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两位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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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这丧服妇人盯得有些尴的许召南,正打算躬身行礼说些什么的时候,丧服妇人目光瞧向他身后,抢先开口道:“我知道你今晚会来……”

许召南回头望去,刘婉儿已是目光越过他,死死盯着那灵堂前的牌位,泪流满面。

那牌位上烫金隶书写就着七个大字——先夫孙谦之灵位。

“我知道你今晚不来是不会死心的,所以哄睡了公婆,遣走了护院,在此等你,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丧服妇人站起身,冲着刘婉儿凄然一笑。

刘婉儿哆嗦着嘴唇,终于将目光从牌位上移开,看着丧服妇人,惨然道:“白日里,你不是说……你是他正室发妻么……”

“不错!”

丧服妇人昂首傲然道:“我正是孙郎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不像你!无名无分!无媒苟合!”

刘婉儿闻言如遭雷击,晃悠着身子摇摇欲坠,幸好白初见上前扶了一把,暗中渡了些真气给她。

“喂喂喂!”

关商在一旁却是看不下去了,指着丧服妇人喝道:“我说你这妇人,明明抢了人家夫君,怎还这般言辞刻薄?”

“我抢了她夫君?我抢她夫君?!哈哈哈哈!”

丧服妇人仰天长笑,直到笑出眼泪,这才沉声道:“笑话!我与孙郎自幼相识,本就是青梅竹马,家中长辈也说过只需到了年纪便让我与孙郎结为夫妻……怎知孙郎去北周求了趟学,竟被这女人迷得没了魂魄,被婆婆唤回之后,整日里茶饭不思,连他最爱读的书也不看了……都是因为你!咳,咳……”

丧服妇人哀声指责刘婉儿,话未说完却被咳声打断,抽出袖中丝帕捂住红唇又是一阵猛咳。

“不!”

刘婉儿哀嚎一声,身子仿佛失去了支撑,缓缓跪倒在地,哭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这下子,许召南等人却是傻了眼,听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一时间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或许,感情的事情本就没有对错,错的只是时间罢了,无论是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还是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皆是遗憾。

丧服妇人咳完之后死死握着手中丝帕,继续道:“白日里,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可我恨你,你不配见孙郎最后一面,是你害了他!”

许召南见场面一时失控,出言打断道:“可你方才说你在这里是为了等她,你知道她会来。”

“不错!”

丧服妇人冷笑道:“因为我后来想通了,公婆年事已高若她强行要闯,难免被她惊扰,况且让她见上一面又能如何?孙郎因她而死,她来见上一面便能心安吗!”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凄厉,那眦目欲裂地模样状若厉鬼。

刘婉儿跪在地上只是摇头,泣不成声。

丧服妇人还嫌不够,继续寒声道:“你可知道,当我看见孙郎日渐消瘦的模样有多心疼!后来婆婆与我说,让我和孙郎完婚,可当我嫁进孙家之后,哪怕对孙郎百般体贴,他却每日都在我耳边说你!我便想见见你究竟有多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

此,不及我美貌也不会比我对孙郎更好!咳,咳……”

丧服妇人咳得声嘶力竭,似要将整个肺部都咳出来。

许召南等人也没了主意,只好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灵堂内只剩风声呼啸,伴着咳嗽与啼哭。

刘婉儿哭了许久,终于抹了把脸站起身子,坚定道:“不管你如何说,夫君已经走了,我想见他最后一面,再给他上柱香,还请你……”

“可以!”

丧服妇人冷笑着点了点头,收回丝帕将手背在身后,冷眸死死盯着刘婉儿,道:“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刘婉儿点头道:“你说便是。”

丧服妇人厉声道:“今日之后,滚回你的北周,孙家不欢迎你!凰舞城不欢迎你!”

“好!”

刘婉儿应了一声,抬起左手上竖三指立誓道:“我刘婉儿对天起誓,此次回国后,再不踏入东胜一步,如违此誓,愿水溺而亡,周身溃烂,死无葬身之地!”

丧服妇人听刘婉儿如此发誓,那双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明悟,而后眉眼微低地侧过身子,给她让了一条路。

刘婉儿谢过一声,蹒跚着走到棺材旁,看了一眼内里躺着的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夫君,不禁悲从心来,泪水瞬间打湿了棺盖。

丧服妇人沉默着任由她看过遗体,上完了香,道了句慢走不送,便背过身去。

等到刘婉儿一行纷纷离去之后,丧服妇人跪在灵前,低声喃语道:“孙郎啊,这便是你日思夜想的刘婉儿么?今日见了,确是比我美貌、比我对你要好,不像我……日夜逼着你读书求学,逼着你考取功名,逼着你……死。我知道你心中没我,可那又怎样,今生不行还有来世,下辈子,我仍是比她快上一步!”

丧服妇人回头看了眼刘婉儿等人离去的方向,忽间门口月光洒落处,柳条阴影随风飘舞,惨笑一声:“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说得便是我这般下场了吧,孙郎,其实是我害了你才对……你等着我,我下去给你赔不是……”

说罢,缓缓倒在地上,那只紧握丝帕的苍白素手无力摊开,露出那原本洁白无瑕的丝帕,已是染红一片。

许召南一行顺着原路返了回去,到了大街之后,白初见叹息一声:“那人……怕是命不久矣了。”说话间用余光瞥了刘婉儿一眼,而刘婉儿却是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商自从出了灵堂也是一路沉默,许是今晚这一幕对他有所触动,听到白初见这么一说,也是转头看了刘婉儿一眼,若有所思道:“刘小姐,不知你今后还有何打算?”

“啊?”

刘婉儿猛然回过神:“我吗?”

关商点头道:“正是。”

刘婉儿淡淡一笑:“还不知道呢,现在天色晚了,总不能马上立北上,还得找个地方住上一晚才是。”

许召南邀请道:“不如刘小姐就和我们一起回客栈吧,反正我们也要北上的,不如同去?”

关商怔了怔神:“许兄也要北上,为何?”

许召南解释道:“家中长辈过世,临终遗愿便是让我们将她

骨灰送回北周家乡,所以才有此一行。”

刘婉儿闻言,低头思索片刻,冲着许召南温婉一笑:“那便打扰许公子了。”

行至客栈,因关商二人另有住所,便于客栈门前与许召南等人分别。

许召南所租的小院不大,此时已是住满,只好替刘婉儿另要一间上房,对此,刘婉儿只是微笑谢过。

随后,许召南与白初见去了顾四海房中,各自唤回一日不见的白狼,回房歇息。

对于一天没见的二人,顾四海并未多加询问,只是看向许召南跨门离去的背影,饱含深意。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白初见敲响了许召南的房门。

待许召南揉着惺忪睡眼开了门,却见白初见仍是白纱蒙面,眼中带着忧郁地站在门外,不禁问道:“师姐,怎么了?”

白初见举着手中两封信,叹息一声:“刘小姐……死了。”

“啊!”

许召南大惊,连忙接过白初见手中信封,只见两封信上同样娟秀的小字显然皆是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许召南拿着其中一封上书“白姑娘轻启”的书信,上面红漆已拆,看了师姐一眼,见她未有反对,便取出看了。

“白姑娘:

多谢你们昨日相助,使我得见孙郎最后一面。孙刘氏今生怕是无力报答,只求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各位大恩。昨日回来之时,想必姑娘已是看出我心中死志,不管孙郎是否因我而死,在这世上,比翼如何单飞。

孙刘氏只愿沉于淮河,日夜守护孙郎英魂。

先前听说白姑娘与许公子此行欲前往北周,求二位若有机会便将另一封信交于家父手中,替孙刘氏说一声,婉儿不孝。

孙刘氏绝笔。”

这刘婉儿临终前留下的绝笔,仍然是以孙刘氏自居。

许召南心情沉重地看完了书信,将目光移向手中另一封信,只见上面写着“父启,不孝女刘婉儿”,想必便是托二人转交给并州牧的书信了。

将手中书信交还白初见手上,许召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怅然道:“没想到刘小姐看上去如此温婉的女子,性子竟这般刚烈,上天真是残忍,为何让两人有缘无份……”

“也许人的缘分都是早已注定好的,缘份尽了,上天要收回的时候,一刻也不会等的……”

白初见感慨一句,瞥了许召南一眼,而后低下眉眼,低声呢喃道:“异国之恋……”

许召南见师姐这般模样,不禁有些心疼,试图转移话题道:“北周和东胜不是盟国么?为何这两国男女相恋,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白初见抬起头,明亮的眸子看向许召南眼底深处,似乎想将他此刻模样全部印在心里,幽幽道:“两国之间只有暂时的利益,哪来永恒的盟约。十几年前那次短暂连手,只是两国为了亡我西楚而达成的默契,算不得盟约。这上千年间三国鼎立,相互厮杀不知死伤几何,早已是仇深似海,虽然西楚亡了,可剩下两国的当代皇帝都是心有宏图之人,何曾放下过一统天下的野心,两国边关更是直到前两年方才战火稍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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