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太苍通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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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树之下的宁仙临通过此次“入魔”感受颇深,自方娴冷眼相待之时,他的仙胎就已经换作了魔茧,但实力却没有跌落半分。

想起魔君钟南临别时所说的,他也知道,恐怕经此一事之后,执念已经种下,而魔茧与仙胎也完全相生了,除非自斩仙胎,不然魔茧相随。

“传言中的那位恐怕就是以极强的执念喂养魔茧,才能在通玄战逍遥罢。”

宁仙临一边梳理着真气,也一边将魔茧按压下去,但心里却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那位背弃人族、不惜与妖族为伍,犯下滔天大罪。

而从那几位妖师口中也隐隐知道,这恐怕与佛道之争有关,至于是什么原因,他却是不知道的。

毕竟两百年前的事,那时候正是燕秋与寂真的时代,整个黄庭仙宗也只有老祖宗宁道冲参与过此事,而且还在那一战中落下了病根,至今都没有恢复完全。

“前方那位道友,你没事吧?”

在宁仙临堪堪压下魔茧,气息还不是很稳定之时,突然听到对面有人在说话。

抬头望去,顿时双眼一亮,好一个仙流人物、好一个少年剑仙。

狐幼潭白衣出尘,背负古剑,正在十步之外施礼,这个距离不让人觉得远,也不让人觉得近,一切刚刚好在修行者们可以接受的安全范围之外。

他白衣在雨夜中行走,身上却没有一点湿处,白色鞋袜在泥泞中也是污垢不沾。

镇上的凡俗之人皆能感受到来人的气质不凡,不顾脚下的水污,连忙跪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声喊道:

“请求仙人上山捉妖!”

狐幼潭望着宁仙临抱歉一笑,转过身来手上气机丝丝缕缕融入天地之中,扶起众多凡人,带着温和的笑意点头道:

“诸位请起,除魔卫道是修行人的本分,如果山上有妖,我自会除去还尔等一个安宁。”

众人被无形的气流抬起,见识了神仙手段,顿时心头燃起希望,有些不自然地望了一眼远处的宁仙临,欲言又止。

狐幼潭岂会注意不到这群凡人的忌惮与畏惧,依然神情自若道:

“诸位乡亲还是先行回家吧,雨势颇大,不要生病了才是。”

他的言语让人莫名的感觉到信任,众人忐忑的心也被安抚下来,这才稀稀落落的散去,整个镇口只剩下两位白衣仙人。

雨势愈演愈烈,天空偶尔闪过雷电,刹那如白昼。

两位白衣仙人则一位落魄,一位出尘。

“在下太白剑宗狐幼潭,敢问道友是?”

狐幼潭轻轻开口,雨势再大,树下的宁仙临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声音。

他尝试着站起来,却没有办法。歉意一笑后道:

“黄庭仙宗宁仙临。”

这两位在修行界一直以一抹白衣现世的年轻就这样平淡如水的进行着第一次交流,但两个人的身份却都不是平凡的。

“宁师兄看起来受了些伤,不知有没有至清能帮到的地方?”

狐幼潭犹豫了片刻后开口,见对方神光自晦,法体暗淡,又有难以自控的真气逃散在周围,这明显就是走火入魔的现象。

宁仙临心头佩服这狐幼潭的气度,当然没有丝毫隐藏自己伤势的念头,示意让对方过来,这才苦笑着说道:

“遇到一些心结难平之事,不说也罢。”

狐幼潭走近再看,顿时眉头一皱,不仅仙胎暗淡,且有魔光闪烁,莫非是魔道之人不成,但观其举动,举手投足间透露出来的真气却是浩然正宗,不禁有些疑惑。

宁仙临也知道魔茧被发现,但他也实在没有办法,不管狐幼潭是否误会,却连忙问道:

“狐师兄会去山上?实不相瞒,山上的人是我的一位前辈在此闭关,不曾想气机外露,形成这此间异象。”

狐幼潭点了点头,“如是为祸一方邪派修士,至清定然会尽自己绵薄之力。”

“不是,他们……”

宁仙临连忙否认,可是想到方寸的为人处事,却实是邪道魔门的风格,顿时又说不出话来。

狐幼潭见他有难言之隐,便善解人意地笑道:

“谁好谁坏自然要分得清楚,才能做这除魔之事,宁师兄放心,至清不会滥杀无辜。”

他心头也是有了猜测,恐怕山上有宁仙临认识之人,而所认识的人中,一定有魔道修士,说不定就是刚才他赶路时所察觉到的邪道气息。

闻得此言宁仙临才放下心来,刚才心绪不稳,却又落了下乘,气息泄出更加猛烈了。

狐幼潭连忙伸手,度出一口浩然真气过去,沉声道:

“至清早年得到一片道家吐纳之法,善梳理体内难控的真气,不如传给宁师兄试试?”

宁仙临更觉得此人气度非凡,修行之士哪一个不是敝帚自珍、师门观念严重的,如此大方的与他人分享修行经文,却是极其少见的。

“静虚极,守善笃,为而不争则万物自成……”

道家善养气长生,很多得道之士都是以寿命见长,真气温和,虽不擅长与人争斗,却也真气沛然。当然,苏御的长生真气自当是另作他论。

宁仙临按照口诀所述梳理真气,又有狐幼潭温和的真气引导调理,两柱香后,才完全控制体内真气,仙胎呈现。

“多谢狐师兄。”宁仙临收功,诚心诚意地道谢,如果没有狐幼潭,他恐怕一身修为要消散不少,如今能保住八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狐幼潭摇头,也摸清了些宁仙临体内的状况,沉重道:

“宁师兄体内有股魔气滋生终究会让人误会,也对修行不好,魔气种得如此深,如果不是师兄真气浩然,我都要以为你是魔门中人了。”

宁仙临有苦难言,长叹道:

“此事说来话长……”

还未等他开口,远方天地间雨势骤然停息,一股沛然于天地间也难以忽视的气息如流星般闪耀天地,一挂飞虹从半空中如同炫彩一般拉过,飞虹所过之处,云销雨霁。

“来了。”

宁仙临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没想到打了一个执法堂的弟子,那执法堂长老还真就亲自来了。

这是要报复吗?这几年执法堂行事真的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宁仙临心中冷笑。

“你们仙宗的长老,他怎么来了?”

狐幼潭也疑惑的开口,望着那挂飞虹逐渐靠近,下方的林间还有三位高手飞掠,气机宏大,无疑都是第二境的修士。

整个小镇雨势骤停,那执法堂长老踏空而下,朱红色的袍子猎猎翻飞。

“漓长老为何来此?”

宁仙临虽说在仙宗内并无实权,却也在身份上要压这群老怪物一筹,所以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

倒是落地站在宁仙临面前的漓渚有些疑惑了,问道:

“不是无双你让我赶来此地,好围杀幽云老祖的吗?”

宁仙临闻言顿时心头怒气腾起,围杀幽云老祖?果然是这执法堂这一年做的好事吗?

“我何曾说过幽云老祖在此地?”

宁仙临一开口,一旁的狐幼潭却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年轻人,此话一出却是咬定了事实。

说话间,远方的三位第二境修士已经赶到,其中有一位正是那罗翟寺。

漓渚望向罗翟寺,面色微沉,问道:

“你来说说。”

“是。”

罗翟寺来到宁仙临面前,先是请罪道:

“方才不知是师叔当面,言语中多有得罪,还请师叔见谅。”

宁仙临见到罗翟寺后,心里却笼上了一种不安,只听后者道:

“太仓山上的确是幽云老祖的闭关之所,而且山上还有血鼎山之人为其护法,前些时候新成为客卿的定光大师之死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说着,将腰牌拿出,施展逆湖流光之术,看完后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也都沉了下来。

“至于幽云老祖的消息却是宁师我透露的,师叔修为高绝,智慧也是不比那邪道方寸差,在弟子战败之后,还提醒我叫长老前来。起先弟子并未想通师叔明知我是仙宗之人,为何还要出手败我,后来在路上才想通其中关键。”

罗翟寺言语逻辑清晰,如果不是宁仙临自己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的话,就连他都要相信这人的鬼话了。

“弟子又见山上几月云雾不散,更听定光大师所言镇上前些时候有一位陌生女子出没盗窃,所以才猜想应该就是幽云老祖身旁的那位女弟子。如此一来,才更觉得师叔独具慧眼,竟从这些小事就推算出太仓山是冷幽云的闭关之所,真可谓是智绝非凡。”

罗翟寺不断地说他好话,而宁仙临心中却越是冰冷,总觉得此事背后必然有蹊跷,或许这就是方寸的阴谋!

可是他如此惊心谋划一场对自己极其不利的局面到底是为何?宁仙临却始终想不明白。

“哈哈哈,好啊,无双你才到太仓山就立下如此奇功,真不愧是掌门的师弟。”

漓渚听后却是畅快大笑,拍了拍宁仙临的肩膀以示鼓励,而后大手一挥,道:

“今夜先驻扎下来,收敛气息,等明日众弟子赶到,我们一举拿下太仓山,将冷幽云与血鼎山邪人们一举拿下!”

“是!”

罗翟寺三位第二境修士齐声道。

“长老??…”

宁仙临回过神来,刚想劝说,漓渚却已经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狐幼潭,见这小辈气度不凡,不禁问道:

“这位是……”

狐幼潭躬身行礼道:

“晚辈太白剑宗狐幼潭见过漓渚长老。”

漓渚点了点头,打量着狐幼潭由衷赞叹道:

“没想到太白剑宗竞又出了一位天才,真可谓是气运昌盛,明日可愿随老夫攻下太仓山?”

狐幼潭看了一眼宁仙临道:

“自当如此,血鼎山之人为祸沧州实属罪大恶极,至清定会竭力相助。”

“哈哈哈,好。”

漓渚大笑,转身往镇中而去。

那三位第二境修士跟在身后,宁仙临拉住罗翟寺,冷声道:“是谁告诉你的这番说

辞,是不是方寸?!”

罗翟寺心头一惊,也不敢确定那神秘人是谁,究竟有什么目的,但事已至此不可挽回,便表面恭敬地道:

“这本是师叔的言外之意,又有谁告诉我什么呢?”

说罢再次躬身行礼,入了镇中。

宁仙临失魂落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莫非……

狐幼潭扯了扯他滴水的袖口,轻声说道:

“顺其自然,水流向东,一切自有定数。”

宁仙临长叹一声,抬头看着这前一秒还是雷雨后一秒就是浩瀚星空的天空。

希望不是他所猜想的那样,不然他可就是黄庭仙宗的罪人了啊……

人间界或者说是整个三界之中,第三境的修行者不少,但也绝对不能说有很多。普通宗门有一个通玄境王者就可以扶起整个宗门。

第三境界通玄,便已是开始悟得天地造化,通常就有五百年寿命,如果是在第二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凝成了仙胎者,千年寿元也是有可能的。

这也意味着可福佑宗门五百年,而只要招收到了天赋慧根的弟子,宗门就可以得以延续。

可是,通玄又岂是那么容易突破的,第二境大成者或许不少,凝成仙胎的天才俊杰们也有,只是通玄的门槛太高了,很多人、就算是天骄人物,终其一生也难以突破。

上个百年,九州凡界中如此多的天才,最终却只有六位天才,能够在百年之内突破通玄,而且哪一位不是一代人杰?

此次天机楼发出的天才榜上看似天才比之上一次多出这么多,其实在众多老祖心里都明白,能实打实在百年内成为通玄的,也只有前面五人而已。

一帝四绝世。

至于后面的七奇六公子也是经历了上一次百年的教训,多出来几个提名,让人有盼头而已。

在上个百年,除了那六位,谁也没有想到还有两位剑道天才,苏幕遮、公羊博敖。所以这一次将有潜力资质的人一同列出,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天机楼虽说以一湖观天下星辰,但终归是总有遗漏,谁也不能保证会突然跳出一个资质会比榜首更加恐怖的俊杰出来。

沧州占地极广,因此三大宗门选在此州也是理所应当。

黄庭仙宗除去老祖宁道冲不算,宗主楚修、三位长老都是通玄之境,而太白剑宗则稍逊一筹,也抛开一直闭死闭关的老不死外,总共有三位通玄,至于极北之地的广寒宫里情况不是很明朗,但广寒宫不重俗世、超然世外,加之地处偏远、穷山恶水,也没人去触对方霉头。

但是西荒自魔门整合之后,实力隐隐已有一统西荒之势,白龙寺自顾不暇,所以才把矛头指向了中原或者还有离得近的沧州黄庭。

血意真自三年前闭关,一切宗内之事都交到了方寸的手里,而方寸有禁地中老魔帮衬,也确实做得很好。

无论是中原南朝的那场豪赌,还是即将上演的太仓山之变……

黄庭仙宗的煞劲是出了名的狂暴真气,对修行者的心境和身体都有极大的影响,而漓江却是一个特例,她仿佛天生为修习煞劲而生,无论何时心境都是波澜不惊。所以就算会伤及体魄,她依然没有放弃。

而漓渚当初入通玄却是借助了外力,黄庭仙宗中密藏有八景图,他参悟近百年,才勘破那一丝契机,成了通玄境。

“师妹,山下黄庭仙宗来人了。”

方寸与方娴站在山巅,浩瀚云意翻转,从中又能反常的窥得天地浩瀚。这正是到了幽云老祖闭关的关键时刻,气机外散,参悟天地而聚灵。

当初武顾城以武入通玄,可称得上是水到渠成,而冷幽云有现在一身不弱于通玄境的修为,却是来自奇遇,所以又是另一种情况。

不是自己的,如何能得到天地认可,踏入通玄呢?因此她入通玄总归比他人更难。

方娴怎能感觉到山下的异变,倘脸微微发白,双眼无神道:“肯定不是小饭招来的,对吗?”

“他一直都觉得师傅对他很好,他一定不会害师傅的。”方娴心里安慰着自己,劝说自己、欺骗自己,然而这个理由却让她都不能相信,她抬起头希冀地望着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师兄,像哥哥一般疼爱自己的师兄,希望他能够肯定她。

然而她这个愿望也注定不能得到满足……

方寸心底闪过凛冽的杀机,而眼中却是一片温柔,揽住娇弱的肩膀道:“就算是他,我们也要靠自己保护好师傅!”

方娴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心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低头看着云海,神色决然,坚定地点头。

两人跃下云海,方娴依偎在方寸怀里。

小时候的两人很调皮,往往就是这样一起从高处跳下,而师傅总会不知疲倦地在半空中接住两人。

而今,他们从云端跳下,再不是为了好玩,而是为了保护师傅。

众修刚刚上山,便见两位如神仙伴侣般联袂而至,顿时心生警惕,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方寸,你是前来受死的吗?”见来人,罗翟寺见漓渚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走了出来斥问道。黄庭仙宗近年在嘉峪关缕缕受挫,皆是面前此人在背后搞鬼,当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一个个怒目而视,眼中杀机毫不掩饰。

“是你们前来受死吧。”方寸轻声笑道,坦然自若。三位第二境的高手如此受人蔑视,个个已是提起了体内真气,气机流转,大有长老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去的势头。

漓渚身为通玄,对天地大势的走向敏感许多,知道冷幽云已是到了关键时刻,当即不敢犹豫,以免徒生变故。

“这里你们处理,冷幽云一行沟通血鼎山,与仙宗作对,杀无赦!”说罢,身化虹光往山上冲去。

“别怕,我还有后手。”

方寸拉住想要螳臂当车的方娴,沉声劝慰。而方娴见他眼中依然如此自信,不禁深受感染,安心应付当前局面。

“杀!”

三位第二境高手牵头,还未等明家师兄妹动手,在太仓山后方,已是有几道身影冲了上来。

“嘿嘿,你这个小娃娃很是闹腾啊!不过这味大补药我老魔就先收下了。”来人血气森然,气机之中蕴含强烈的火意,与罗瞿寺交上了手。

“叶侯,没想到你又出现了,几年前你犯下在血案,手段残忍,人神共愤,今天我就灭了你,也算一件大功德!”罗翟寺毫无惧色,虽说败于宁仙临之手,但也是相生相克的原由,但没人不承认他的强大。

而与他交手之人,赫然就是当初被看门老头打得仓惶而逃的叶老魔叶候。

“你的对手是我。”

一声娇笑传来,却是谷雨诗一掌逼退想要前来围攻的另一名第二境高手。

而露那间又有一道凛冽杀机含而不发,直指剩下的那位第二境,让其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得凝神对待暗中的杀机。

“云儿,我们比比谁先杀人?”

谷雨诗轻轻说道,手上却毫不客气,手掌轻抚下,足显修为深厚。而那暗中牵制之人正是七杀魔门的舒云儿。

山下众弟子与血鼎山弟子相斗,打杀声也丝毫掩饰不了这山腰的浩大空响。

而宁仙临与方娴就这样在现场中对目相望。

宁仙临眼中温柔,方娴神色坚毅。

“娴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想过要害冷姨。”

宁仙临受不了女子眼中的冷漠寒意,神色紧张的解释道。

“够了,谁要你假惺惺的装好人?”

方寸呵斥,他踏出一步挡在方娴身前,“神绝宁无双,我要做的就是我神徒!”

狐幼潭见宁仙临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娴,丝毫没有出手之意,微微一叹,长袖之中荡出滚滚剑罡,挡下方寸的云意,轻声地道:

“他们两人的事,就由他两人做个了断吧。”

方寸冷眼一笑:

“剑奇狐幼潭,既然你想先行一步,我又怎会拦着你?就让我送你一程如何?”

一步踏在地面,瞬间便有滚滚气浪如同地龙翻滚,冲向插手的狐幼潭。

“我……”

宁仙临还不死心,而方娴担心师傅安危,却不准备拖下去了,打断他的话道:

“还说什么?想杀我师傅,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说着,素手一抬,一掌向宁仙临打去。

宁仙临哪会还手,只是以山劲防守而已,而方娴这两年也不是没有进展,一时间打得他节节败退。

“出手啊!”

方娴娇喝,眼神也有些恨意了,不知是恨自己还是恨别人,抬手间幽云一片,场间的空气似乎都有凝结的迹象。

宁仙临身旁山峰墨画围绕流转,千重山劲只是防御,但也受不起对方全力的攻打,已然被震伤了内腑。嘴角有血迹溢出。

方娴突然停了下来,冷眼看着白衣飘飘的宁仙临已经早已没了幼时的憨态,变得气质出尘俊逸满洒。她冷笑着讥讽道:

“人模狗样的了,还不是个懦夫,敢做不敢当!”

宁仙临想起了血鼎山下她也是这样骂他,骂他一无是处。想起血鼎山上即将生死相别时那种坦然赴死的心情,那时候只觉得一切都值得。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我在你心目中一直都是这样的?”

宁仙临心头能动,抬头看着那张决然的脸,木然道:

“既然你这么肯定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做的。你想为你师傅解气,那就堂堂正正的打败我!”

说罢他双手虚按,山劲落下手中,手托千仞高山,向方娴当头按下!

方娴眼中的悲意一闪而逝,浑身真气直上十二重,一气千里,山顶云海度引而下,悍然与高山相撞。

宁仙临此时出手毫不留情,八种劲气尽情挥酒,真气运行到极致之处,八幅景观浮现于身旁,万法不侵。

方娴娇喝一声,真气自头顶喷涌而出,霉那间黑云滚滚,其下便是苍茫城池!

巨龙在云海中翻滚而来,气机浩荡。宁仙临一声沉呵,自紫府天庭走出八位神人,与八景图相容,一时间八种气劲不分你我,构建一片乱法之域,雷霆、雨势、云腾、剑池、刀海,层层叠叠携着那足以压灭仙胎体魄的攻势汹涌

而去。

顿时黑云下城池尽毁,那巨龙不甘的低吼一声,被压散消失。

徒然之间云层消散,却有一道闪耀天地的光芒出现,犹如天劫之光,一闪而逝。

宁仙临手下一顿,猛然收手,闭上双眼。

能死在娴姐手上,也不是不可以嘛。

场中众人皆将目光望过来,刚好看见一缕难以磨灭的灵光,将宁仙临刺穿。

一袭白衣,鲜血绽放。

话表漓渚一人冲上山去之后,突然便察觉到四周天地有些不对劲。到了这个境界,呼吸之间就可与天地沟通,此时他却感到那莫大的后盾竟像是在徒然缩小了一圈,有种身在樊笼之感。

“恭候漓长老大驾太仓山。”

四周山石之中,三位血鼎山长老出现,其中一位脸上带着微笑道。

漓渚一见三位血鼎山长老,心头便有些不好的预感。要知道血鼎山总共才四位第二境大成的长老而已,一下就出来三位,手笔不可谓不大。

但三位第二境还没到可以惊退他的地步,煞劲千变万化、注重攻伐,就算有阵法之力,他亦可从容破去,给正在闭关要紧关头的冷幽云致命一击。

“就你们三人吗?你们血鼎山也太小看老夫了。”

漓渚眼中杀机浮现,煞劲已是破体而出,黑红色的煞劲之海围绕在他身边,激荡着四周天地,虚空生电。

三位血鼎山长老从容不迫,虽没有凝成仙胎,但也将第二境修行圆满了,自有非凡的手段。

“漓长老误会了,不是我们三人要与你动手。”

其中一位脸色依然平静,仿佛看不到漓渚周身灭尽万物的气机。

顿时,漓渚心底的危机感越发强烈,却不知来源于何处。

血鼎山的三位忽然面朝西方,那里有一股难以言表的气息如滚滚大江奔流而来,眨眼间已至太仓山。

“恭迎门主!”

而就在此时,三位血鼎山长老齐齐向西方行礼,恭敬地喊道。

庞然气息化作血色闪电落在阵中,漓江见得来人终于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血意真!”

他神色沉重,凝声说道。

来人鹤发童颜,一头雪白的长发随风飘动,双眼眼瞳却是奇异的一白一红,神光与魔光并存一体,浑身气息已然达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境地。这人正是闭关三年多的血鼎山门主,血意真!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诡计,你血鼎山是打算正式与我仙宗开战麼?”

漓渚终于知道那种不安来自于何处,当见到如今的血意真时,前因后果便都已明了。

血意真面容依旧,可浑身的气息却足以让一些老牌的通玄王者都要心惊胆颤。一体修神魔,在三年前受宁道冲逼迫的他,现在战力已经达到了通玄之巅,三界之中能与之匹敌者,屈指可数。

血意真脸色淡然一笑,指了指上方,却是一道大阵,轻轻说道:

“你我二人交手,谁都勘破不了。”

漓渚心头冰冷,这是个巨大的阴谋,等冷幽云踏进通玄,就算是被仙宗的那几位发现了又如何,两位通玄在太仓山,又有谁能奈何?

“动手吧。”

血意真缓缓说道。

漓渚自知者明,如果不动真本事,今天恐怕是在劫难逃,便一声低吼,身上煞劲冲向顶峰,一踏脚,顿时整片太仓山都是一番震动。下一刻,他身体拔地而起,直直冲向头顶那可以掩盖通玄气息的阵法。

“唉,垂死挣扎。”

血意真轻叹,双眼中魔光大盛,刹那间一道血轮与月轮冲出体表,轻轻抬手按下,那漓渚便如冲天的炮仗,被人狠狠地拽了下来,坠落在地面。

三位血鼎山长老主持阵法,没有让此地的气机往外泄露分毫。

烟尘之中,一个身影冲了出来,瞬间到了血意真面前,煞气凝成无物不破的长枪,穿透空气,让整片空间中的气压瞬时便降低到了一个极点。

那一枪的锋芒甚至破开了头顶的幽云,带着漓渚千年修为,其上的煞气就足以让人如坠地狱。

而血意真依然面不改色,此次神华落于掌中,朴实无华的一掌按在枪头之上,顿时那可让一座大山也要崩碎的气机,被掌中的神华磨灭殆尽。

“两千年前,本座指导一位天骄,使其悟得黄庭八景,这些东西对于我来说就如同隔岸观火,千年过去,你们黄庭仙宗按部就班,实在是没有什么新意。”

血意真极其平淡的话语却让漓渚心头泛起绝望,两千年之前,正是华存真人创下黄庭八景,立下黄庭仙宗之本。

“不可能!”

漓渚自然不信,血意真只是上个百年的天骄而已,怎会是两千年前的人物?那时候只有血魔道老祖存在。

“本座与宁道冲说过,欺压之仇、断我成道之仇,我会一一向黄庭仙宗讨还。”

血意真沉下了脸色,左手神光大放,顿时那杆由煞气凝成的长枪如枯枝一般碎裂,那无所不在融入天地的气机猛然一收,右手轻轻向前推入,轻抚在漓渚胸口。

而就是这么缓慢的一掌落在漓渚胸口,却让他如同被巨锤砸中,整个人连连后退,身体狂震,身旁的煞气也节节败退,血染长衫。

血意真轻轻向前踏出一步,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却如同瞬移一般出现在漓渚的头顶,一拳毫无花哨的砸在漓渚的头顶。

一声脆响传来,只见其紫府之中,天宫碎裂……

漓渚倒在地上,血意真落在他身旁,“黄庭仙宗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是秘密,你们所依耐的那个年轻人,也永远不是我的对手。”

漓渚此时却大笑了起来,或许是太过于激动,咳出了不少的鲜血。

“你太自负了。”

血意真微微皱眉,抬头望向天空,那里的幽云也有凝结的迹象,冷幽云要出关了。

也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又是两声清脆的声音传来,血意真连忙盯住漓渚,有些惊讶:

“不破不立?”

此时的血意真却没有再出手,不是因为他不想趁人之危,而是就算出手也改变不了结局。自黄庭仙宗之中留下了八景图,存华真人化虹而去,仙宗之中或许真的就开始腐朽。

对于他们来说黄庭八景之中,得一景也可收益终身,而且完全可以以此为凭借到达别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通玄境。

漓渚以前也是有远大抱负的人,不然也不会选择修习煞劲,而他也是骄傲之人,在第二境圆满之后难以突破,磨灭了他的坚持,所以改修了煞劲,参悟八景图,走了神道之路。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黄庭仙宗千年以来,何曾没有想到这一点。墨守陈规的修习黄庭八景绝对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因此从宁道冲开始,他们就在摸索一条改变的路,只是这条路不好走,但只要走好,便可达到通玄之巅,如同血意真一般。

世间可凭战力称霸通玄者,无一不是走出一条前人未有之路,如同太白剑宗的张季痕,以无迹之剑,不受尘世气运束缚,无法无天。如白衣圣僧李元修,不入西天而回,传道太平城,得天下举世难寻的滔天气数,成就菩提金刚身。如当年的郡添孝,一己之道压众生万道,推演霸道极巅。而今又有血意真,同修神魔,足可称举世无双,神意与魔意并存,不尊礼法。

但世间之事生生相克,没有绝对无敌的人,也没有绝对无敌的法。也正是因为走在最前面的郡添孝看到了这一点,才销声匿迹,寻找那可以举世无敌的法。

而此时漓渚破了黄庭八景之煞劲之后,又有一股新的生命力绽放,如同春天里全新的嫩芽在萌发,重重神光由内而外散发而出,却让血意真都不得不重视,重视的不是那神光的璀璨,而是那股生生不息的道意。

如同开天辟地的神人,漓渚直身而起,离血意真方寸之间开出了一片新的天地,道和理截然不同,血意真身上的境界修为露那间竟有不稳的趋势。

确实是如漓渚所说,他太自负了。

他微皱眉头,在那道神光绽放之后,又有颠倒乾坤的道意浮现,仿佛独立与整片天地却又和整片天地融合,极其矛盾。血意真心头微动,两道“灵”分别落于手中,双手靠近,足以磨灭一切有形之法,但却难以磨灭那无形之势。

遥远的黄庭仙宗中,楚修与两位长老突然神色一动,而后勃然大怒,楚修长身而起。“是漓长老动用了那还没有推演出来的道法。”刚准备去探查究竟,却是一位灵息殿的弟子神情惊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了,如同天塌下来了一般的脸色,哀嚎道:“漓长老仙逝了!”

楚修惊闻噩耗,连忙扶住旁边的柱子,这才没有倒下,旁边的两位长老皆是神情悲愤,虽然平时理念不合,却都是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啊!

楚修稳定了情绪,沉声道:

“我去迎回漓长老的遗体。”

“我等一同前去。”

两位长老沉声道。

楚修却阻止了他们,眼中含泪道:

“你们二人仔细感应漓长老的法意道韵,莫要让漓长老白白死去。”

二位长老默然,推演道法何其难也,唯有直观感受才能真正的有收获,而漓渚最后时刻,正是用最后的生命,演示了他们一起推演的道法,让这种法真正现于人世。

两人也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唯有化悲愤为力量,答应在法殿中推演。

楚修一人化作飞虹,一个时辰之后,落于太仓山前。

此时血意真与一人并列在天上,仿佛正等着他一般。

“血意真、冷幽云,你二人……”

楚修低头一看阵中已经死去的漓渚,双眼怒火冲天,咬牙切齿道:

“好,好,好!”

伸手揽过漓渚的尸体,刚想说话,却见山腰宁仙临倒在血泊之中,一位女子正抱着他失声痛哭。

神色一紧,赶紧落在宁仙临面前,像普通老人一般扶着漓渚的尸体,一掌推开方娴,抱起昏迷的宁仙临失声道:“师弟!”

此刻楚修接连受到打击,那心境极其不稳,一旁退下争斗的狐幼潭开口劝道:

“楚掌门节哀,群敌在侧,仙宗弟子们危在旦夕,应以大局为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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