟然会如此的明目张胆，而且如此的让人羡慕。

飞快的将令牌收了起来，对着孙相深深的跪伏了下去：“祖父放心，雪儿一定会代替母亲，好好的伺候祖父的。便是将来，雪儿出嫁了，也会经常回来，探望祖父。”

孙相皱眉，示意诗笺将苏晚雪扶了起来，才道：“你这个傻丫头，难道祖父刚才和你说的这些话，你是没听明白吗？”

苏晚雪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没听明白。

小声道：“祖父，还请明示。”

“祖父的意思是说，祖父并不想你嫁出去。依着祖父的意思，祖父是要为你招婿的。”

在孙相的心头，当初没有通过招婿的方式将自己最爱的女儿留在家里，已经是这十几年来的遗憾了。

这十几年来，无数个日日夜夜，没有为孙曦招婿回来的遗憾，就像是蚂蚁一样，不断的啃噬孙相的内心，让孙相日夜不得安眠。

原本，在苏晚雪回来之前，孙相要为苏晚雪招婿的心思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可是刚才在门口，看见这张和孙曦一模一样的脸，看见那和孙曦相差无几的气度姿态，孙相内心的想法，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疯狂的喷薄而出。

这些年的遗憾，他要在苏晚雪身上，全部的找回来。

苏晚雪很明显也没想到，孙相的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说服孙相：“可是，太后已经为我和染亲王赐婚了。”

孙相豁然起身，袍袖一挥：“一个病入膏肓的皇子，哪里有资格迎娶本相的宝贝孙女儿？”

孙相这份舍我其谁的霸气，着实是让苏晚雪吓了一跳。

苏晚雪确实是没想到，孙相竟然还有如此霸气的时候。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认认真真的看了孙相一眼：“祖父，若是和太后对着干，那岂不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雪儿回京城，是为了承欢膝下，而不是为了让祖父操心的。”

孙相慈爱的看着苏晚雪，伸手摸了摸苏晚雪的头发，轻笑道：“傻丫头，你能回来陪着祖父，祖父的心里，就很高兴了。至于其他的，只要你点头，都交给祖父。祖父不会让你为难的。你若是果真喜欢云染那小子……”

孙相似乎有些话没有说，只是长叹了口气：“那小子，不是个长命的人。”

苏晚雪略犹豫了一瞬，半晌之后才道：“祖父对云染，知道多少？熟悉吗？”

孙相沉默了一瞬：“坦白说，若非是你突然被赐婚给云染。祖父根本就不会多看云染一眼。毕竟，一个连带着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的废物。本相也不相信他有那个本事照顾好本相的掌上明珠。”

苏晚雪轻笑道：“多谢祖父。只是祖父，云染曾经救过我的性命。我也答应云染了，只要他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那我就愿意嫁过去。”

孙相瞬间就沉默了。

好半晌，才道：“雪儿，你确定，你要嫁给云染吗？便是去做个冲喜妃，你也是愿意的？”

冲喜妃这三个字，让苏晚雪的心头有那么一瞬间的难过。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孙相：“祖父是真的觉得，云染熬不过去了吗？”

孙相摇头：“本相对云染不了解，只是外面都说，冲喜妃。本相不喜欢冲喜妃这三个字。更何况，太后那个老巫婆可是说了，要让你陪葬的。”

老巫婆？

苏晚雪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孙相在提到太后的时候，眉眼中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戾气。

不可思议的看了孙相一眼，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这位便宜祖父，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人。

内心的八卦之火，瞬间熊熊燃烧：“这个……祖父，很了解太后娘娘？”

孙相的嘴张了张，半晌才道：“那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人。若是她当真想要让你去陪葬。便是本相，只怕也阻拦不了。”

苏晚雪疑惑道：“即使如此，那祖父又怎么去对抗这桩婚事呢？”

孙相笑着摸了摸苏晚雪的头发：“本相做了这么多年的丞相。难道连带着这点本事都没有吗？不过是个冲喜妃罢了。若是非要孙家的女儿，孙娉婷也是可以的。”

“不行。”

苏晚雪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祖父，这桩婚事，我是愿意的。雪儿和云染是两情相悦的，还请祖父成全雪儿。”

孙相眉头紧皱：“当初，你母亲就用了两情相悦这个词，说服了我让她出去。现如今，你也要用这个词语来让祖父伤心吗？”

苏晚雪顿了顿，看着孙相花白的头发，一瞬间就有那么点不忍心。

过了好一阵，苏晚雪才压低了声音的道：“祖父，雪儿没有这个意思。雪儿只是想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已经是雪儿和云染之间达成的约定了。雪儿和母亲是不一样的。雪儿这辈子，小小年纪就没有了父母。有祖父心疼雪儿，作为雪儿唯一的亲人。雪儿的心里，也是十分牵挂祖父的。再说了，雪儿并非是像当初的母亲那样，远嫁他乡。雪儿不过是嫁给云染，在京城。雪儿保证，嫁给云染之后，雪儿依旧拥有自由。但凡祖父希望，雪儿都会回来陪着祖父。”

孙相叹了口气：“你呀，你太天真了。你以为，皇家妇，真的就那么容易做吗？”

苏晚雪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帮云染刷一点存在感，忙道：“祖父，这样，我会告诉云染，我的决定。若他可以支持我，并且保证，不让我因为这件事情，受到来自皇室的任何迫害。祖父就答应这桩婚事，如何？”

孙相眉头紧皱：“你这丫头，就非要嫁给云染吗？”

苏晚雪低声道：“今儿云染从宫里将我捞出来的事情，祖父都知道了吧？”

孙相从鼻孔里哼出来一声：“算是这小子还有几分血腥。知道保护自己的女人。也还算是不错。算是你没看错人。”

苏晚雪笑道：“这是自然。”

孙相低声道：“本相可是听说了，云染那家伙后院，可是不少女人。为首的两个，一个就是宋家的宋秋雨，另一个，可就是邓家的邓欢欢。这两个，可都不是好相与的。你方才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云染同意了，你要将那一院子的女人弄走，也是要花大力气的。”

苏晚雪撇嘴，点头道：“可不是。我今儿下午已经去瞧过了。啧啧啧，可真真是，让人头疼得很。”

孙相点头道：“可不是，本相的孙女儿，凭什么去受那样的委屈。你听祖父的，就留在家里。祖父为你招婿。那病秧子的王妃，谁爱做谁去做。反正，你不去。”

苏晚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眼睛格外狡黠的看着孙相，拖长了声音的道：“祖父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是，我觉得，祖父已经为我准备好了退路了，对不对？若是我坚持要嫁给云染，祖父也会帮我处理后院那一堆女人的，是不是？”

孙相脸色十分难看的看着苏晚雪，沉声道：“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嫁给云染的了？”

“是的，祖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苏晚雪看着孙相脸色难看，略想了想，便是靠近孙相的耳畔，小声的说了一句话。

孙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了起来，嘴唇也跟着就颤抖了。

好半晌，孙相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晚雪：“雪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要知道，我们孙相府的人，从不撒谎。”

“雪儿不敢欺骗祖父。只是这件事情，雪儿还在暗中调查。”

苏晚雪认真道：“求祖父相信雪儿。”

孙相的一双眼睛，认真的看了看苏晚雪，片刻之后才长叹了口气：“罢了，这大约就是命运吧。我们孙家的女儿，注定要做云家的儿媳妇。这兜兜转转的，终归是逃不掉的。只是，幸好你姓苏。可能，这命盘，就已经有所改变了吧。”

听着孙相说这些，苏晚雪突然觉得，孙相这么聪明的人，是不是也知道什么。

可看着孙相一副疲惫不堪，不肯多说话的样子，便是小声道：“祖父若是累了，雪儿送祖父去花萝苑歇着。”

孙相揉了揉太阳穴：“确实是累了。不过，你今儿舟车劳顿，也是很累了。不必送我了。我自己过去花萝苑就好了。”

“还是让雪儿送你过去吧。花萝苑是祖母居住的地方。雪儿总是要知道，明儿去哪里请安才是。”

苏晚雪这一番话，倒是合情合理的。

也让孙相高看了苏晚雪一眼，眉目中都是得意。

这到底是自己最心疼的女儿教养出来的孙女儿，就是贴心懂事。

苏晚雪对于孙相的心疼，也是领情的，笑道：“祖父也不必如此心疼雪儿。雪儿年轻呢，也累不着。再说了，方才从王府回来的时候，雪儿已经休息了好一阵了。说起这个，雪儿还要给祖父告罪呢。”

孙相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诗笺，和院子里默不作声的澹墨，澹澹的道：“应该告罪的，不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应该是那两个奴才吧。”

诗笺和澹墨都跪了下来：“求相爷恕罪。”

苏晚雪笑道：“祖父明鉴，他们也是心疼孙女儿。觉得孙女儿累着了，所以才会让孙女儿在车上多休息。以至于就让祖父多等了一会儿，还请祖父看在孙女儿的份儿上，饶了他们吧。”

孙相拍了拍苏晚雪的肩膀：“原本，祖父确实是不舍得你嫁入皇室的。觉得你年纪轻，怕是不懂规矩，冲撞了。可今儿祖父倒是觉得，你这孩子，不光是很懂规矩，也很会做人。关键是，你身边的人，都很忠心。很不错。做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必须有自保的本事。你这两个人的命，保住了。”

诗笺和澹墨，这才感觉到刚才在他们身上游离的那股威压，迅速的撤退了。

两人内心都是一阵发毛：这相府内，有高手，有绝世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