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话·正传“惜别,永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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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山洞,四处寻找着剑豹说的“插刀的树”。我找啊找啊找了老半天,总算是在山洞正前方至少五十米外的半山坡上找到了。那棵树上插着的刀可不一般,居然是剑豹从不离身的那把加铂斯军用匕首,我原先从来没想过他会用这把刀来做记号。我懂得剑豹的为人,他定是要我把刀也一起带走。我拔下树上插着的刀,好好地放在一旁,开始挖雪地。雪下面的一个皮鞘更加明确地说明了剑豹要我带走刀;再往下则是硬化的土地,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树下的碎土块,说明这里是被挖开过的。我拿起刀,用刀把碎土块刨开,土里露出一个铁盒。继续刨土,使铁盒能够打开之后,我取出里面的笔记本,随后再将铁盒盖上,把土填上还原,刀用雪抹净衣服擦干归鞘,回到山洞。

“犸亥老师,我们走吧。”我在山洞门口对犸亥说,他出来,往山顶走去。

不等我疑惑,他便说:“你先走吧,我得跟有雷氏说一声,免得我突然销声匿迹,他会提心吊胆。”

“有雷氏逸霂先生吗?那我也去吧。”我快步紧随其后。

我跟着犸亥走了十来米远,他就劝我道:“我这一时半会用不成雷触,走这么慢恐怕误了你时间,不然,你替我去向他告别好了,我往山下走着等你。”

“没关系,我们还是一起去吧,慢慢走。我也想在这山上再多待一久啊。”我伸手想要扶他,他把我的手放回原位。

“这样啊。”犸亥说得很平静,就像逸霂先生那样,像镜玄湖的水面那样,“那我教你吟诗吧。”

我想起他说过的话来,“就是那首雷闪的诗吗?”

“嗯,没错。”他一副向往实现了的样子,“现在,该轮到你了,三代战。”

“什么三代战三代战的……我明明是四代战,真正的三代战本来是你才对。”我嘀咕。

犸亥看我一眼,“穿上雷闪服,并且让雷闪服跟你匹配了,你就正式地成为雷闪了。况且,我又不当雷闪,所以这个三代战,就你来替我当吧。”

替……犸亥当雷闪……他这一番话,我还一时间没办法反驳了。替犸亥当雷闪吗?

“好吧,我替你当。”我决定接受他这个理由,“那就教我吟诗吧。”

犸亥笑,清清嗓子,开始跟我讲起那首诗来。

“这首诗,是写给雷闪后世的。第一句,‘昔有奇者,纵雷青霄’。”

“‘昔有奇者’?”

“这个‘奇者’,指的是世界上第一位雷闪,有雷氏黎。他的名号是‘旌’,他是一代旌雷闪。”犸亥思索着师父曾经教给他的东西,“旌的位置是非常特殊的,旌是所有雷闪的统帅,统领着其他所有雷闪。

‘昔有奇者,纵雷青霄’,说的便是,曾经有惊世之人,在青蓝的天霄之上操雷纵电。这指的就是有雷氏黎修炼完成,正式出山之时。”

我点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说。

“‘掣尽电光舞,徒有雷声五百涛’。”他念完诗句,便顺带地解释,“空中的电丝光芒闪跃拉尽,只有如涛般的雷闪久响不止。”解释完诗句后,他就开始讲述诗句背后的故事,“有雷氏黎出山时,天空中出现大片狂舞的电光裂丝。当他出山后,电光闪尽,山中则留下了常年不止息的声声怒雷。

有雷氏黎出山便回到民间,乱世中深感天下之不太平。于是他召集有志之士,带领志士们返山传授、修炼。几位志士习得武功,脱颖而出,有雷氏黎与他们一起成立雷闪会,山上建起雷闪堂,从此雷闪们辗转民间会堂,惩奸除恶。”

“这之后,便是‘愭(qí)雷者,霹雳嘲’——雷所恭顺之人,用霹雳来嘲弄敌者,这个‘雷所恭顺之人’,不再仅仅指有雷氏黎了,而是全体雷闪;‘暐(wěi)霆之下,亢闪擎啸’,光耀的暗霆之下,擎天的雷激亢地飞闪、咆哮。

雷闪堂建立后,那座山承载了大量的雷元素,这些雷元素是由历代雷闪及雷闪候选者、继承者长期雷触,积少成多聚集起来的。雷元素的大量聚集,使得那座山的天空无论白天黑夜,均是昏暗,且终年电闪雷鸣。”

“再下,‘有雷,有雷’,二者字同而意不同。前者,表山间有雷;后者,则表对雷元素拥有者的召唤,雷闪需要传人。二者均无‘有雷氏’之义,这是因为,雷闪并不是有雷氏人的专利,是所有人都有可能担任的。”

“‘毅却惧,欻忾截劫;风林火山行雷者,迂镇暗霄’,这几句诗,讲的就是雷闪精神。坚决地消退去恐惧,忽然震怒着斩断劫难;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的,与雷同行之人,归来镇守天霄使其为之沉默。

这个‘镇守’,每个人心目中都有不同的释义。像有雷氏逸霂,他所镇守的,是万冢岭及其周边百姓。雷闪的候选者或是继承者,心中都应该存有雷闪精神。你,雷闪精神已在你身上有所体现了。”

“这,就是雷闪吟。”

我静静地倾听着犸亥把诗一点点、一字一句地描述清楚。这期间,我们一人说,一人听,中间有一种隐形的秩序,使得我们就这样说着听着走着。我低头看看我的雷闪服,方才还觉得它轻若薄纱,此刻看来,却是有如披负着整座万冢岭一般的重量。

“来,我教你吟吧。跟着我念。”犸亥慢慢走,慢慢吟,“昔有奇者,”

我跟着他念道:“昔有奇者,”

“纵雷青霄。”(“纵雷青霄”)

“掣尽电光舞,”(“掣尽电光舞”)

犸亥的眼睛湿润了,从前,有雷氏逸霂也是像这样教导着他的,那时的他,自由散漫,爬到树上打盹,有一句没一句地念。他那时怎么会想到,自己会与活着的有雷氏逸霂永久地诀别,只得待师父化身亡灵再相见。

过去,现在,两幅画面,悄然相织,交映在一起。

这就是传承吧。对此,犸亥心中正是这样一个答案。

“徒有雷声五百涛。”(“徒有雷声五百涛”)

……

“毅却惧,欻忾截劫。”(“毅却惧,欻忾截劫”)

“风林火山行雷者,”(“风林火山行雷者,”)

“迂镇暗霄。”(“迂镇暗霄”)

一遍,两遍……我跟着他一直走,他带着我一直念。直到,隔绝了白雪的,山顶的荒草被涉足;山顶数以难计的土包,以及有雷氏逸霂先生的墓碑浮现于视线。

犸亥走向那块墓碑,指骨轻叩墓碑两下。碑后缓缓地浮上来一个人,正是有雷氏逸霂先生。逸霂先生绕过墓碑,来到我和犸亥的面前。他看见穿着雷闪服的我,吃了一惊。短暂的安静过后,逸霂先生开口问曰:“你…们,来啦?”

犸亥忽然变得有些迟钝,半天才说:“嗯,来了。”

“是来给我报喜对吧?”逸霂先生又看了我一眼,笑容遮也遮不住地喷薄出来,“我就知道,‘战’的火种果然没有熄灭的嘛!”

“不,不是的,我……”我正准备告诉逸霂先生实际上我还不够资格做雷闪,犸亥便伸出手掌,将我的嘴捂上。

捂住我的嘴之后,犸亥用并非他自己应有的语气说道:“我都没有讲完话,哪里轮得到你来开口?”

“何必这么说?”逸霂先生显然对于我的“插嘴”毫不在意。

“他想说的,不过是我们这次并不是来报喜的罢。”犸亥倒也没说错。

“这还不算报喜吗?”逸霂先生匪夷所思,“或者说,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犸亥向逸霂先生鞠下一躬,“我们要离开这里。加铂斯就要打仗了,三代战留在这里,免不了遭受危险。此地不宜久留,且说圣柏城还有他受难的同伴,我得送他回到圣柏城去。”

“这也说不上是报忧啊。”逸霂先生道,“圣柏城,在西边对吧?传说中大柏树守护的一座城。原来那便是三代战的故乡啊。”他说着,看看我,“时间真快啊,头发这么长了,金色波浪瀑布一样。——所以你们是来告别的了?”

“是的,有雷氏。”犸亥咽了一口唾沫,“我极其抱歉,不知能否安然归来,这是战争,我或将一去不返,怕你一人孤守野冢;但也请不要担心我,我送他回去之后,立即返程,即使死在乱战烽烟中,也会变成亡灵回到这里。请有雷氏保重身体,等我回来!”

看犸亥颤抖的身体,便能感觉到他极力抑制的不舍和尊敬有多强烈。他一直都有遵守着逸霂先生的交代,不尊亡灵,不敬亡灵,不将亡灵视作恩师,虽然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来,但,他确实,有在努力遵守了。这样的犸亥,叫人又惋惜,又佩服。

“这样的话,那就去吧。”逸霂先生微微笑着,“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绝对不会背着你离开的。”

犸亥深吸一口气,憋着声音说:“那,告辞!”随后鞠躬,转身把手搭在我的头上,悄悄说:“走吧。”我顺从地转过身。

正要离开之际,一道闪电嚓地飞过犸亥的头顶,一大撮乱发随之耷拉在地上,接着,逸霂先生的声音响起来:“曾经人们口中的‘山野居客’从今以后就不复存在了。换一身衣服,好好找个医生疗伤。我……师父等你回来。”

“是!是!犸亥定活着回来!”雨点一般滴落的泪水,是犸亥再也冷冻不了的沉积多年的情感,它沸腾地,汹涌地溢出。他拽着我的衣服,肩膀抽搐着,他不再有言语以表达,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去,他拽着我,下山去。

我能感觉到,后背有一抹温暖的目光着落,那温暖胜过飘落在身上的雪的寒冷;我能听到,脑中一首雷闪之诗,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曾断绝。

—夜晚,加铂斯的小镇—

我叫犸亥走山路绕过来就好,他偏不听,说什么浪费时间,偏偏要走水路游过来。这下好了,伤口泡了水,伤势又有所加重了。现在,我和他坐在湖边的花坛休息。

有什么地方可以不花钱就能换衣服、就医之类的呢?我努力地思考着。哎,要是我是某个首领级人物就好了,这样就有很多人能够听命于我。

哦~对,我想起来了,锁修那家伙在黧根收过一个小弟。

“犸亥老师,跟我来,我带你去找医生。”我站起来,拉着犸亥的手。

“没有钱。”他说,语气干脆利落。

“不用钱。我在地下有一个小弟,他会帮忙治好你的。”

“地下?小弟?”我看犸亥对这两个词一头雾水。

“这个小镇的地下有一条街,虽然不怎么光彩。我昨天误打误撞跑到那下面去,有一个醉汉打我的主意,可惜打不过我,所以嘛,做了我的小弟,对我点头哈腰的。”我向犸亥解释道,“我相信如果我去拜托他,他一定会找医生来治你的!”

“那我在这里等你好了。我不想去。”犸亥摇了摇手,“我不想跟人打交道,也不想到地下去。”

“Yes sir!我找到医生马上就回来!”我说完立刻向黑巷子那边跑去。

“等一下!头发!”犸亥举起染色剂喊我道。

……

—黧根—

果然没把路记错。

我敲了敲那醉汉家的门。

“来了,谁啊大晚上的?”是醉汉的声音,很不耐烦的样子。一阵混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后,门被打开了。醉汉的手扶着门框,身子摇晃不停,眼睛不受控制地向上翻,眼白的红血丝就要爆开般,整个人醉得马上就要死掉似的。

“是我。”我想都没想地把视线从那个可怖的形象上移开。

他一看是我,毫不犹豫地吞下一颗命片,清醒过来,单膝跪地道:“主子可别生气,刚才还以为是哪个来借片或者换片的又来找我了,不料是您来了,给您陪个不是!”

「啊哟哟~是这家伙啊~」——(闭上嘴。)

“陪什么不是?我是来找你办事的。”我对他说,“别浪费时间,快给我找个医生来。”

“主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的老师受了重伤,情况并不乐观,现在,马上,就需要一个医生来,你搞快一点,我还要赶路。”

「对这家伙没必要这么好气。」——(叫你闭嘴了啦!)

“是了主子!我马上就去给您把医生找来!您进去坐着等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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