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军的第二拨攻击再次宣告失败。德军的整条防线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战壕都已经被填平了。罗丁堡全身彷佛被雨水冲刷过一样，衣服都被汗水溱湿了，整片贴住皮肤。他放下机枪，站到土坡的最高处，俯视着意军撤退的人群。

胜利了，胜利了。罗丁堡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球，面对如此庞大完备的敌人，竟然连续两次将其击败。如释重负的轻松急匆匆地爬上罗丁堡的眉间，正当他想把这个消息大声地告诉全军的时候，一扭头，却发现周围并没有变成欢乐的海洋。

原本人挤人的战壕，此刻显得熙熙松松。许多能征善战的士兵都静静地躺在战壕里，外面意军败退的很匆忙，但他们永远都看不到这一幕了。

用尸体堆积出来的胜利总是笼罩着一种yīn冷和落寞。周围能够听见的只是士兵们整理枪械的声音。这只是一场局部胜利，意大利人还会卷土重来的。罗丁堡皱着眉头，突然发现自己也没有了庆祝的心情，挪一挪脚下，全是血染过的泥土，喟然长叹，心中的大石还远远没有落下。颓然地跳进战壕，入目皆是还保持温热的尸体。

大部分还健在的士兵知道意军这一败，短时间是不可能再进攻的。于是，士兵们都放下了手中的枪械，全都无言地收拾着阵亡战友的尸体。罗丁堡也跟着一起，他走到一具无脸尸体旁，将死者挂在岩石上的手臂放下来，也许是他的动作过大，从死者的军装里露出一个白sè的尖角。罗丁堡抓住白角轻轻一抽，掏出一张半红半白的信封。

罗丁堡犹豫了一会，将信封塞进了兜里。继续收拾尸体，此刻的他，睁着眼睛向上帝许愿。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哭了一嗓子，正在收拾尸体的人全都没了心情。有几个闻声更是忍耐不住，抱着手上的死尸一同啜啜。生者与死者，在两个世界怀念着对方。他们也许曾经用过一个水龙头洗过澡，也许曾经为了一块牛肉打过架，也许曾经都指着一张电影海报上的女主角评头论足。

但现在，活下来的只剩下悲伤，死去的并没有解脱。

还有一些面相比较刚毅的士兵，他们没有哭泣，默默地用眼神交流着。要不拿走死者的十字架，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要不就是掏出一根烟，猛吸一口，然后摆放到死者跟前。

其中就有一个士兵，相当古怪。他的眉头紧皱，眼眶里汹涌澎湃，可就是落不下来一滴泪，一张嘴斜斜的咧开，时不时上牙咬住下嘴唇，时不时又带着蔑视嘲讽地轻笑。他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右手捏成拳，不停地敲打着死者的胸口，一次接着一次，一次快过一次。

罗丁堡感觉自己吸进来的空气都夹杂着深深的怨念，弄得肺部干疼干疼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生命的历程。罗丁堡真切地理解了战争的残酷，死亡这两个字的残酷，而不是教科书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母可以诉的，那都是用机器印上去的，而且一印还是十万份百万份。

罗丁堡摸出一根烟，慢慢燃。他不禁在想，作为一名普通的士兵，他能得到什么？金钱？不是。权利？不是。美女？也不是。这些实在的东西一个都得不到！

相反，这些士兵能够得到的不过是一份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荣耀，又或是官方一些虚假的承诺，再不然就是野心家编造出来的大义。

虚的，全是虚假的东西！

他甚至回想起，一年多前，他接受上层领导颁发铁十字勋章的场景。在那之前，他曾经为没有一双新鞋子去参加宴会而苦恼。直到授勋的那一天，他碰见了个瘸子，站在他旁边等待授勋的瘸子。

他还记得，从仪式开始到结束，那个人脸上的笑容一直很灿烂。

一块薄薄的贴片，就值得一条腿？

很庆幸，他是一名贵族出身。他的姐姐嫁给了一个亲王，使得他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也站在了领奖台上。但是，当台下的掌声响起的时候。他却发觉掌声很刺耳，脸瞬间就红了，都近三十岁的他，甚至适应不了台下扫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一天很难受，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领奖台。

战壕里的哭声仍在继续，他摇摇头，甩掉脑海里的回忆，却迎面撞到尸体的目光，他尴尬地轻咳一声，避开了。他或许不了解普通士兵的心情和想法，但正是因为这些人，保住了他的贵族头衔。

这些已经阵亡的士兵，所拥有的仅仅是一份荣耀。

罗丁堡呼出一口气，他都感觉到那口气的沉重，没等他细细回味这种感觉。阵线后面突然发生了一起sāo动，声音越来越大。他忍不住站直身体，向远处望去。

只见他的副官一马当先，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队伍里明显都是伤兵，基本上各个身上都打着绷带。罗丁堡甚至能看到绷带上残留的血迹。不用想，面前的队伍肯定是经过前几次战斗负伤的士兵，而这个时候赶来，很明显是来助阵的呗。

“胡闹！”还没等副官跑上前，罗丁堡就冷冷地怒哼一声。

一路跑的副官也听出来自己的上司很不高兴，连忙解释道：“阁下，我可没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是怎么回事？”

领头的一个伤兵立刻踏前一步，虽然这名伤兵的右臂缠了好大一圈绷带，但他还是干脆地举起了胳膊，也许是肩膀上的伤势作怪，他强忍着疼痛，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阁下，我部伤员213人，除了几个伤得实在太过严重，无法赶到。其他人都已经到位，请求归队。”

听着如此斩钉截铁的回话，训斥的话一下子不出口了。罗丁堡只得敬重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尉，深深将他的样貌记在心里，郑重地回礼。

“中尉，我不能接受你们的……”

没等罗丁堡完，中尉立刻大声回答，胸膛挺得老高，底气十足。

“阁下，这伤不要紧。意大利人还没有解决，我们只是受了伤，还不能倒下。德意志，只有站着死的勇士，没有跪着生的囊肿。战场还需要我们，所以我们就要回来！”

一股无形的气魄随着这句话一同迸发出来，纵然伤号部队里面各个身上见红，但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又将胸膛往上挺挺。

这条脊梁骨，打不弯！

一阵风吹过，弄得罗丁堡得心也跟着一起激荡，身体都隐隐发抖。这就是民族的jīng神，纵然战死仍要捍卫民族尊严的气节。人人就算只剩下一口气在，也绝不放弃！

一个呼声在罗丁堡的心底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抨击。他抬头看着长长的伤兵队伍，他们的脸上或包着绷带，或粘着一片炮火与血液混合而成的黑红，但他们的头颅一直高昂着，不曾低下。有的士兵，只要稍微收拾下，就能展露出原本英俊的脸庞，如果他们没有当兵，或许在自己的家乡享受着啤酒的醇香和美女的追捧。

他们当了兵，还为了这个国家负了伤，连找个借口休息的心情都没有，毅然地又拿起枪，准备随时献上自己的生命。

这些士兵，他们怀里抱着的，仅仅就是一个虚妄的荣耀。但就是这种虚妄的荣耀，可以让他们为之牺牲。

想到此处，罗丁堡竟然感到一股不出的悲凉由心而发。

（老红军抗rì的时候也是如此，为了中华民族，在这片炎黄大地上洒下了自己的热血。以后的章节可能还会收录一些老红军感人的故事然后改编一下，我希望大家都能记住这些最可爱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还有一，最近听朋友，本书有些混乱，看得不是很明了，有些东西我是打算再第二集再讲的，那我就将剧情发展快好了，马上结束掉这场局部战争，不浪费笔墨了。很快就是第二卷了，第二卷就开始主脚单一的线路，不再把镜头放那么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