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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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雨势渐止,不听怪物声息,这才轻手轻脚,走向危石前面一看。

就见下面陷阱只剩一些杂庄的藤草,用尽目力观看,也不见怪物踪迹,试着拿了一块石头丢了下去,“咚”的一声,坑中仿佛积了不少的雨水,却不见有什么反应。

这时,雨势已止,一轮明月,渐渐从密云层里涌现出来。

新月之后,月色越显得皎洁,照得四外林要泉石,宛如初沐。新爆流泉,遍处都是,月光一幻成无数大小银蛇,由高往下,蜿蜒着朝湖中驶去,真是风景如画,清绝人间。

直到月光现出后,才看见湖岸边上,卷伏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试看着近前一看,果然是怪物尸首,已死去多时了。

那怪物立半截尸首,浸落湖中,猜似受伤之后,想逃回巢穴,到了湖岸,才毒发力竭而死。

诸葛风想到了女儿,可以说已把怪物恨到了极处,就把怪物尸体拖上岸后,拔出畔苗刀便吹,谁知,那怪物虽然死去,身子仍和精刚一般,那么利的苗刀,竟然砍它不动。

再查看它那致命之处,还插着一支毒药梭镖,镖尖业将深插喉际,那粗有寸许的镖头,竟被怪物以牙咬缺。

怪物如此猛恶,浑身刀枪不入,想不到自己侥幸成功,居然未遭毒手,镖箭,俱都打中它唯一的致命所在,真是幸事。

他望着怪物,呆守了一阵,因为提心吊胆,悲恨交集,忙了一夜,总算把怪物除掉了,精神一松弛,立感腹饥力乏了,自己带来的那些苗人,巳不知逃去了什么地方,欲待过湖去找女儿,又恐怪物还有同类,在沙洲上潜伏,且湖水甚深,只好等到天明,再作计较了。

正打算将身上湿衣服脱下吹干,取些湿粮果腹,忽听湖心沙洲上,有女子的叫喊,细留神一听,竟是其女,不禁喜出望外,连忙高喊了几声:“芳儿……芳儿!”竟有回应。只来相隔过远,没法回答。

她听到女儿的声音,已知女儿没有死,心中一高兴,把饥饿忧劳,全都给忘了,知道非把众苗人找回来,否则不能过去,于是,便忙向回路上,连喊带寻。

幸而那些苗人并未逃远,都在附近十里以内的隐僻崖洞之中潜伏,一会工夫,便先后找到,他把怪物以为自己射死,女儿现在湖心沙洲之上等话一说,苗人闻言,个个十分欣喜,随着诸葛风一窝蜂的跑向湖边。

人多手众,苗人又都会水,一会工夫,便砍倒一棵树木,备用苗刀,削去枝叶,做成了一支独舟,推入湖中,请诸葛风站在上面,众人纷纷跳下水去,泅泳着舟前进。

顷刻到了沙洲上面,再一循声寻找,在一个傍着丈许高土崖的深**,将芳姑找着,只见她身上衣服,都已撕破,两臂被一种坚硬的荆条捆住,怪物还恐她逃走,又在土穴外面,堵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

诸葛风和众苗人费了许多的气力,才将芳姑救了出来,父女相见,自不免抱头哭了一场。

诸葛风见女儿赤着半身,忙把湿衣脱下一件,给她披上,仍由众苗用独木舟渡过湖去,又见她形容憔悴,委顿不堪,好生怜惜,便命众苗人砍了些树枝藤蔓,再将积压在人身畔带的绳索取出,做成网套,将她抬起,又命几个人将怪物尸身,也擒了回去。

到家以后,全部苗人俱都轰动,他们见诸葛风单个除了这等巨害,益发惊畏不置。

父女两人到家,等人走后,一谈遇怪经过,才知那日芳姑因配制瘟疫的药草不敷使用,特地带了兵刃暗器,往深山谷中采取。

那种药草原产在一个山崖绝壁上面,路程相距甚远,路都又极其险峻,当日不能回转,为防万一,才带了两位素有勇名、极其矮捷精悍的苗人,相随同往,以防备遇见成群野兽,一人应付不了。

早晨人山,中午在半途上歇了一会,始终也没有看见有一支野兽,方笑向那两个苗人道:

“此行可真顺利……”

那么,话方说完,猛觉身后,风声“呼呼”,回头往坡下-看,离身数十丈的茂林间,起伏如潮,尘沙滚滚,树枝折断之声,响成一片。

芳姑久住苗山,见状知有大批野兽过山,仗着本领,和两个苗人择一隐僻地方藏起,等这同野兽过完再走。

恰巧,三人藏身的所在,是一个形势险峭的孤峰下面,当时也未及细看地形,一纵身便上峰去,各藏身在危石后面,探头注视下面动静。

身刚站起,风势越大。那些兽群已从业草密青中,窜到坡前,纷纷从脚底下经过,亡命一般往坡上跑去,尽是麇赢狼兔习见之物,一个个跑起来,都是箭身地般飞走,各不相顾,抢前飞驰,杂音奔腾之声,震得山谷皆应,却没听到有一声吼叫。

三人暗忖:“往时野兽过山,都是各自为群的,是鹿便是鹿,是狼都是狼,从不混合一起,而且此吼彼啸,互相应和,跑起来,也没有这样的快疾……”

正自互相思时间,忽见群兽来路上,似有一条黄影跳跃,时隐时现,因为草树茂密,非路到近坡一带,无草之处,看不清楚,故而也未在意。

一晃眼的工夫,坡前草丛中,先窜起两支又肥又大的驯鹿,一出草际,朝着土坡一跃,便是十丈远近,正要朝三人脚底穿过。

内中一个苗人,看见这么高大的肥鹿,忽然起了贪心,想用毒箭射死,剥了皮带回去,卖与汉客。

他念头一转,弩弓随手出一箭,正中那驯鹿股际,心中大喜,知它在数百步内,毒发必死,少时便可下去寻觅。

就在他发箭之时,眼前一道黄影,一闪而过,此时,那中箭和未中箭的逃鹿,本是比肩疾驰,忽然停步跃起,“呼”一声悲呜,便自倒在地上。

三人定眼往下一看,就见一人似猿非猿,比人还高大,长臂利爪,通体黄毛的物怪,不知何时窜到了坡上,将那两支驯鹿,一爪一个抓起,扔在地上。

那怪物弄死二鹿之后,长啸一声,又从地上将鹿抱起,举爪朝鹿头上一抓,那鹿的脑袋,连着五六尺长,枝条也似的大角,竟自被它揭起,接着张开怪嘴,对准鹿脑一吸,一股带着鲜血的鹿脑髓,“突”的一声,被怪物吸进嘴去,咀嚼有声。

第二支鹿也被它如法泡制,仿佛吃得津津有味,吃完放下,并不吃肉。

这时,兽群业已逃尽,只剩怪物一个在坡上。

芳姑和两个苗人,俱都看出那怪物目光如电,疾逾飞鸟,比刀剑还要锋利,全都禁声不敢妄动,满以为再待一会,怪物必要前去迫那一群野兽,与自己所行方向相反,不足为患。

谁知,苗人先时那箭,却惹出了杀身之祸。

原来苗人弓劲如深射着肉之处,本不易坠落,但是这一箭,只射在那鹿的胯骨上面,箭头没入三四寸深,经怪物神力擒鹿之寸,一扔一放,业已活动松落,“铮”的一声,落在山石上面。

怪物寻声拾起,看了一看,又拿在鼻孔间,闻了又闻,便昂起头来,四外乱看乱嗅。

芳姑见状,知道情势危急,一面手持兵刃暗器,暗中准备,一面寻找逃脱之路。

这时她才看清存身之处,是个孤峰,上丰下锐,离地三丈多高,有这么一块丈许方许的石笋,森列的危口,突出在外,竟做了三人藏匿之地。

初上来时,本已匆忙,只道便于藏身,不料却是一个不能上下绕越的死地,不由心急起来。

那怪物行动如飞,下去必为发觉,除了照旧潜伏,等它走去而外,别无善策。于是,忙朝两苗人打了手势,不许妄动,以免一击不中,反无退步,各自坚持兵刃暗器,伏在石笋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出。

待了好大一会,忽听那怪物怪哼了声后,便无声无息,探头看去,只见那怪物来路上,有一点黄影闪动,转眼失踪,死鹿和那毒箭,俱在地上。

三人估量着那怪物已然去远,放箭那一苗人便将箭拾起,苗姑因为那一箭,几乎弄出大乱子,便再三告诫,不可再去惹事。

谁知苗人天生愚蠢,才得免祸,贪念复炽,两人执意要将那两张鹿皮剥走,任芳姑如何劝说,就是不听。

芳姑也是年幼心粗,以为怪物刚去,不见得就会回转,已想这般凶狠的东西,如不除去,终是本山大患,先时因见那怪物爪利若刃,身轻力大,自己藏身形势太恶,诚恐一个弄它不死,弄巧成拙,反受其害。

如今身在地上,可以随意自如,苗人毒箭见血必格,万一怪物再来,只要机警一已,三人分开用毒箭射它要害之处,纵使它乘着余力,弄死个把苗人,给大家除害,也还值得。

她想到这里,反悔适才为怪物凶威所慑,没有下手,任它从容而去,太已失策,便任两苗人去剥那鹿皮。

这时,她忽觉内急,便在附近择了个隐蔽之处便解,事完,刚将衣衫整好,忽听苗人一声惊叫,情知有异,旋即飞步跑到前面一看。

就见一个苗人,业已死在山坡之下,血流满地,另一苗人手持着断了半截的刀把,正从坡上,没命一般,飞纵下来,后面追的,便是先前所见的那个怪物,两下相距,仅只四五丈左右。

芳姑眼看两个同伴,一个惨死,一个危险万分,当时激于义愤,一声娇叱,照准那怪物两只怪眼,接连就是好几箭。

谁知那怪物,行动迅速,疾如飘风,目力已极尖锐,当芳姑的箭发出去时,哪前跑的苗人,已知那怪物从后飞纵过来,一爪抓向后脑,立时脑浆进裂,死于非命,它正要落地,吸吮脑髓,一见箭到,另一只长爪,往上一伸,那箭竟被它挡落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芳姑弩筒内,一排十二支连乐弩,照准怪物身上要害,一将发出,除打它双眼的几支,俱被它拔落外,余下七八支,虽然支支打中在怪物咽喉等处,可是怪物却丝毫未察,也未来扑。

那怪物就站在坡前,先朝芳姑张着獠牙,怪笑一声,一面用双手护着双目,一面抓起苗人尸首,张开大口,对着脑门只一吸,“突”的一响,和先前那两只鹿一样,苗人的脑髓,带着鲜血,全被它吸入口中,嘴嚼了两下,便咽入腹中。

然后它举爪一抖,那苗人的尸首,像抛球一般,被它扔出去十几丈高远,坠入山沟之内,接着又是一声怪笑,两臂一伸,摇着两只利爪,向芳姑慢慢走来。

芳姑见它生吞人脑,这等惨恶之状,早巳吓得神智昏乱反倒忘了转身逃走,正打算再发第二排毒药弩箭。

那知,她箭刚装好,未及发放,忽见怪物已走了过来,猛的一惊,这才想走逃走,连忙转身便跑。

论芳姑的武功,虽比两个苗人要强得多,但是穿山越岭,纵高跳远,却与二苗不相上下,怎能逃得脱怪物的追扑。

无奈孽缘注定,天命若此,那怪物见芳姑生得美丽,竟动了淫心,不肯伤她性命、只是追逐不舍。

芳姑也不知怪物是何用意,追逐了一阵,渐渐逃离那湖不远,姑娘见怪物三面拦堵,只有一面不拦,猜出前面定是怪物巢穴,暗忖:“怪物今日人脑必已吃饱,想将自己逼了回去,留待明日享用。”

再一想:“自己没有活路,这一追逐,所带两排毒物弩箭,俱都发完,现在武器就只剩下手中一把苗刀,和家传三支金梭。”

同时,她也逃得筋疲力竭了,她已看出,那怪物除了口眼耳鼻之外,周身刀箭不入,何不缓了步法,容那怪物迫近,先用三镖,打它口眼,若再不中,索性就迎上前去,以苗刀刺它口鼻。似这般喂饱毒物兵刃暗器,只已微破皮见血,无论它性子有多长,不过一个时辰,一定会毒发身死,到那时,能够逃得更妙,也算为同伴报了仇,为人间除了害,总比白死要强。

她思忖了一阵,打主意死中求活,于是把心一横,目力极壮了几分,忙把左手空弩筒丢了,将右手苗刀交到左手,负囊取出三支梭镖,脚步由快而慢,一面跑,一面不时的回望。

见那怪物嘻的张一张獠牙,血红的大嘴,一路欢蹦的追来,离身约有三四丈左右,知道危机已迫,不敢再为延迟,放缓了脚步。

跑着,跑着,忽然觉得脚底下似乎踏着一根软的东西,因为她此刻全心都在打算除去那怪物,是以也没细看,一面跑,把周身的力量,全都运集在右手指上,猛的一回身,仍用连珠手法,两镖打怪物双眼,一镖打怪物张开的巨口,同时发将出去。

那怪物虽然身上坚韧,不怕刀箭,到底中到身上,不无痛痒,它起初也恐两眼为人射中,甚是留神,乃见芳姑弃了弩筒,知道她射的东西,是从筒中发出,以为敌人暗器发完,疏了防范。

论说,芳姑打出的这三支梭镖,它本难躲脱,但只中上一镖,便可了账,无奈上天注定的冤孽逢时。

原来,芳姑方才踏着软的东西,乃是一条横越山径,有茶杯粗细,两丈长短的一条大红蛇,身子已差不多过完,只剩一点尾巴,动芳姑一踩之下,一负痛,立时盘身掉头,回转来咬。

偏生那蛇身子太大,大前半截,正钻入道旁密菁之中,回旋不易,比平时要迟缓些,芳姑发镖,正值怪物跑近前,那蛇也刚刚昂头穿起,以为是它仇敌,张开毒口,红信焰焰,朝怪物颈间便咬了过去。

三方面俱是不前不后,同时发动,那蛇恰好做了怪物的挡箭牌。

怪物此时正是动情之期,此刻欲念火炽,专心一志,注定前而逃人,猛见这么长大的毒蛇咬来,骤不及防,也自心惊,连忙将头一偏,伸爪便去抓时,“呛啷”连声,芳姑头一镖竟将大蛇后脑袋打碎,第二三两镖俱都擦着蛇身滑过,坠落山石上面,-镖也未将怪物打中。

那蛇也相当的性长凶恶,头虽被梭镖打碎,颈子又被怪物利爪抓住,但身子却还似转风午一般,接连几纵,便将那怪物上身,连一条左臂缠起。

缠到末了,那尾巴“叭”的一声,打在怪物后背心上,这一击,何止千百斤的力道,打得怪物野性大发,连声怪哼,便右手抓住蛇的七寸,用力一扭一扯,竟活生生的将蛇扭成了好几截,那蛇才真正的死去。

怪物从蛇环中纵了起来,想是恨到了极处,抓起死蛇尾巴,连抖了几下,没有抖直,又用两只利爪乱抓,向山石上乱甩,激得血腥四溅,约有顿饭光景,那蛇竟被它揉搓成了个稀烂,然后又往空中一抛,往山涧那一边落去。

芳姑见三镖同时发出,怪物如似并未查觉,心正暗喜,倏然瞥见怪物身前,窜起一条红东西,恰好挡住怪物头前,代怪物挨一镖,接着听到钢镖落石之声。

见那条红东西,竟是一条朱鳞长蛇,已将怪物上身绞住,被意还以为毒蛇挨了一镖,未中要害,这种不常见的红蛇,其毒无比,只要把怪物咬上一口,自己便可脱难。

及至仔细一看,那蛇虽将怪缠住,不但没有咬得怪东西,蛇的七寸反吃怪物抓紧,只管两爪乱抓乱扭,连身往山石上磨擦撞击,血肉纷飞。

芳姑见状,知道这蛇必然无幸,等怪物脱身,仍会找罩晦气,刚想就此逃走,猛又想到怪物行动如飞,凭自己脚拼,万一跑它不过,何况又累了这么大半天,最好还是和怪物拼了吧!只要对准怪物要害,刺它一下,如果失败,自己就横刀自刎。

她主意打定,刚一起步,怪物已从蛇圈中,脱身纵出,前爪拉住蛇尾,抡将起来,一路乱抖乱晦,整块山石,挨着便碎,人若被箭打上,怕不成为肉泥,不由已快气馁。

就在这进退犹豫之际,那怪物倏地将蛇一扔,便朝她奔来,芳姑自知难免,便不再存逃走之念。暗将气力运在右臂之上,等怪物近前,拼个死活。

那怪物在新胜之后,兽性发作,一见芳姑立而不退,正合心意,长啸一声,身了一纵,便到了芳姑面前,相距数步远近落下,仍和先前一样,咧着一张怪嘴,垂着长可及地的一双前爪,缓缓走近。

芳姑见怪物快要近身,更不怠慢。猛地一声娇叱,双足一点劲,端着死手毒矛,对着怪物口中刺去。

原以为怪物老是张着大嘴,只要稍为刺破点皮,便可成功,却未想到,怪物前爪连臂,长约丈许,那短矛长也不过五六尺左右,身刚纵起,还未刺到怪物口边,怪物两臂一抬,两只前爪伸处,一爪轻轻将矛抓住,另一爪已向芳姑抓到。

芳姑见势不住,心中一害怕,昏乱中也忘了用刀自刎,翻手一刀朝怪物来爪砍去,刀欲在那怪物爪背上面,耳听“卡嚓”一声,矛已折断,怪物虽被砍了一刀,并未怎样,自己只觉得眼前一花,膀臂间一阵奇痛,怪物好狰狞凶恶的面目,相隔自己头脸,仅只尺许,不由吓了个胆落魂飞,连惊带痛,立时晕死过去。

过了一会,觉得身子凌空,臂间似被什么东西抓紧,耳边又听一响,睁眼一看,身子已被怪物擒住,凌空捧起,行经之地,乃是一片湖水,怪物就在那湖面上,踏波飞行。

芳姑知道自己既然被捉,定难活命,暗用气力一挣,相挣脱怪物掌握,好坠入湖中,让水淹死,也许能落一个全尸。

偏那怪物十分仔细,芳姑刚一挺身,便被怪物抓紧双擘,肋骨以下也似疼痛起来,挣了两次,没有挣脱,只得听其自然了。

她明知必死,渐渐心定,反而胆大起有,定睛看那怪物,除身长力大,爪利如钩,遍身黄毛,生相狰狞外,最奇的是它那一双怪眼,眸子一半突出,精光闪烁,时红时绿,滴溜溜乱转,变幻不定。

还有它那两条臂膀,也长得骇人,乍看去颇似那通臂猿猴一类,细吞胸臂毛之处,竟隐隐生一片细密的逆鳞,难怪刀枪弩都伤它不得了。

芳姑正想不出它是什么山精野怪,水声歇处,业已抵岸,怪物竟将她放下,咧起着大嘴,暗忖:

“怪物不知如何,摆弄自己,此时不速寻一死法;还等何时……”

心念动处,见怪物相隔自己,约有丈许,立足处正在湖边,一个冷不防,双足一顿,便往湖中跳去。

那怪物好似早就防着她要跳湖,当芳姑身形纵起,还未落入湖中,便被那怪物一爪抓住,依旧捧着她,走向沙洲中心,离水较远的一片树林之内,轻轻放下。

芳姑曾目睹怪物生裂人兽头脑惨状,以为这次被它擒回,必将怪物惹恼,去死越近,便将双目一闭等死。

那知,过了半天,竟没有一点动静,再睁眼一看,怪物仍然站在身前,怪笑不止,目不转睛,注定自己,几次欲前又却,看去欢喜非常,芳姑心忖:

“怪物何等猛恶,这半天的工夫,无沦人兽毒蛇,都是遇上便死,何以单单不伤自己……”

正自猜疑问,猛的一眼看到怪物腹下,一物翘然,心中一动,再证以怪物发笑的神气,想到难堪之处,不禁粉面发烧,心中真个比死还要难过,急的她浑身是汗,眼泪夺眶而出。

正自失魂丧己,张目四顾,突见身侧不远,竖立着一块石笋,高约丈许,还恐怪物察觉,强提着心,缓步移近前去。

容到离石只有四五尺之远,突的将头一低,双足一顿,直往那石上撞去,眼看离那石笋,仅只尺许,随着她眼一闭心道:

“这一下定然是个脑浆崩裂,死于就地。”

就在这生死瞬息之间,突听“砰”的-声,臂间一阵剧痛,身子又被怪物抓住,怪乱中回头一看,怪物已将自己抱住,一张毛脸,正向两肋上挨来,连怕带急,狂叫一声,人便晕死过去。

芳姑这大半天的工夫,可说是已受尽了辛劳惊恐,又当亡命奔驰之余,心力交瘁,那还禁得这么一来,由此便不知人事。

等到醒转来一看,怪物已不知去向,四处黑沉沉的,用尽目力,只依稀辨出一些景物,仿佛是在一个洞穴中,睡在一个大条石上面,还铺着兽皮,全洞大约三四丈方圆,并无门户。

她感觉到自己下部,仍然有些隐隐作疼,全身感到乏力,方打算将身挣起,寻路逃走,昏茫中猛一使劲,才知两手被怪物用东西缚住,脚跟上面,也缚着一根生藤,藤的一端,用一大石压住,休能挣下石来,近坐都十分费事。

身已用污,先是急愤欲求一死,几次用力想将手足的藤挣断,以便起身寻一自尽,偏偏那种苗疆出的山藤。异常柔韧坚实,怪物事完之后,防她寻死,连缚了好几道,芳姑虽然身有武功,当时力已用尽,而且又在纵欲之后,那里挣的断,只急的她两泪交流,心如刀割。

正在情急之计,猛又想起老父年老,隐身苗疆,只自己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平日爱如性命,如果归时,知道自己失踪之事,怕不急死,势必询明入山根由,前来寻找,怪物那样厉害,遇上岂能免祸,想到这里,不禁汗流夹背,心胆俱裂。

过了一阵,勉强镇定心神,沉着气仔细的一想:.“自己反正是死,如怪物不怕下毒手镖,率性假意顺从,由它摆布,叫它松了绑,只要能过湖,寻着一两只毒爪,便可乘他熟睡之时,拼个粉身碎骨,照准两支怪眼,刺将下去,与他同归于尽,即可报仇,又可免老父回山寻来遇祸。”

她越想越觉的有理,便静静盘算,耐心等候。

过有个把时辰,突听洞壁外面,有大石移动的声音,一会日光自入,现出一个洞口,跟着便见怪物走了进来,两臂上好似拿着许多带着枝叶的东西。

才知这洞的门户,就在前面,洞并不深。只是怪物出去寸,用大石堵死,黑暗中一看不见。

正自寻思,那怪物已目往身前走来,已到先把两把爪棒所之物,放在石上,睁着一双怪眼,仔细朝芳姑一看。

见她已醒,好似高兴非常,欢笑了一阵,就将一颗头低将下去。

浑身上下一阵乱嗅乱舔,芳姑被它舔到痒处,忍不住笑出声来。

怪物见芳姑发笑,没有像初擒到手时那般死命挣扎,越发心喜,就先将芳姑脚上绑的山藤除去,那么坚韧的山藤,被怪物的利抓一捏,立时寸断,却又未伤着皮肤。

芳姑见了,好生骇然,方知用力不行,只将绑了的双脚微伸了伸,便即止住。

怪物捧起她的脚来,嗅了一阵,又看了芳姑的面色,连手上的绑藤也给去掉,芳姑业不理它,只将两手连搓带捏,少解麻痒。

怪物见她始终没有动,喜欢的乱蹦乱跳,不时仍伸下头来乱舔乱闻,似这样骚扰了一阵,突然怪物从捧来的一堆枝叶中,取了一枝,递给芳姑。

芳姑接过来一看,乃是十几把枇杷,被怪物连枝采来,看见食物,这才想到自己正是饥饿万分,便摘下来,连吃了七八个。

将要吃完,怪物又递过一枚,除枇杷外,还有桃杏,和许多不知名的山果,芳姑才知怪物很通人性,适才出洞,竟是为自己去找食物。

她饱餐了一顿,才吃了十分之二,怪物似嫌她吃的太少,又强着她吃,芳姑连连摇头方止。

吃完之后,芳姑以为怪物必然又要上身蹂躏,那知怪物除了满身闻舔外,并不似先时那般狂暴,后来竟将芳姑抱出洞外,放在石上,口中怪叫,两指上下四方乱指,那意好似说,这个地方就是它的巢穴。

芳姑见那洞穴,集在一处不甚高,泥石混合的短崖之下,地势极为隐僻。

这是皓月当空,碧霄澄雾,趁着四处清波浩浩,明乎如镜,花木扶疏,只因零乱,真个是清景如画,幽绝人间。

若换平日与老父同此登临,岂非快事?

不想为了救治别人,力行善事,深入荒山,遭此横祸,与自己并肩把臂的,竟然是个可怕无比的精野怪,一阵心酸,不由流下泪来。

怪物倒也情重,见她如此,也着起慌来,不住口叫爪比划,意在劝慎。

芳姑恐露破绽,以后难于破解,只得勉拥悲苦,强作笑声。

怪物时刻留心,见她不再寻死,说不出的心喜欲狂,想尽方法,作出诸般丑态,以博芳姑的笑脸。

芳姑不示意进洞,它也在身侧陪着,寸步不离,直到月落参横,东方见晓,芳姑先是怕它又动淫念,乐的挨一刻是二刻,后来委实体态难支,便在石上倒下。

怪物见她卧倒,便轻轻将她抱起,走入洞去,芳姑情知难免,强又强不过,只得由它。

谁知怪物竟老实起来,将芳姑放倒石上,它便伏在芳姑的脚头,动也不动,芳姑困极,一切均听其自然,倒头便自睡去。

及至一觉醒来,觉的手臂依然作痛,睁眼一看,洞口漆黑,怪物已走,只有洞口石缝里,有几点漏远来的日光。

手脚仍和昨日一样,被怪物用山藤绑了个结实,知道怪物虽不伤害自己,可是防逃防死之心,绝非-两天之内所能解免的,欲速则不达,只得过些时日再说,不过,心中奇怪,自己不会睡的这样死法,竟一丝也没察觉,好生不解。

不一会,便又听到洞口移石之声,怪物走近,除和昨日一样,带来许多山果外,还夹着一条生鹿腿。

芳姑暗想,终日以山果为食,也难充饥,见那鹿腿生劈下来不久,十分新鲜,便走向湖边,用水洗干净,一摸身上,衣服虽然被怪物撕成碎片,幸而还尚赏好,剩有一点火种,尚未失去,只是这么大的一条鹿腿,没有刀,不能整个吃食。

明知刀矛之物,具在对岸,只是无法取用,无奈只得拾些干柴,把火点着,持着鹿腿,往火上去烤。

那肉太厚,外面已焦,里面未熟,又不能再烤下去,得停了手。

打算冷一会,再试撕着吃。

那怪物先见芳姑烤肉,它只在一旁欢跃,也不扰她,及见她把肉烤好之后,却对肉发呆,意懂到她的心意,走向前来,抓走那条鹿腿,一阵乱址,具都撕成一二寸粗细的肉条。

芳姑见它能解之意,便和它比手势,要那天遗失的刀矛镖箭,怪物只是呆笑,意思未置可否。

芳姑以为它不懂,比了一阵,也就罢了,因为一日夜工夫,就只昨晚吃了此果子,腹内空虚,挑了两条熟而不焦的鹿肉一吃,竟然是香美异常,便比手势,叫怪物吃。

怪物却摇了摇头,只吃了几十个山果,芳姑吃完鹿肉口干,也跟着吃了些,又将剩余没烤熟的鹿肉,在火上烤熟,准备晚间饿了食用。

由此,那怪物便欢欢喜喜的,陪伴着她,寸步不离,除不时捧起她的身子闻舔之外,并没有再动淫念。

直到天近黄昏,芳姑将存烤的鹿肉,又吃了一饱,怪物突要芳姑进洞,芳姑想连鹿肉带回洞去,怪物连连摇头,后来也未强加阻止,只是笑了笑,就进洞去。

进洞之后,先把芳姑闻舔了一阵,突然连声怪叫,用手朝石旁抓起一把山藤,便来绑芳姑的手脚。

芳姑自是不愿,忙连说带比,哀声央求,心想:

“一次免绑,日后便可勒住手。”那知怪物并不理,芳姑看出怪物不愿伤害她,举动甚是留心,便和它强技。

正自手舞足蹈,猛闻一股子奇香透脑,面上似有争叶时过,立时便不省人事。

醒来一看,黑洞洞的,手脚已被绑好,知道怪物一绝,不肯放过自己,枉被污辱,怪物手脚如此机灵,要是报不得仇,岂不更冤,如就此寻一自尽,又恐老父寻来,遭了毒手,不得不舍垢忍苦,以待良机。

她伤心的悲哭了一阵,怪物又从外面回来,照上两次一样,把芳姑抱出去看月,到了洞外一看,不禁火已升起,火堆旁还堆着两条肥鹿腿,和日前遇见怪物失去的-把苗刀。

九拜怪物,竟似明白自己的心意,怪不得适才不叫取那残肉,照此下去,不难有机可乘,不禁悲喜交加,用苗刀割了些鹿肉烤吃。

乘着怪物欢跃高兴之际,又比手势,要那失去的镖,那怪物摇摇头,及至连比了几次,怪物竟怒吼起来。

芳姑见不是路,忙即停止了手势,暗想:

“这东西如此精灵,看它每次出门,都那么防备严密,说不定用心已被它看破。”不禁又着急起来。

当晚,怪物虽无不利的举动,却没有往日对芳姑那样亲了,芳姑对月坐了一会,示意回洞,怪物仍将她抱了进去。

芳姑心虽忧急,且喜那怪物好似生有特性,自从被擒来那一晚,受了奸污外,一直没有受过蹂躏,每日都是刻板生活,怪物卧在芳姑脚头,总在天未明前出去,交午回来,申酉之交又走,入夜方回,每次出去,必将芳姑用山藤绑,回来又带了许多山果野肉之类,与芳姑为粮。

似这样又过了好些天,芳姑枉自焦心,无奈无机可乘,幸而怪物心灵,言语虽然不通,但手势比上两次懂了。

芳姑渐渐也听得出它啸声的用意,因和它一提镖箭,怪物便即怒吼,不敢造次,又恐老父寻来,只得和它打手势,劝它遇到生人,不可伤害,怪物仿佛懂得,将头连点,方略放心。

每次怪物回洞解绑时,山藤全被弄断,沙洲上花树虽多,那山藤却不见得有,但同时,怪物往石旁一捞就是,而且绑时,总是闻到一股子异香,即行昏迷不省人事。

这一天,又值下午,怪物又该出来了,芳姑乖乖的任由怪物捆绑,暗中留神,将气屏住细看,那土穴不封闭的,本来透光,又值斜阻反射之际,看的十分清楚。

就见那怪物捆身之际,突从石后,取出一根长约数寸,生的极繁密的五色小花,朝自己鼻子上扫了一下,想是那花作怪,忙即初作昏迷,把眼一合,耳听怪物转身,才眯缝着眼,偷做一看,怪物已往外走去,洞口也未用大石堵住。

约有顿饭工夫,芳姑正想脱身之计,怪物突又转来,一爪仍抓着那枝小花,一爪却抓着一大把去了枝叶山藤,匆匆塞向大石后,又朝芳姑闻了一阵,然后纵出洞外,将大石移来堵好洞口,方长啸一声离去。

芳姑想起那五色异花,沙洲后面东面,生有一大片,那日自己无意中,想采一枝闻香,被怪物抢了去,扔入湖中,原来有迷人的功效,如能在暗中藏起一两枝,乘怪物与自己亲热时,一个冷不防,给它闻上,至少有个把时辰昏迷,岂不可以下手。

盘算了一阵,怪物便自回转,又将芳姑抱山洞外,芳姑想来那花,特地强颜欢笑,要怪物陪着,往沙洲后面深林中散步,芳姑所带火种本来不多,到� ��晚上,因怪物寸步不离,刚一走到花的面前,便被阻住,芳姑怕惹怪物疑心,越不好办,只得暂时歇心,伺机再行设法。

此刻,诸葛风也带了人,寻到了湖边。

天色渐渐的黑了,便取此兽肉,饱餐了一顿,芳姑终是报仇心切,趁着月色,仍邀怪物前往沙洲后面散步。

到了半夜,花未偷到手,突然起风了。

芳姑留的火种,两日前业已用完,每次烤完鹿肉,总将余死留着备用,不想狂风骤起,一些余火,全被大风刮灭吹散,一点火星都没了。

芳姑见状,大为着急,忙和怪物比划手势,怪物突朝对岸连指,芳姑定眼从藏身的密林中,往隔湖对岸一看,竟有一点火星,明灭了两下,当时还疑是蚩光木火之类,正想和怪物比锐,怪物已将她抱起,回到洞中,匆匆用山藤将她手脚绑好,放在石条上,出洞用石头堵好而去。

芳姑躺在石条上,猛想起适才所见,颇似苗人吸烟,发出来的火光,莫非老父亲已回来,闻得凶讯,带了苗人寻来,如被怪物发觉闯去,倘真遇上,怎生得了。

她越得越着所料不差,只急得她通体汗流,无计可施,身子在石条上,一路乱挣滚下地来,滚到洞口,就着石隙,往外看去。

外黑面洞洞的,那洞穴已在丛林深处,有草树阻碍了月光,只听大风呼号,恍如潮涌,与湖中浪击石打击之声,响声一片。

湖对岸的情形,除有时发现怪物那一双放光的怪眼,一闪而过,和间或从狂风中传来的一两声怪哼外,别的什么,都听不见。

她提心吊担,在黑暗中,过了好一阵,忽然雷雨大作,对面景色更难窥悉。

因怪物这次出洞,不在预定时间以内回来,心想:

“以岸如果是老父带人寻来,两下绝不会遇上,如为怪物所伤,那怪物必已早回洞,但现在它一去许久未归,再加适才所见怪物那一双怪限,闪烁往来之状,必有来人在那争门驰逐。”

又过了一阵,雷雨全止,反听不见一丝声息,心想:

“难道老父业已发现那和自己所带出的两个苗人,俱为怪物所伤,特地往竹龙山桐凤岭去请无名钧叟前来,除害报仇不成……”

再又想起自己失踪,业经多日,老父先见同行苗人尸首,必当自己也为怪物裂脑而死,倘如他们斩了怪物,径行回去,自己即使将被绑山藤磨断,也推不开洞口石,岂不活活困死洞中,临死也不能见老父一面。

她想到这里,心里-着急,便哭喊起来。

夜深山静,果然不久,便有了回应,竟听出来是老父的口音。

这时,她又想到怪物他去,并未伏诛,又是悲喜,又是忧惶,不知怎样才好,直到诸葛风将她寻到,抬回来时,才哭诉经过。

当时芳姑便要寻死,诸葛风因只此爱女,自是不舍,再三温言劝说道:

“我年将人暮,只你一女承欢,虽然祸生不测,为怪物所污,至多不嫁人也就是了,你纵不念你自己,难道也不念及为父么?”

芳姑闻言,才打消殉身之想,以丫角终老,忍辱偷生。

经此一来,苗人对他们父京越发感谢,都把他们父女当作亲长看待,诸葛风除偶尔出门行商,代苗人贩卖应用东西外,倒也相安。

谁知,两三月过去,芳姑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诸葛风看出有异,一诊脉竟是孕徵,才知芳姑与怪物虽只春风一度,已然成胎。

一来因怪种,二来当地苗人对于少女贞操,虽然并不看重,到底心中惭愧,父女商量,决计用药胎打落。

诸葛风知道原委,打胎却是初次,自己女儿总是格外细心从事,谁知,那胎竟非常结实,诸葛风连用重药,想尽许多方法,一丝也没有效果,反令女儿白受了许多苦头,万般无奈,才想起往桐风岭,去求当初传知道与他的无名钧叟。

诸葛风到了桐凤岭,见了无名钧叟,将怪物的形相声音说了之后,无名钧叟吃惊的道:

“它乃深山木客一类,名为葛魍,目如闪电,爪若别钩,但松柏黄精山果一类,因它行动举止像人,喜把人当作同类,并不轻易伤害,一生只交合一次,虽然凶狠异常,对于配偶最是情重,而发情求偶之期,每年只有一次,在它春情发动期间,暴烈无比,人兽遇上均无幸理。

我有制它之法,并能用药化去它天性中遗下的那一点仅有淫根,可惜事先不曾知道,被你弄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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