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建楚刘裕复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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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太元二十一年〈69〉,时年十五岁的皇太子司马德宗继位,是为晋安帝。这位皇帝是对他的先祖司马懿的绝妙讽刺,当年的司马懿,同诸葛亮斗智,是何等的谋略高手。可他这个后代司马德宗,竟然连话都说不好,甚至寒暑冷热都不知,地地道道是个白痴。

朝政大权还都操控在司马道子手中,王国宝仍旧是他的亲信,已被委任为中书令。孝武帝在位时,已着手限制司马道子的权力,委派内兄王恭镇守京口,同时派遣声名显赫的殷仲堪出镇江陵。以这两镇,牵制司马道子的军事大权。安帝登基,王国宝即建议司马道子削减这两镇的兵权。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很快为王恭所知,他当即联络同为打击对象的殷仲堪,提议起兵讨伐王国宝。殷仲堪也得到了这一信息,基于共同的利益,他立刻表示赞同。

东晋隆安元年〈79〉,王恭上表历数王国宝的罪行,举兵五万,兵锋直指建康。但是,应允同时起兵的殷仲堪,却多了个心眼,他没有及时出兵,而是在做观望。他担心王恭万一兵败,自己预留了回旋余地。

司马道子是个昏庸懦弱之人,王恭的兵马还距建康很远,他便已心惊胆战。为了保住自己在朝中的权位,他派使者与王恭沟通,询问王恭退兵要什么条件。王恭回答说,要王国宝的人头方肯罢兵。使者回报后,司马道子便将王国宝招来议事,当场把王国宝斩首,用木匣盛上首级,交与王恭验看。一见真是其人首级,王恭也就撤兵返回京口。获悉王国宝伏诛,殷仲堪才派先锋杨全期,领兵抵达巴陵。此时王恭的书信到达,殷仲堪也就收兵回转江陵。

司马道子年事已高,对于征战杀伐,实在是穷于应付。为图安享晚年,他把所有权力都传给了儿子司马元显。其子倒是聪明伶俐,但年仅十六岁的司马元显,为人喜欢揽权生事。他认定王恭、殷仲堪终必为患,劝说父亲应防患于未然。司马道子觉得有理,便安排其兄司马尚之、其弟司马休之为骠骑将军,又派亲信王愉镇守江州,作为对两镇的牵制。为了加大王愉的实力,司马道子又下令从豫州刺史庾楷所辖地盘中割去四个郡,交给王愉管辖。庾揩不敢不从,但他知会王恭,这是司马道子父子削减方镇军力的前奏。王恭认为有理,即再次联络殷仲堪,并联合雄镇荆楚的桓玄,会同心怀不满的庾楷同时起兵,打出反司马道子的旗号,五镇联兵,向建康进军。

司马道子不知所措,索性把军权悉数委与儿子司马元显,每天只是把盏酗酒,常常是醉得不省人事。

王恭人马的主力是刘牢之的北府兵,他们在淝水之战中曾建树功勋,刘牢之为此很是自负。但王恭对他从来没有尊重,只是像对待平常将佐一样呼来唤去,更不用说同他商议军情。对于王恭两次起兵,刘牢之都曾出面反对,但俱被王恭训斥,对此刘牢之心存不满。司马元显麾下收留一名降卒,曾是刘牢之帐下亲兵,就向司马元显透露了这一内情。司马元显感到有机可乘,即派叔父司马休之在降卒带领下,暗中见到刘牢之,当面许诺,如果刘牢之阵前反戈,助司马元显击败王恭,那么王恭的职位、军队就全交给他。

对于朝廷派人进人刘牢之军营,这一消息或真或假也传到了王恭耳中。他似信非信,但刘牢之是员能征惯战之将,自己的人马如果没有刘牢之支撑,战斗力就大为降低。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派人把刘牢之请来,便吩咐长史张德顺:“你到前锋大营跑一趟,就说本帅有请刘将军赴宴。”

张德顺点点头:“好计,设这个鸿门宴,结果了刘牢之的狗命。不然,他终究是个祸患。”

“请他吃饭,本帅何曾说过要设鸿门宴。”王恭很是不悦,“快去快回,本帅与刘将军还有大事要办。”

“这却怪了,大帅不想杀他,还请他做甚?”张德顺自然要去,他乘马到了先锋营帐,给刘牢之见过礼,“刘将军,大帅请你到中军大帐,要设宴款待。”

“这,不是年不是节,上级请下级吃饭,是何由头?”

“大帅没说,只是让在下相请。”

先锋营的副将刘裕忍不住一旁插话:“大将军,常言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平白无故,设的什么宴。”

刘牢之稍做沉吟:“大帅相请,便是军令,作为下级,自然要听从。先生回禀大帅,末将即刻前往。”

“在下先行告辞。”张德顺离营而去。

刘裕劝阻道:“大将军,还是不要前往,要提防朝廷来人走漏风声,到了中军大帐,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我自有道理。”刘牢之决意出营,乘马直奔中军帐,面见王恭,上前见礼:“末将参见大帅。”

“大胆刘牢之,你可知罪!”王恭突然吼道。

刘牢之面不改色:“末将何罪之有?”

“你在营中同朝廷勾结,投降司马元显,还说无罪。”

“大帅,朝廷来人劝降不假,可末将未曾应允,自然无罪。”王恭感到诈出了实情,有几分得意:“既是司马元显奸贼派人来诱降,你为何不向本帅告知!”

“大帅,末将不曾叛降,自是问心无愧,也就没必要报告。我想,大帅是信任末将的。”刘牢之反过来将了王恭一军,“大帅如不放心,末将愿交出先锋一职,情愿为一士卒冲杀,或者卸去军职为民。”

“哈哈哈!”王恭站起身,“刘将军果然是忠于本帅的大将。\本帅适才一番言论,不过是开个玩笑。”、

“大帅,这等玩笑,末将可是生受不起。”

“刘将军休要多想,如果本帅认定你同司马元显勾结,也就不会请你来中军大帐,干脆派人把你斩杀就是。”

“大帅,如果末将心中有鬼,也就不敢来见您了。”

“好,本帅已备下盛宴,就请刘将军人席。”王恭移步领先进人偏帐,里面是酒菜飘香。

刘牢之进到偏帐中,迎面映人眼帘的是一副香案,正面是关云长的坐像,一座镀金香炉,案上摆放着两烛檀香:“大帅,不是说宴会吗,这是何意?”

“本帅要与你结为异姓兄弟,八拜之交,金兰之好,不知刘将军是否嫌弃我这个无能之辈。”

“大帅,这还不折杀了末将。万万使不得,末将高攀不起。”“刘将军若不反对,即请在关老爷面前上香。”王恭有意要引刘牢之的话,“关公昔日桃园结义,对刘皇叔忠贞不贰,本帅在

关公面前发誓,与刘将军结拜,如有二心,必死无葬身之地。”刘牢之也只能盟誓:“我刘牢之同王大帅结拜,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如有二心,天打雷劈。”

二人人席饮酒,便就称兄道弟。席间王恭为表示对刘牢之的信任,把他亲自指挥的一万精锐马军,也统统交与刘牢之统领:“贤弟,愚兄把看家队伍全都交与你了。你若背叛为兄,我就只有引颈受死了。”

“大哥如此信任,小弟敢不誓死保卫大哥。但放宽心,我北府兵管保一路凯歌,杀人建康。”

“好,愚兄就在帅帐坐等贤弟的捷报。”

刘牢之带着一万马军回转先锋大营,张德顺急匆匆来见王恭:“大帅,怎么把刘牢之放走了?”

“不放走我还杀了他?”

“就是应该除去后患。”张德顺大为惋惜,“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大帅难道忘了当年项羽血的教训。”

“我二人已八拜结为金兰之好,在关公面前发过血誓,他怎会背信弃义呢。”王恭很有自信。

“大帅,我还看到刘牢之把你的护卫部队带走了。”

“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把我的护卫马军都交给他,足以说明我对他的信任,他如何还能忍心背叛我?”

张德顺闻此话默默无言,他心说,王恭把刀把子都递给了刘牢之,一旦他反叛,王恭连保护自己的人马都没有,这种无知的统帅,还跟着他不就是死路一条,我干脆另寻出路吧。当日,他就悄悄离开了王恭,转而去投奔桓玄。

次日早饭后,王恭大军开拔,途中,刘牢之对士兵训话道:“我们北府兵作战一向冲锋在前,可王恭给我军配发的是霉变的粮食,无论何种战斗,总是让我们前头送死。这种无能之辈,我们不能再用生命鲜血保他。本将军决定,即刻阵前倒戈,杀个回马枪,擒杀王恭,我们自己做京口的统帅。”

刘牢之大军杀回,王恭毫无准备,他也没有抵抗之力。后军哪里禁得住北府兵的冲击,登时溃败四散而逃。王恭单骑落荒逃走。刘裕在后紧追不舍,终于把王恭追上,生擒活捉。刘牢之派

人把王恭送进建康,司马元显下令把王恭斩首示众,刘牢之也就取代王恭,做了京口都督。同时,司马元显发令命刘牢之抵御桓玄和殷仲堪的联军。

刘牢之明白做了朝廷的官,就要为朝廷出力。他把大军屯扎在新亭,严加防守,并不出战。慑于刘牢之的威名,殷仲堪和桓玄二军也不敢轻易出战。对峙一段时间后,他们识趣地撤回了挦阳。二人重新结盟,这次是以桓玄为盟主。

二人名为联盟,实则各揣心腹事,各打自己的小算盘。一次,桓玄点兵,殷仲堪的副将杨全期因过江而迟到,受到桓玄的严词切责。杨全期是名门之后,对桓玄很不服气,对主将提出要偷袭桓玄,以免日后受制于他。可是殷仲堪还有自己的打算,他担心真要击败桓玄,杨全期便无人制约,自己也会受他的气,故而坚决反对。杨全期一气之下,带兵去了襄阳。隆安三年〔99〉,荆州大水,江陵人力财力耗尽。桓玄感到这是个大好时机,便引军进攻江陵,以期占领荆州之地。

殷仲堪紧急向杨全期求援,杨全期称没有军粮。殷仲堪谎称”江陵军粮充裕,骗得杨全期人马前来助战。可是,江陵根本没有粮食,襄阳的人马只能勉强喝上稀粥,这样就无战斗力可言。杨全期认为无粮只能速战,便主动向桓玄发起进攻。结果招致兵败被杀,首级被割下在京师相传示众。殷仲堪城中也已无粮,获悉杨全期败亡,他连夜弃城而逃,直奔长安方向,路途中为桓玄军擒获,桓玄逼令他自杀。

司马元显见桓玄相继击灭杨全期和殷仲堪,越发感到形势紧迫,抓紧招兵买马,下令征发江东免奴者当兵,是为乐属军。农民不愿人伍,其中的孙恩便集聚百余人逃到海岛上,决心为他们的道首孙泰报仇。隆安三年099〉十月,乐属军发生骚乱,孙恩乘机登岸,向会稽城发起攻击。刺史王凝之,本是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儿子,但他也信奉天师道,乱民打来,他还在密室中念咒叩拜神仙,声称要请天兵天将。结果孙恩等轻易地攻陷会稽,王凝之身首异处。

孙恩声势大振,十数天内,三吴乱民群起响应,东晋地方官纷纷弃城而逃,孙恩的部众已达数十万人,他被推举为征东将

军,率众直指京师建康,东晋政权已是危在旦夕。司马元显宣布全城戒严,并命令谢琰和刘牢之领兵平乱。旬日之内,谢琰收复了吴兴和吴郡,刘牢之攻过钱塘江,收复了会稽。孙恩的人马所剩无几,再次退回了海岛。刘牢之则纵兵大杀大抢,闹得钱塘江一带十室九空,几乎见不到人的踪迹。朝廷见此情景,即委派谢琰为会稽太守。认为由他镇守在此,可无东顾之忧。可是,谢琰不修武备,自持甚高。副将劝他:“谢大人,当加固城防,派人在海边设哨,提防孙恩登陆。”

谢琰不以为然:“区区孙恩几个毛贼,已经落荒到海岛,焉敢登岸再战。他如来,本官正好把他全歼。漫说他不多溃兵,苻坚百万大军,不还是在淝水被本官杀得大败亏输。”

隆安四年(奶))五月,孙恩探得谢琰无备,大清早率军登岸,轻装疾进到了城下。城内官军尚未吃早餐,谢琰故作镇静,下令先杀贼后用饭。他即领兵出战,结果兵败被杀。录尚书事司马元显,下令让刘牢之再度出山,剿灭贼寇。刘牢之已是没有出战之心,他派副将刘裕领兵出征。刘裕勇猛善战,连战连捷,孙恩节节败退,再次逃到荒岛之上。此番刘裕在海边设防,不许陆岛接触,断绝了海岛上的食品药品供应。没有给养,又值海上瘟疫流行,孙恩部下得不到治疗,病死大半。无奈之下,孙恩硬着头皮,于元兴元年(々()三月强行登岸作战,严阵以待的刘裕正好杀个痛快。孙恩大败,部下死伤殆尽,他受伤后投水自杀。下余少数残兵,由他的妹夫卢循带领得以溃逃。

剿灭了孙恩之后的司马元显,深深感受到桓玄的威胁迫在眉睫。恰好张德顺感到在桓玄处不被重用,而又改投司马元显谋取差事。司马元显便问计于他:“张先生,桓玄拥兵狂妄,当如何将其平灭?”

“尚书大人,桓玄刚刚夺得荆州,境内所辖民众不服,正忙于安抚人心。如果乘此机会,以刘牢之为先锋,你亲率大军继后,定可打败桓玄,取回江陵。”张德顺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司马元显深以为然,于是在元兴元年(恥)正月,以皇帝名义发布诏书,列数桓玄的罪状,任司马元显为大都督,刘牢之为先锋,司马尚之为后卫,组建起征讨军,向荆州发起进攻。

桓玄闻报大惊,急忙囤积粮草,修缮城池,忙得手忙脚乱,仍然心中没底,唯恐守卫有失。

长史卞范之却不以为然:“大将军自从灭掉殷仲堪以来,远近无不惧慑大人的威名。司马元显不过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他杀王恭,不过是诱降刘牢之而获胜,他本人没有任何本事。大将军若在荆州坐等司马元显的进攻,实为下下之策,莫如主动进攻,攻打建康,则司马元显土崩瓦解之势可待。又何必苦等敌军人境,而自取其困呢。”

桓玄如茅塞顿开,立即照办,留下其兄桓伟留守江陵,同时向国内广发檄文,历数司马元显的众多罪行,然后统领大军东下。

桓玄的檄文传到京师,司马元显见后倒也大吃一惊,没想到桓玄会主动进攻,心中万分忐忑。但是这把火是他点起,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征迎战。东晋皇帝司马德宗亲自设宴为其饯行。司马元显率军登船驶向北岸,船到江边,他却迟迟不敢下船,他担心自己的部属不是江陵桓玄兵的对手。

与司马元显的胆怯相同,桓玄也是进展缓慢。他也在担心,如果一旦战败该如何收拾残局。直到过了挦阳,还没见到一个官军的影子,胆子始觉壮了许多。待到姑熟,竞然同司马元显的后军遭遇。双方仓促交战,桓玄的先锋把司马尚之在阵前斩落马下,桓玄首战告捷。

司马元显的官军,其主力还是刘牢之的北府兵。但刘牢之对司马元显始终都是三心二意。特别是安帝为司马元显饯行的御宴上,刘牢之被安排在较为靠后的位置,刘牢之当时就气满胸膛。因而在桓玄同司马尚之大战时,刘牢之拒不出战救援。

桓玄对于刘牢之的态度心中犹如明镜一般,他感到有机可乘。因为刘牢之的舅父何穆,在他帐中为幕宾,遂派何穆为说客,前往刘牢之大营劝降。何穆见到外甥,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牢之,自古以来,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而能自全之人又有谁呢?越国的文种,秦国的白起,汉朝的韩信,无不是在功成后被杀。你当下的处境是,战胜则倾宗,战败则覆族,又何不翻然悔悟,长保富贵呢!”

“舅父所言极是,牢之愿听教讳。”

“桓玄大将军引大军进发,你只要按兵不动,桓大将军便足以击溃司马元显。待桓大将军取得朝政大权,定给你加官晋爵。”

“甥儿就照舅父指教,与桓大将军结盟,共图富贵。”

何穆离开后,刘牢之的部将刘裕、何无忌全都反对刘牢之的做法。刘牢之的儿子刘敬宣也劝谏说:“桓玄犹如东汉之董卓,朝之大奸,万万不可投靠。”

刘牢之勃然大怒:“你们懂得什么,桓玄是何种人我岂不知。我现在是用桓玄对付司马元显,待日后他二人两败俱伤,我再吃掉他们,这晋朝的江山,不就顺利地归我所有。”

次日,桓玄派人来送信,邀请刘牢之过营赴宴。刘牢之担心一去不返,再三斟酌后,派儿子刘敬宣替他前往。桓玄本打算借宴会之机除掉刘牢之,见是刘静宣到来,只好改变主意,依然大摆宴席,顺势把刘敬宣留在营内,大军全速前进向建康进发。当司马元显得知桓玄大军已抵新亭,而刘牢之根本未予抵抗时,明白大势已去,弃军队于不顾,独自乘船逃回建康。主帅一走,大军随即溃散。桓玄引军兵不血刃进人京师,司马元显被活捉,桓玄下令将司马元显及其亲信**尽数斩首,俘获司马道子流放出城,桓玄暗中指使押解的公人,于途中把司马道子毒亡。

政敌除去,桓玄自封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如今,司马德宗这个傀儡被桓玄完全掌控。这时,桓玄想到了刘牢之是他的心腹之患,首先得解除他的兵权。桓玄颁旨,命刘牢之改做会稽内史。

刘牢之明白,这削去兵权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要他的性命。刘敬宣侥幸从桓玄处逃回,他力主父亲出奇兵袭击桓玄。刘牢之集将佐议事,提出攻其不备偷袭桓玄。

参军刘袭言道:“人生在世最忌再三反叛,将军一反王恭,二叛司马元显,如今又要叛桓玄,三叛其主,难有好的下场。请恕在下不能相伴,我要另寻生路,望将军好自为之。”言毕,刘袭扬长而去。士卒们见参军出走,登时散去大半,军心为之动摇。

当时,刘裕统兵在京口,刘毅在广陵,何无忌在新亭,刘牢之身边几无可战之兵。他明白难逃桓玄的毒手,便自缢而死。刘敬宣见状,化装出城,逃往北魏。

桓玄所有的军政敌手俱已除去,装模作样地罢黜奸佞,擢拔人才。没过多久,就骄奢淫逸,政令无常。又值三吴大饥荒,户数都已减半,有的郡县甚至没有人烟。粮食奇缺,富户人家往往是身着绫罗绸缎,怀抱黄金美玉饿死。就连皇帝也常常吃不饱饭,挨冻受饿是经常的。

桓玄的野心极度膨胀,加紧了篡夺皇位的行动。他派亲信幕僚卞范之知会安帝,如不主动禅位,就有生命危险。元兴二年()十一月,卞范之扶着不会写字的安帝的手,写下了禅位诏书。在大殿上,王司徒捧出玉玺,交到桓玄手中,安帝宣布禅位。桓玄正式登基,国号曰楚。把安帝安置到浔阳,封为固安王。当上了皇帝,桓玄自然要作威作福。大小官吏尽皆由他任免,就连九品官都得由他钦定。桓玄还酷爱游猎,一日三猎都是寻常事。他还大兴土木,营造宫殿御苑。对工匠极其苛刻,稍有疏漏,即判死罪。整个是朝野动荡,民不聊生。

元兴三年〈404〉四月,刘裕召集刘毅、何无忌在京口相聚,正式提出推翻桓玄,共襄义举。随即三人在三地同时宣布起义,三路兵马,兵锋直指建康。刘裕义旗一举,全国纷纷响应,很快集聚到几十万人。桓玄心虚不敢正面迎战,急忙挟持着司马德宗,乘船沿长江西逃到江陵。刘裕率军紧追不舍,与桓玄军队在桑落州激战,桓玄大败亏输。桓玄继续引兵西逃,到达峥嵘州布防。他打算在此扭转局面,以众击寡,打败刘军。

当时,刘裕人马由于紧追疾进,兵力不过一万人。而楚军多达两万,是刘军的两倍。刘裕部下都未免怯战。

刘毅见此情况谏言道:“大将军,敌众我寡,如果畏惧不前,敌人必有所乘。桓玄徒有雄豪之名,其实他胆小如鼠。前番桑落州大战,也是敌众我寡,不也把楚军打得大败。楚军新败,军心不稳,我军正可乘势前进,两军相逢勇者胜,愿大将军勇猛进攻。”

“将军之言正合我意,趁敌人立足未稳,向楚军发起猛攻。”刘裕率先冲向敌阵。主帅带头,将士英勇。楚军方要埋锅造饭,怎禁得刘军冲杀,登时大乱。刘毅更是采用火攻,楚军落荒而逃,连夜挟带安帝逃进江陵。桓玄本想休整一夜后,再带着安帝逃向汉中。不料刘裕根本不给他喘息之机,连夜发动了攻城战斗。楚军毫无斗志,转眼城破,桓玄此时也顾不得安帝了,把他丟在江陵,自己带着百余名亲信,乘马要抢出城门。怎料到楚军兵将争相逃命,互不相让。一员牙将嫌桓玄碍事,几乎用刀把他砍死。幸得随从保护,他们才得以出城。到达江边上船时,桓玄身边仅剩卞范之等十数人。

桓玄乘船沿江行驶,到达枚回州时,偏偏遇上毛裕之的几百人的刘军部队。见是桓玄乘船,毛裕之下令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亲信丁仙期、万盖齐用身体掩护,二人均身中数十箭而死。桓玄本身也中箭受伤,刘军益州都督冯迁抽出佩刀上前,桓玄拔下头上珍贵的玉导递过去:“将军,只求留朕一命。”

冯迁回道:“只要尔头,不要财物。”手起刀落,桓玄人头落在船上。

刘裕命将桓玄首级悬于建康城门示众。

至此,桓玄建立的楚国,仅存在一年四个月,便覆灭了。

义熙元年三月,刘裕护送司马德宗回到建康,这个被迫禅位一年多的傀儡皇帝又恢复了皇帝位。他当即降旨刘裕,都督中外诸军事。刘裕掌握了东晋的军政大权。

建康的三月,早已是桃杏花儿争艳,紫燕呢喃,黄鹂鸣叫,春意撩人了。刘裕的大都督府后园,堪称是万紫千红,芳菲满目。可是刘裕似乎心不在焉,他无意赏花,也无心游春,显得心事重重。近来,官为侍中的刘毅,好像时不时地和他作对。在一些政令的发布、官员的任用上,意见总是与他相左。长此下去,难免要衍生矛盾。他想,难道真如古语所说,人可以同受苦,不能够共富贵吗?

他的爱妾荷香款步走来,离老远便娇声呼唤道:“大都督,怎么一个人在这踏春赏花,把奴家抛闪在房中。”

“本都离开时,你正在房中绣花,因恐拂了夫人你的雅兴,故而便未曾知会。”这个爱妾,确实是刘裕的心肝,一向最为宠爱。她是一年前刘毅从安帝司马德宗后宫,特地为刘裕选来的。因为安帝基本上不谙房事,荷香服侍刘裕时,还是个黄花闺女,所以刘裕对荷香是一片真情。只是近来有些风言风语传到刘裕耳中,他的亲信中书令王韶之密奏,荷香在进献刘裕之前,曾在刘毅府中存留了七天。这七天谁知刘毅都搞了什么名堂。虽然荷香并未破身,但也难保刘毅同她没有肌肤之亲。为此,刘裕对这位爱妾便心存芥蒂,也就有意疏远了。

荷香来到刘裕身边,还如往常一样,用挺拔的胸部靠靠他的肩头:“大都督,妾身有一事相求。”

“只要本都能做到的,只管讲来。”

“妾身有个表妹梅云,现在大将军诸葛长民府中,屈身做一名侍女。这不只妾身脸上无光,大都督面子上也说不过去。望乞大都督对诸葛将军关照一声,最好把梅云收入房中。”

“这个,”刘裕有些犹疑,“诸葛将军是否看得上令妹,再者说,有你这层关系,人家是否忌讳,这都是个问题。”

“我那妹子,就是个仙女下凡,配他诸葛将军,再冲我的关系,他就乐得捡个大便宜吧。”

“话让你说反了。就是因为我们这层关系,诸葛将军担心家事无法保密,才不敢收她的。”

“那此事正好考验一下他对大都督的忠诚,他如不应,就是担心府内秘密外泄,他就怀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也好,就依夫人。”

次曰早朝,刘裕便向诸葛提及此事。过了一天,诸葛长民告知,他已将梅云许配与琅邪王司马德文为侧妃,地位更高,绝不至于辱没她。刘裕事先没有想到诸葛有这一手,原以为是同意或者反对。这一来,反倒使他与安帝还连亲了。

王韶之发出了冷笑:“大都督,他这是刻意对安帝与琅邪王的保护,岂不闻人人皆知的谶语。”

“昌明之后有二帝。”刘裕张口便答出,“难道他也为此设局?”

“大都督,上天把司马天下与之,你若不取,即是逆天行事。诸葛这样做,反倒是提醒了你,要加快登上皇位的速度,不能再等下去了。”

“难道让司马德宗早日驾崩?”

“早该如此,只有司马德宗离开这个世界,方能令司马德文继位,方能应合谶语。再把司马德文除掉,大都督也好顺天应人做皇帝。”

“好,本都就委派你看准机会下手,扫清我登基路上的障碍。”

“下官愿意为大都督效劳。”

上午的阳光明媚而又柔和,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王韶之怀里揣着一条白绫,闪身进入了安帝起居的东堂,可是他发现司马德文和皇上在一处,他不得下手,只好打个哈哈说两句不咸不淡的话,之后退了出来。他心想,待到晚饭后,琅邪王自该回家了。当他再次来到东堂,出乎意料的是司马德文还没有回府。

司马德文可就多心了:“王大人,怎么一日两次光顾,该不是有事情吧?”

“本官只是关心而已,皇上他话也说不出,本官担心下人不好好照顾,便特意过来查看。”王韶之反问,“王爷同梅云新婚宴尔,怎么舍得丢下新媳妇,进到宫中陪这位不懂冷暖的皇上。”

“我们是亲兄弟,我不惦记谁惦记。”司马德文说着给他喂一口水,“手足情深,一奶同胞呀。”

“好好,有王爷照顾,本官也就放心了。”王韶之打着哈哈,退出去悻悻地离开了。

王韶之两次没有得手,刘裕已经不悦,敲打他说:“王大人是否下不了手,用不用本都另换他人?”

“不不不,”王韶之赶紧表白,“下官对大都督忠贞不贰,我今晚再去,定要结果了白痴皇帝的狗命。”

人夜,静静的东堂几乎没有人活动,只有一盏孤灯和一个老太监,伴随着人睡了的安帝躺在龙床上。王韶之轻步走进,打发开老太监,从怀中掏出白绫就勒在了安帝脖子上,之后便用力拉紧白绫……

初时安帝的手脚齐动,渐渐便没气了。他把白绫收好,大声地喊叫起来:“快来人哪!万岁突然驾崩了。”

诸葛长民最先赶到,进人东堂,见王韶之在场,登时起疑:“王大人何时来到东堂,难道是亲眼所见万岁崩逝?”

“诸葛将军,我来看视万岁,发现他已断气了。”王韶之故作推测,“想来万岁是暴毙。”

渚葛上前察看,看到了安帝脖颈上的勒痕:“不对,皇上是被人所害。这明明是被勒死的!”

几个太监想要进屋,被刘裕阻止在门外:“你们且住,待本都进去查验明白,弄清缘由。”

东堂内,王韶之在打糊涂语:“脖子上确有勒痕,是不是万岁他自己上吊了?可又不见绳索。”

“王大人,万岁驾崩,只你在场,你就是最大的嫌疑犯。”诸葛声色俱厉,“还不从实招来!”

刘裕绷着脸走进:“诸葛长民,本都看这缢死万岁的凶手,不是别人,这就是你!”

“大都督,你不能血口喷人。”诸葛争辩,“说我下的毒手,请问这作为罪证的绳索何在?”

刘裕给王韶之递个眼色:“找出罪证给他看,让他心服口服

王韶之心领神会,在诸葛后腰上摸了一把,掏出自己怀中的白绫:“大都督,罪证有了!”

“你,你们这是栽赃陷害。”

刘裕已悄悄拔剑出鞘,进一步一剑刺去:“弑君之贼,我岂能容你!”宝剑穿透了诸葛的胸膛。“扑通”一声,尸体倒地。诸葛长民带着天大冤屈到了阴曹地府。

这条天大的消息,顿时在建康传遍。大司马刘毅获悉诸葛为刘裕所杀,半晌无言。他明白这是刘裕开了杀戒,既敢除去诸葛,下一个就该是自己。思忖良久,他摘下悬挂的鸽笼,放出了那只白鸽见它扑棱几下翅膀飞上蓝天不见了。

鸽子很快飞进了大都督府,落在了荷香的手上。荷香登时一惊,稍加思索便明白了,刘裕手刃了诸葛,刘毅感受到了危险,这才启动了事先安排的程序。她即刻行动,从梳妆台的暗格中,取出一枚红色小瓶。打开瓶塞看看,里边红色的粉末还在。这就是剧毒鹤顶红,只要一点点,便可夺人性命。刘毅在交给她毒药

时,即已承诺,如果毒死刘裕,刘毅登基会册封荷香为贵妃。

她把药末弹入刘裕惯常专用的茶杯内,坐在那里憧憬着做了贵妃的场面。

刘裕步履轻盈地进人寝殿,荷香还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见她还在发呆,刘裕大声说了一句:“夫人,我渴了,快去泡杯茶来。”

荷香惊得一愣:“看你吓我一跳,是要喝茶吧,我正想给你泡呢。”

刘裕由不得便多心了:“你方才都走神了,不知在做何等美梦,怎么也想给我泡茶呢?”

“啊!”荷香赶紧遮掩,“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她麻利地泡上一杯上好的龙井,端到了刘裕面前。

刘裕的目光此刻落到了在八仙桌上蹦来蹦去的白鸽:“哎,这是哪里来的鸽子呀?”

“啊,”荷香被发现破绽,赶紧继续掩饰,“是我妹妹养的,没事时我姐妹二人通信玩。”

“噢,”原本就对荷香存有戒心的刘裕,此时此刻越发生疑。喉中干渴,举起茶杯,送到唇边,眼角却在斜视着荷香,注意观察荷香表情的细微变化。

荷香心中都急得如同着火,心中几乎是在呼喊,你倒是喝呀!喝下去便万事大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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