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苦(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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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是往火坑里送?”温云岫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道,“难道说那西屏山有什么坏处?”

蓝衣姑娘低头揉着衣袖,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样。红衣姑娘性子有些急,见她不言不语便直接说道:“她年纪小没个轻重,这事原不该说出来扫兴的。贵客若是想听的话,不如我再给您讲个旁的吧?”

温云岫笑道:“你要么别提,既然提了好好给我讲完是,也免得吊我胃口。再者,我一早便说了是来听奇闻异事的,有什么扫兴不扫兴的。”

见温云岫如此坚持,红衣姑娘只得叹了口气,神情中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些郁色:“本地之人都不太想提西屏山……这西屏山原本倒没什么大事,只是据知道的老人家说,自从几十年前西屏山便再没有女婴出生了。”

温云岫对没有女婴出生的害处并不十分清楚,但她知晓阴阳调和的道理,一方失衡,经年积累之下必定会造成崩盘。

“最初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农家没了女孩儿也算不得什么,只要有儿子传宗接代便是了。”红衣姑娘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讲道,“可等到过了些年,害处便显现出来了,当年的男婴纷纷长大成人,可却再没了适龄的姑娘婚配……因此,西屏山的男子只能从外地娶媳妇。渐渐地西屏山的名声便传了出去,说是那里的孕妇常有滑胎,侥幸能够活下来的也都是男婴,整个西屏山的女子越来越少,愿意嫁过去的也越来越少。再后来,便有人传出了西屏山是被鬼神诅咒了,慢慢开始有人搬离故土。先前那里也算是个小镇子,如今,只怕连人都没有多少了,留下的不过都是守着祖宗埋骨之地不愿离开的。”

听着红衣姑娘的叙述,温云岫的眉头渐渐蹙起。

“的确是这样。”蓝衣姑娘接过了红衣姑娘的话茬,叹道,“西屏山的名声渐渐传了出去,再没人肯轻易将女儿嫁过去,只是我家贫苦,我父亲又贪图姐夫家许给的米粮,竟硬生生地逼着姐姐嫁了过去。姐姐初时嫁过去的那两年,还会从姐夫家带些东西回来接济我家,可后来姐姐有孕在身一时不妨滑了胎,最终一尸两命……也正因此,父亲觉得大亏,等到轮到我的时候便直接将我卖到了这怡红楼,直接拿回了几两银子。”

说到最后,蓝衣姑娘话音中已有哽咽之意,眼中含着泪水。

哀民生之多艰……

温云岫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几人相对沉默无言。

谁料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摇光突然开了口,她看着蓝衣姑娘问道:“你所说的西屏山,是在何处?”

摇光这话一问出口,温云岫便领会了她的意思,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一抹若有若无的似曾相识感是来自于何处。

蓝衣姑娘抹了抹眼泪:“西南方向,五十里,便是西屏山。”

一听她这回答,温云岫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摇光,见摇光轻轻点了点头后便知道她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

温云岫站起身来,从乾坤袋中抓出了一把金瓜子放在了桌上,轻声道:“我很喜欢你们的故事,这一把金瓜子你们拿去分了吧。”

红衣姑娘与黄衣姑娘欣喜若狂地凑上前去,蓝衣姑娘却仍坐在原位抹着眼泪,她声音已经有些沙哑,缓缓地开口道:“多谢两位姑娘。其实与姐姐比起来我已经算得上走运了,我只是不明白,既然生来要受那么多苦难,又何必在这世上活一遭呢?”

温云岫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也知道她的心结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够讲得清的,只能随着摇光默默离开了这怡红楼。

“若是如她所说,那我们先前的猜测或许是错的了。”摇光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睫,低声说道,“我们最初以为西屏山中那妖物是与那家村民有过节,千方百计想要置之于死地,所以才会因为你救了那妇人而勃然大怒,现下看来……”

温云岫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在她身旁,叹道:“现下看来,那妖物想要害的不是那家人,也不是那妇人,而是那夫人肚子中的婴儿。我救了那妇人也保全了她的孩子,所以才惹怒了妖物。”

摇光眼中有了些冷意:“若没猜错,那妇人肚子中怀的是怕是个女婴吧。”

“按着那红衣姑娘与青衣姑娘的说法,你说的的确不错。”温云岫攥紧了手,拧眉问道,“可是我不明白,那妖物为何总是要对女婴下手,不许女婴降生呢?”

摇光:“若往小了说,那妖物是记恨女婴,不想让女婴出世……若往大了说,那妖物只怕是想毁了西屏山的村民,将他们赶紧杀绝。”

温云岫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没办法如此轻易地妄下定论。如果妖物真的是想毁掉西屏山,以它的灵力想做这事简直是轻而易举,可它却并没有这么做,也没有大开杀戒。”

“这妖物可真是有些意思。”摇光缓缓地抬起眼,看向西屏山的方向,“既然已经知晓了西屏山的隐情,我们便可以回去看一看了,我倒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妖物敢如此胆大妄为。”

原本温云岫对那妖物并没有太大的反感,最多觉着它与那户人家有恩怨纠葛罢了,可经过今日这一番她才算知道那妖物的用意,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怒火。她为啥想不到,究竟是怎么样的仇怨,能够让这妖物做出这样的举止,如凌迟一般将西屏山处置了几十年。

摇光看着西屏山的方向,抬手按了按眉心:“我还有一个猜测,或许那妖物并不是针对西屏山,只是它被人困在了西屏山不能出来,所以这几十年来才只能祸害西屏山一带的百姓。”

“若当真如此,倒也说得通了。”温云岫恍然大悟,“你记不记得在我救治那妇人之后,它勃然大怒,不惜暴露自己也想要置我们于死地。可当我们离开了西屏山村,它的怒火便瞬间消退,连追赶算账的心思都没有……不是它宽容大度不想追,而是它被人困在西屏山中有心无力,只能任由我们离开。”

摇光闭上了眼,凝神看着西屏山方向。

她轻易不想动用“天眼”,因为她现在灵力不足,难以支撑太久,用过天眼之后势必需要一天来休息,所以在确定安然无恙之前她都不敢动用天眼。可是如今她却等不得了,温云岫与她的猜测成功说服了她自己,让她开始坚信,破解此处沉渊之地的关键便是西屏山。

她本以为西屏山有妖物盘踞,纵然不是妖气冲天,至少也会有些许蛛丝马迹。可谁料西屏山非但没有什么妖气,反而盈满鬼气,耳边仿佛能听到凄厉的鬼哭声。

摇光抬手捏了个法印,当即有狂风大作,吹散了遮挡的层层云雾以及鬼气。随后,西屏山中有一道亮光冲天而起,摇光猛地睁开了眼,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温云岫并没有天眼,并不知晓摇光究竟看到了什么,她看到摇光这有些狼狈的模样当即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摇光,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摇光抬手掩住双眼,有血迹从眼中缓缓流下,在她如冰雪堆砌般的肌肤之上显得触目惊心。

“无妨,你不必担心。”摇光抬手按住了温云岫的手腕,像是在安慰她一般,“我已经找到了这沉渊之地的关键点在何处,也知晓了究竟是什么在西屏山镇压住了那妖物。”

温云岫看着摇光紧闭的双眼以及脸上的血迹便揪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沉渊之地,什么西屏山,她扶着摇光向客栈走去:“先回客栈,我帮你疗伤,至于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回头再说。”

摇光任由温云岫扶着自己,将身子半倚在她身上,听到她这话时,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不同于摇光的闲适,温云岫心中已经焦急得不行,仿佛被放在火上烤了一样。

她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摇光已经在她心中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又或许是她知晓自己只有靠着摇光才能出去这沉渊之地,所以不由自主地将摇光的命看得比自己都要重了。

等到了客栈,温云岫仔细检查了一下摇光的眼睛,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摇光的眼看起来伤的很重,可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可怖,并不是什么刀枪剑戟的伤痕,而像是被什么不可逼视的东西灼伤了。

“你究竟在西屏山看到了什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温云岫拿了伤药为摇光包扎了伤口,看着她素白的脸上覆着的三指宽的青色纱布,“我听闻天眼可看破精怪妖物的真身,亦可勘破鬼神之境,怎么你会受到这样的反噬?”

摇光抬手抚了抚眼上的纱布,轻声道:“我看到了我师父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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