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全身露出来的肌肤上，都布满了伤痕。

新伤旧伤……

全部都是。

隔着很远，苏晚雪只能看见，她身上的伤痕，有割伤，鞭伤，还有烫伤，甚至是，还有贯穿伤……

总之，除了想不到的，就没有看不到的。

董晨的嘴唇颤抖着，哀求低声道：“母亲，都过去了。这一切，都过去了。父亲会好好照顾我们的。”

欧阳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苟氏。

年轻时候的苟氏，何等的花容月貌。

便是如今，那也是风韵犹存。

欧阳是怎么都没想到，苟氏身上，竟然密布这么多伤痕。

轻轻的走过去，将自己的外衫披在董氏身上，嗓音哽咽：“你……你这是何苦？依着你的本事，何至于此？”

“是啊。”

苟氏擦了一把眼泪：“依着我的本事，何至于此。我这都是为什么啊。还不是为了你的儿子。你自己问问晨儿，这些年，董政那老狗对他如何？我还不是为了让晨儿有个心疼他的父亲。他的生父已经不要他了，若是养父还不爱他，那他也太可怜了。”

董晨对苟氏这样的情况，似乎是很清楚的。

张嘴咬着苟氏的衣襟，努力的拉了拉，意思是让苟氏看看自己。

苟氏低下头，眸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温柔。

伸出已经有了皱纹的手，轻轻的摸了摸董晨的脸颊：“好儿子，母亲并不难过，也不辛苦。其实，母亲的医术很好的。这些疤痕，若是母亲愿意，母亲可以轻易的除去。而且，你继父，虽说是县令，却只是个普通人。若是母亲愿意，翻手之间，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董晨愣住了。

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这些。

苟氏笑靥如花：“可是儿子，你知道吗？母亲不能啊。母亲一定要承受这些。因为当初，母亲生你的时候，差点失去你。曾经和神佛许愿。若是神佛能保住你的性命，我这辈子，就不再用医术了。再后来，母亲希望你有个父亲，做一个被父亲宠爱着长大的孩子。曾经发誓，但凡是那个男人可以真心的心疼你，爱你，将你视如己出。不管他如何对我，我都愿意去承受。除了爱情，其他的一切，乃至于我的性命，他若想要，我都双手奉上。”

董晨的眼泪，扑簌簌的掉落了下来。

这些年的苟氏有多辛苦，董晨是看在眼睛里的。

只是，男子汉向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

加上苟氏在董晨面前，向来都是一副母亲很坚强，母亲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以至于董晨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好好的和自己的母亲说过话。

虽然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很有本事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她反抗董政。

如今，一切的真相，都这样血淋淋的剥离出来，董晨只恨不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这个世界。

苟氏到底是女人，对自己儿子的心思也拿捏得十分准确。

笑着摸了摸董晨的头，柔声道：“傻孩子，你别想那么多。母亲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你。这么多年，母亲和你相依为命。难道你还不了解母亲的心思吗？母亲很庆幸，你能做母亲的儿子，然后和母亲，一起，走一程。”

董晨泪如雨下，突然，特别渴望自己有双臂，能够抱一抱，他可怜的母亲。

欧阳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母子抱头痛哭，而他，就像是独立于这一切之外的那个人。

苟氏的情绪发泄之后，稍作整理，才对着欧阳道：“晨儿小时候，见过苏雨晴一次，就惦记着了。这么多年，晨儿也不是没见过其他的女孩子。可就只惦记着苏雨晴。我作为母亲，必须要成全他。欧阳，你若还当晨儿是你的孩子，就不要说什么让他放弃苏雨晴的话。”

和苟氏的满脸不赞同不一样，董晨对于欧阳这位父亲，十分的好奇，并且带着强烈的想要亲近的想法。

忙阻拦道：“母亲，不要生气。其实，晨儿想要听听看父亲的想法。父亲为什么希望晨儿能够放弃苏雨晴。”

苟氏气的浑身发抖，扬手一巴掌扇在董晨的脸上：“逆子，我这些年来，为你受了多少委屈，你是不知道吗？怎么？这才认了父亲，就要和我对着干了？我告诉你，这苏雨晴，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必须要娶。”

董晨方才那温温柔柔，人畜无害的样子，瞬间就变了，眉目中带了几分冰冷的看着苟氏：“母亲，你这是做什么？”

看着瞬间就变了脸，似乎成了另外一个别人的董晨，苟氏的手狠狠的抖了抖，眼泪就下来了，一副人格分裂的样子看着董晨：“晨儿，母亲……母亲方才不是故意的。母亲只是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晨儿，你不要怪我。”

董晨的眉目依旧是清澹疏离的：“既然母亲也知道自己的情绪没控制好。那不如去边上好好学习一下如何控制情绪，再来和儿子说话？”

苟氏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董晨，似乎是期待董晨再和自己说两句什么。

可董晨只是转过头去，十分安静的看着欧阳。

和刚才面对苟氏的那般凶横凌厉，完全不同。

此刻的董晨，就像是山林间的小鹿一般，眼神干净纯粹。

看着前后差别如此巨大的董晨，苏晚雪内心无比震惊，轻轻拉了拉云染的衣袖：“这……似乎像是身体里居住了两个灵魂。”

云染点头道：“嗯。这个董晨，其实我观察他许久的时间了。我十分肯定，董晨和寻常人都不一样。确实很像是传说中的一体双魂。”

苏晚雪低声道：“我曾经看过关于这样一体双魂的医疗手书，不少的手书里面说的，像是董晨这样的情况，身体里面的灵魂会是两个极端。一个，就像是现在看见的这样，纯净无暇，宛若婴儿。他眼睛里看见的，就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苏晚雪顿了顿，略有几分犹豫的小声道：“可是……另一个，就像是这个的反面。他眼睛里看见的一切……都是黑暗残酷冰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