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鉴(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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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嗖嗖声不绝,长孙乐一口气发出十几支袖箭。那老者右臂仍然麻痹,只以左手格挡,黑暗中看不分明,袖箭的来路分得很散,顿时手臂和腿上中了好几下。

但他眉头也不皱一下,顺手扯出一支向长孙乐反射去。长孙乐听破空声大,不敢硬接,她身处狭窄的岩石间,只有纵身跃起闪避,却忘了身后的铜鉴,这一跳比平时矮了三分,左脚被扎个正着。那老者力道太强,袖箭几乎刺破了腿骨,痛得她落地时差点连人带鉴掉下山崖。

文哲喉头涌动,哇地吐出口血,吼道:“不要打,快跑!”

长孙乐道:“你快过来!”

文哲咬牙翻上绳索,那老者也已上了绳,手一长要抓文哲。文哲身体转得飞快,避开他连续六招擒拿,以脚踢他,啪啪啪啪一阵响,两人霎时拆了十几招。

这一次拼斗与以往不同,是在百丈悬崖外凌空架起的绳索上。那老者轻身功夫不如文哲,全身精力一大半倒用在平衡身体上,被文哲连着踢中两脚。但文哲内力不及他,适才又受了伤,这几脚软绵绵的毫无威胁。老者以手掌拍之,他在绳索上前后滑动,避开攻击,两人一时陷入僵持中。

长孙乐强忍着腿痛站起身,一瞬不瞬地瞧着几丈外的两人,想偷袭那老者,但文哲站在老者身前,两人交手又快,总是找不到机会。眼见老者逐渐对绳索适应,稳住了阵脚,手中力道也逐渐增强,文哲快顶不住了。

长孙乐心急如焚,暗悔刚才太过自信,以为封住了老者的穴道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老者竟这么快就自行解开了。她想起文哲曾说此人内力极怪,想来他应已练到转经移穴的地步。他故意装作被制,只是想重新偷袭而已。

突听文哲大喝一声,用力压下绳索,借力高高弹起,双腿弹踢老者。老者右肩一侧,啪啪啪硬扛下这几脚。他呵呵一笑,原本麻痹的右手突然一长,一把抓住了文哲的左脚脚踝。便在此时,左肩一凉,一支袖箭深深刺入,卡在锁骨之下。

老者连退两步,放声怒吼,在他发呆的一瞬,文哲翻转身子,右脚狠狠踢在他脑袋上。老者被这一脚踢得眼前金星乱冒,倒退数步,狂怒之下猛地将他往山崖下扔去。长孙乐惊叫声中,文哲冒险用脚尖一勾绳索,借力翻转身体,再一次抓住绳索吊在半空。但那老者刚才在他足踝悬钟和解溪之间捏了一下,内力透过足少阳胆经向上突进,直抵腰间环跳穴,半边身体酸麻,再也使不出力了。

老者猛甩几下头,恢复了神智,怒道:“两个小贼,别怪老夫下杀手了!”慢慢向绳索中央走来。长孙乐手中袖箭不停向老者射去,一面叫道:“快过来!快!”那老者虽然看不清袖箭的来路,但双手急速挥动,带起的掌风让袖箭纷纷射偏。

文哲回头对长孙乐一笑,说道:“替我问候嫣姐。”

长孙乐心口剧跳,还没喊出口,文哲手中匕首一划,干净利落切断了绳索,向下急速落去。长孙乐眼前一黑,好像心也跟着落到悬崖下去了,一跤坐倒在地。等到回过神来,扑到崖边看,但见山崖下漆黑一片,岚风猎猎刮过,哪里还有文哲的身影?

那老者无法跃过十丈宽的悬崖,在对面怒骂,说的却是外族之语。长孙乐欲哭无泪,瞧了他半天,见他也受伤惨重,心中空空荡荡,说不出是恨是怒,是悲是怨。忽听山崖上传来数名侍卫的声音,想来听见了刚才老者的怒吼,已经搜查过来了。她转过身,顺着绳索通道艰难地往前跑去。

山崖上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但通道离崖顶数丈至高,且又在绝壁旁,英国公府内侍卫连看也看不见她。有人人开始胡乱放箭,嗖嗖地掠过长孙乐头顶,霎时没入漆黑的谷底。每一支箭射落,她的心就跟着痛一次,好像落下去的是文哲……文哲……

是了!他落下去了!百丈悬崖,甚至连身体摔在石壁上发出的砰然之声都没传上来!他落到哪里去了?或许他没有死,仍然伏在什么地方?然而长孙乐憋着一口气跑,死不肯回头,只怕一旦回头等他,就再也提不起力气跑了。

她跑到瀑布边,身后有人大声怒吼,有人正通过长廊边的藤蔓下到绳索上。她左腿痛得早已失去知觉,背上的铜鉴好像不是一百二十斤,而是一千二百斤,压得她气也喘不过来,胸腔和喉咙里又热又甜。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到极限了,现在别说打,只要有人轻轻推自己一把,就会倒下永远也爬不起来。她看着前面的瀑布,水花四溅,哪里有什么绳子的影子?

不过也好。长孙乐突然觉得很轻松。往瀑布里一跳,或许文哲就会笑嘻嘻地冒出头来罢?他笑嘻嘻的脸真好看……

后半夜,下起了大雨,整个森林都在轰轰作响。一些溪流的水猛涨,林子里好多地方都变成了沼泽。长孙乐在漆黑的林中里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累昏在一处树洞中。

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尖厉的鸟鸣声把她惊醒。她花了足足一刻钟才把自己从冰冷的泥泞里拉起来,全身骨头都散了。她的喉咙肿得气都难以下咽,额头烧得滚烫,乏力地靠在吴王铜鉴上,半晌,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

原来这里是与文哲一同避过雨的地方。

她也不知为何会哭,是为文哲舍身救自己么?还是仅仅因为曾与他在这里避雨?她分不清楚。他当时是如何掉下去的,她脑海里已经完全想不起来,那日洞中一会,却历历在目,仿佛昨日……

当时靠得那样近,心却各在一方。如今……人和心都不知哪儿去了,要想再见,也许是下一世了。

整个上午,她都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梦里见到母亲,吊在刻满飞鸟和狩猎图案的梁下,寂然无声。这梦境反复出现,每一次都让她惊恐万状,然而无论如何也没法从这梦里逃走……

偶尔……也会梦到文哲,他挂在山崖上高高的树枝间,手举起来,抹去额头淌下的血,放下,又举起……好似牵线木偶。他一遍又一遍地笑着说:“送你了……我送你了……送你了,长孙姑娘……”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醒过来,多半泪流满面,不能自已,然后又沉沉睡去,继续在母亲与文哲之间徘徊。

直到中午时分,她才勉强恢复了些体力。她知道再呆下去,就真的会死了。于是找了根树枝当拐杖,强迫自己站起身,辨别道路,开始往回走。

她在天黑时才摸到山脚,身上不知摔破了多少处。左腿的袖箭在下山前忍痛拔出,现在肿得几乎不能行走。按照计划,元宗等人会在山脚一处农庄里等,当她终于见到农庄的小院时,差点喜极而泣。

小屋里有灯,他们在等着自己!她走到离小屋十丈远的地方,突然本能地闪入草丛中。她凝神静听……屋子里有人,但显然不止三个……

长孙乐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用看四周,也知道林子里也埋伏着人。走?往哪里走?她已经失去过一次亲人,现在,她宁肯死,也不要再尝一次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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