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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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的细雨落个不停,将它当成是老天在哭泣那是高看老天了,老天爷远比想象中的更无情。接连一个多月没有一丝阳光,也丝毫不显停歇迹象。树干长出厚厚苔藓,人脸变绿色,香城则更臭了。

陈汝卓驾着自由战士从南昌路号出来,路过延安路买了点随礼。马庚乐病了,他着急赶去探望。刚从商场里出来,在门口遇上了初恋女神刘淑娴。她还是那样优雅动人,他没有装着不认识,抢先打招呼,他说:“几天不见,变得更高雅了。”

她看上去似乎更丰腴,秀发削短后则显得更成熟更美丽。为什么秀发总与年龄成反比?脸上轻施胭粉,显得光彩动人。她上身穿圆领黑色的羊绒上衣,腰身收得很紧,灰色略黑的百皱羊绒长裙。她微笑着讥讽一句,携带着大包小包的,这是准备上门看望老丈人了?还真教她猜中了,相逢不如偶遇,便邀请她一块儿喝一杯热茶。瞧了瞧腕表,她倒非常渴望时间是静止的,点头同意了。

一枝春茶馆是一家典型的工农兵茶馆,老板痴迷于狂热年代留下的带电的深刻记忆,悄悄将毛公再度奉上神坛。服务生一律穿着草绿色革命武装,送来红茶还要幽默地机械地高喊一句革命口号:“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刘淑娴要了红茶,他仔细观察她的吃相,漂亮女人的优雅举动则更加迷人。他说:“看上去胖了不少?”这话令她十分开心,抚着俏脸,还在验证是否事实?她平静地说:“离掉了。”仿佛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似的,心气平和。

此消息令陈汝卓吃惊,上次见面,还是鼻青脸肿的,时空变化总是悄无声息的,他关心一句:“同意了?”

“不同意又如何?”她的确误嫁中山狼,哪怕她老子刘文山也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那已成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心酸往事,便不再谈起。

所谓劝谓劝和不劝离根本就是不负责任的荒唐哲学,他从来就不吃那一套。他替她感到欢喜,开玩笑道:“非常好,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地嫁给我了。”

她也乐起来,心里甜蜜蜜的,“又胡说了。”吃了一口茶,恨不相逢未嫁时的后悔她是深有体会的,这完全归咎于个人的智慧,她说,“听说病得不轻?”这个善良的查某,将听任父母的错误摆布当成了孝心,任何时候的纠正都不算晚。

他纠正道:“没有,只是摔了一跤,跟牛一样壮。”大概说了一下车祸。他的风采是伟岸、英俊、大方,她认为有幸嫁给他的查某仔是幸运的,她就没有那个福份。这就不得不令她检讨自己的人生观。

她的成熟超越了年龄,错误的婚姻没有扼杀了一颗善良的心,又催促他得赶快成家,他们是同龄人,她的小宝贝都快六岁了,没有任何人会永远等着他。

“孩子呢?”

“跟我。”

“负担不小,有什么打算?”

“先回到娘家,过一段时间再说。”陈汝卓仔细地盯着那玉雕般的脸,在那白皙脸上已找不到铁拳留下的疤痕,她笑道:“蝴蝶飞过,在空间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岁月倒是无情地在脸下刻下痕迹,不是吗?”

“我曾经恭维过你的漂亮吗?”她是他的梦中情人,任何为初恋而疯狂的举动都是高超的艺术,他也不例外。那家伙真是驴心肝,十足的混蛋,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连跟她提鞋都不配。

这番话令她相当开心,也乐起来,倒是再次提醒他:人在福中不惜福就是愚妄。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告辞走了。陈汝卓还想送她回去,不肯,她邀请他有空到家里玩。他又开玩笑拣好吉日就到家里下聘,她愿意就在家里等他的好消息。陈汝卓到商场里,取回寄放的随礼,直奔瑞京花园。

马庚乐患了重感冒,抱着毛毯窝在沙发上接受电视愚民教育。庄晓珠从她母亲那里全面继承了爱抱怨的毛病,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照着祖谱排序从上到下诅咒一遍。下班回到家里,推开门,她就抱怨这停不下的大雨,她问:“退烧了?不躺着,看什么电视?”接受电视教育被她天才地认为就是执着地追求更愚蠢。

“躺了一整天,骨头都酸了。”

她将皮包放在沙发上,嘴里抱怨鬼天气,手上提着刚从市场上买回来的一捆青菜。

马庚乐想帮忙将青菜拿到厨房,她摆摆手,让她一边呆着,自己进了厨房。马庚乐嗓子哑了,汇报饭已做好了。有限电视节目资源造成小小恶果是摇控器快速损坏,她不断变换频道,也没能找到好看的节目。唯物论荒唐地认为一台戏就是文化娱乐,一台戏足以满足人民的精神需求。她不信,只好让它见鬼去了。

外面的雨还不想停下来,压抑、沉闷、又寒冷,不幸患上感冒。她拿起书来,翻了几页。妹妹像一阵风似的刮进来了,开口就播报特大新闻。仿佛她免费报告新闻有高薪酬劳似的,以至连雨衣也没换,就叫嚷起来。时间疗治她的创伤,终于走出阴霾,恢复往日的天真活泼。

马庚乐瞧了她一眼,眉梢还沾着雨水,讥讽一句,电视台都没有爆炸性消息,她有什么特大新闻?马庚兰夸张地传播这样一个消息,一个凶狠的恶魔手拿大刀,冲进副市长家里,连砍三人,将其中一人开了膛,将副市长的一支手臂砍断了,最后英勇的狗界精英们及时赶到,才挽救了众人性命。

马庚乐自然不信,开玩笑道:“小姐,恶魔就在你身后,快关门。”马庚兰不依了,身上穿着滴水的雨衣,伸出小爪子朝她掐来,她笑着躲进毛毯里,不肯露出头来。

马庚兰讨厌别人取笑自己,叫道:“胆小鬼,胆敢取笑我,出来啊。”伸手去搔她的痒痒,而不怕被感冒病毒传染了。马庚乐在沙发上打滚时,母亲从厨房里出来,不无威严地问了一句:“几岁了?”她可乖巧,立即就溜了,换了衣服抱着小吉米玩。

回到家里的马振华关心神医是否完全驱除了查某仔身上的感冒病毒?瞧她脸色苍白,对她脆弱的体质不免感到担心,建议最好进行必要的滋补。伸手摸了一下她额头,幸运的是高烧已退去。

这个小建议倒是令马庚兰很开心,一面逗着小吉米,一面抱怨自己腰酸、头痛、膝盖疼,在拯救她们脆弱的体质问题上,可不能偏心。马振华愉快地答应了。

这时吉米就狂笑起来,贵客上门了。陈汝卓淋了一身雨水,又经风吹,不由地打了两个喷嚏。马庚兰不无得意地调侃起来,吉米最热情,遇到老朋友就笑个不停,曲折地骂人。

她得意地取笑道:“什么时候学了公冶长,也会吠了,高明真高明。”

陈汝卓擦擦鼻子,一伸手就揪住了她的小鼻子。马庚乐乐起来,笑道:“报应了,快变成一头大象。”她挣扎着,呀呀叫两声,向她老子求救。

马振华假装没瞧见,不管她,却建议将马庚乐服用的感冒药给他服用,他判断他可能着凉了。马庚兰则抱怨老子偏心,她受欺负也不管。他这才饶了她,将随礼给她。

庄晓珠知道客人来了,从厨房里出来,相互问候一声。教她非常不满的是客人上门了,查某仔不识体统,邋遢像抱窝的小鸡似的,教人笑话,因此又抱怨一句。

马庚乐自觉惭愧,素面朴颜,连秀发也未梳理,嘴里却不承认自己的邋遢,一面说:“又不是贵宾。”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什么,一面将粉红的毛毯抱进卧室里去。

马振华和客人聊着闲话,在这阴冷嘲湿的天气里,他热情建议共饮一杯。春节留下一瓶好酒至今未开封。今天天气特别冷,这是最佳机会,陈汝卓没有拒绝。他吩咐查某仔上街买酒菜,马庚兰倒是装出不高兴,翘着嘴,提着菜篮子出去了。

马振华这头黄牛身上正悄悄发生某些变化,时不时就嚷着喝两杯,这倒是让老婆更有理由朝他抱怨了,然后令他死的更早。

马庚乐在病毒的折魔下,看上去憔悴了许多,嗓子也哑了。陈汝卓关心一句:“对于病毒的肆意冒犯,你拿几号的钢针对付它们?”咫尺天涯是什么感觉,他现在明白了。

“你有一颗善良的心,我用苦药药死它们。”她乐了起来,她说。

陈汝卓发现马家客厅的柜子上多了一盆金枝玉叶,栽种在筒状青花瓷盆中,造型是悬崖式,十分漂亮,忙问:“是什么时候买的?”

“一个朋友送的。”

“哪个大傻瓜?将金枝玉叶送与别人,怎么不送给我?”一语双关。马庚乐瞧了他一眼,也就一盆花,在他眼中仿佛成了无价宝,暗道一句话也想占便宜。

“想得美。”她笑道。

这也让他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那颗黑珍珠,立即拉着她的小手,进了闺房,虚掩上门,然后装礼物掏了出来。他的小举动令她狐疑,还以为是装神弄鬼呢。

“一个小礼物。”

“难道你也带来了金枝玉叶?”

“比金枝玉叶更精采。”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锦盒,悄悄地打开,一颗镶嵌在白金项链上的粗大的黑珍珠闪烁幽暗动人的光芒。她也不由地惊叫一声,双眸盯着黝黑又发亮的珠子,脸上生辉,再次确认是送她的豪礼?他点点头,那犹如心灵深处发出的光芒,只她配带。

“你买的?”他真奢侈,她问。

“是。”刚说了一个字又打起喷嚏来。她甚至不敢收下这珍贵的礼物了。如此明亮闪烁着光芒的黑珍珠,哪怕在最黑的黑夜里他也能轻易找到她了。他将项链放到她手掌上,让她收好了,从室内出来。

马庚乐将它当成一颗闪亮的心,紧紧握在手心里,她痴心望着它,以至老子接连三声的喊叫她都没听到。

马振华建议将自己那件大号乳白色毛织背心给他添上,她立即行动,尽管陈汝卓称不冷,却没有拒绝主人的好意,只好试一试。这好比给一匹骆驼穿一件马夹似的难题,难免闹笑话。陈汝卓骨骼粗壮,马夹死死卡在肩甲上,再也套不进去了。为此令他们父女俩乐得哈哈大笑。庄晓珠从厨房里瞄了一眼,也被这一事实乐坏了,她破例没有抱怨他们的善意。

万般无奈的马振华倒是非常乐意免费替他发功御寒,他们交流的结果教他知道这匹骆驼对气功一无所知,因为他的小问题是天目开了吗?

这位大师不仅天目洞开,而且身上具有透视的特异功能。他天才地预测米家气那个混蛋被雷公劈死在大班桌后面却始终没有应验,反而是她老婆的小抱怨却非常灵验。

“听说很容易出偏,是真的?”陈汝卓渴望拜他为师,问了一个经常被提起的小问题。

“这是说鬼被老虎吃掉的疯话。”他当即反驳道。每天一起练功的功友众多,从来就没有出偏之说。他仔细地介绍了小周天,如果小周天练通了,那么天目也就很容易被撞开。

他介绍了气质不同之人适合的功法不同,敏感型得气容易,牛属蛮野,得气就慢了。有人适合静功,有人适合动功。而练习鹤翔桩,动静结合,非常文雅优美。他说:“有空你就来,一招一招地教你。”说着就从站桩开始演练了一遍,陈汝卓听得非常仔细。

气是一种摸不着的特殊物质,它如何在身体上运行是非常令人费解的。为此这位大师画了一张人体侧面草图,画出一个简单的小周天,意念引领着气就在此轨迹上奔腾。

他们的探讨很快被打断了,庄晓珠从厨房里端出丰盛的菜肴出来,并建议吃饱之后再行敬茶礼收徒。

马庚乐没有从老子那里继承一丁点对气功的兴趣并非业余生活非常丰富多彩,而是被充彻着唯物主义思想的主流媒体不断挞伐的‘气功有毒’舆论左右了思想。师傅说得津津有味,徒儿听得入神,仿佛已得了什么神功真传似的?颇觉得好笑。

酒是二十年的杜康老酒,开了盖就芳香四溢。三朵花相互谦让,都不吃酒。马振华给他斟了一杯,又替自己斟上,笑道:“闻一闻,怎么样?”酒在岁月中发酵变成漂亮的金黄的粘绸状像糖酱似的,十分稀罕。陈汝卓见过各种名酒,他猜测起码窖藏二十以上。他很得意,把瓷瓶递给他看,上面字迹模糊,7年制还是能辨认。

马庚兰也觉的稀罕,抢过酒杯,闻了闻。她说:“也不是很香。”她老子让她吃一杯。

“又不是香水,能香成什么样了?”

未吃饭先吃酒,在庄晓珠的健康理论中最损身体的,但碍于特殊客人跟前,这位乌鸦转世的护士破例没有抱怨,她说:“神仙也得先吃饭,很容易醉的。”马振华不肯倾听查某人的无知见识。

庄晓珠意识到老猴子的种种反常现象,无缘无故听其叹息,理所当然地将它当成个性懦弱的符号,而没有产生任何警觉。马振华把着小酒杯,感叹人生难得一醉,哪怕失态又有什么可惧怕的?他天才地认为勇敢地醉酒方显英雄本色,方是男子汉大丈夫,方显豪爽潇洒。

庄晓珠这位高明的医生却始终无法号准男人为什么喜欢酗酒这条奇脉?她一贯将自己个人的人生观强加到丈夫身上,她滴酒不沾,丈夫理应也如此,这就有些荒唐了。她再次提醒,上次醉酒差点丢了老命,并威胁一旦再次醉酒,那么她们母女三个将共同合力,将他扔到大街上与乞丐为伍。

马振华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他不嫖、不赌、有一颗善良的心,勇敢地承但家庭重任、不受贿不贪污,实际上已近完人。他不理会查某人的无知,笑道:“与女婿一起吃酒,大醉一回又何妨?”吃一杯酒,中气变粗,在他的心目中这匹骆驼早已是他的女婿了。

这话令马庚乐有些为难了,但她俏脸也渐渐变厚了,说:“阿爸。未吃酒就先醉了。”

马庚兰则有心思开玩笑,一面朝陈汝卓挤眼珠,一面学小吉米的狂笑声,被老母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将舌头缩了回去。桌底下,马庚乐则狠狠地掐了她一下,以示报复。马庚兰疼得裂开嘴哇的叫了一声。

马振华十分兴奋,举起杯子,建议再来一杯。陈汝卓因为被长辈尊重而非常开心,他甚至非常乐意替准丈母娘也斟上一杯。庄晓珠则以诗意的高血压小疾相推脱,让他们俩一起尽兴地喝。

马振华天才地意识到查某人的种种蠢行,美酒在握,她竟然也推三倒四,笑骂道:“扶不起的‘阿珠’。敬你一杯不多,就算敬你三杯,也要一口气吃了它,是不是?”临时把‘阿斗’改口了,显得风趣幽默。

陈汝卓欲与女神吃一杯,马庚乐小嗓门快炸裂了,感冒又刚好,不肯吃。而马庚兰的条件相当苛刻,她的硬指标是一比三,没天理,也就吃不下去了。

餐桌上,马庚兰又搬出香城的恶魔传来,仿佛只有经过她的再次塑造方显故事的传神似的。陈汝卓也听说了芳华里事件,他并不想发表什么评论,可以肯定的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吃了酒的马振华话也多了,他肯定了女婿长得端正,但他的小建议是老老实实过日子,认认真真教书,过一个安稳无忧的小日子。并告戒千万别踏足官场,那里太黑暗了,不是一个书生所能想象的。令他非常痛心的是米家气春节就耗费几百万的公帑,而老同事张火炎的一点丧葬费用竟然不能报销。他说:“那是禽兽是猪狗,知否?”唯一遗憾的是他不能拽着他的衣襟一起到天庭告御状。

这番告戒陈汝卓并未将它当成酒后的疯话,而是认真的教诲。

马振华又叹息一声,叹息是深秋的燕子呢喃。“那些腐败简直令人无法想象。从头到尾彻底的流脓发臭了。”他有四个忠实听众,他说,“还是拿着书本过安份的日子吧。”有意思的是他提起了吴庆,一开始就觉得他为人轻浮,后来果然应验。庄晓珠马上插话,让他少说几句。

疯婆子几次三番到家里闹事,马家成了瑞京花园议论中心,令庄晓珠寝食难安,幸亏未结成亲家,否则不堪想象。幸运的是马庚兰渐渐成熟了,也能坦然面对议论。疯婆子几番闹腾,让庄晓珠十分警惕,带查某仔到医院去妇检,幸好藤上未结瓜果,否则,不知太阳会从什么地方出来?

一瓶好酒吃完了,酒量浅的马振华先醉了,嚷着让查某仔上街买酒,又拉开椅子,欲开课教气功。

庄晓珠自然又是抱怨他不会吃酒,又冒充好汉,扶他去休息。没想到马振华换了衣服,又颠倒着爬了起来,找酒吃。马庚乐倒了一杯水给他,嚷嚷着跟女婿干杯,喝了水,安心去休息。

老子醉了,马庚乐担心他也醉了,瑞京花园可还没有替他准备眠床,只能睡大街了,她说:“知否?”

为了验证这匹骆驼是否醉了,马庚兰开了一个小玩笑,建议跳跳舞,她就能准确地判断了。

陈汝卓心想也太小瞧他了,就算再来一瓶杜康也没事,笑道:“又没发疯,放心。”一半是对庚兰说的,一半是对庚乐说的。他还有保留,这是吃酒的一贯原则。

庄晓珠瞧他脸不红,知道酒量不小,还是有些担心,建议再添些饭。陈汝卓也害怕准丈母娘的抱怨,又吃了半碗饭。之后,又磨了半天,一起说说笑笑,半夜才独自回家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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