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崇祯十七年七月#080 藤原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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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奏完全没有灵体下的作战经验,而且这门也无法抄袭别人搬到自己身上。每个人的精神及意志都不一样,完全不能参考。所以奏只得摸石头过河,依照“全知”权具提供的指示,按步就班将精神潜入更深处,追溯自己的底层意识。

即使是自己的灵魂,也不是轻易能够直面打开。奏全神贯注进行精神潜行时,倏地感觉四周有些微不同。

那是很难用言语描述,明明不存在肉体,却有超越肉体的触感。

奏张开眼睛,眼前是林荫幽翠的路巷,两旁是陈旧残黄的平房,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端的是八九十年代的昔日画面。

初看时感到惊讶,再看时就心底明白,这处是自己的回忆。

所谓“感觉”只是某程度上重现当时肉体所纪录的记忆,再渗杂其他资讯。比方说马路上有千禧年后才出现的汽车,汽车的车声是类似罐头音声组合,连路人都是模糊的徒具人形,过去声音的状况,肌肤的触感,他人的表情动作……无数的情报量综合,以有序的无规律搭成一个新世界。

某方面就像梦境,既有真实为底,亦混和虚构,创造全新的景象。

目睹熟悉的街景,奏望望自己,有手,有脚,有身体。

不过是过去的自己。

历经五次转生,依然倒霉抽中“男儿身”,未曾恢复回“女儿身”。

这处是自己的记忆、回忆及思维统合而成的映像,奏非常熟悉地,朝某个方向迈步,来到一片大草原。

放眼遍山连天,都是血红与尸黑之色。大量士兵倒卧在地上,断肢残臂,倒卧血泊中。没有听到半丝人声的哀嚎,全部人都死掉。连旁边的湖水,都变成朱颜。

这处是三尾,即今天日本近江国高岛郡一带。

眼前即是“她”以及“当时的父亲”藤原仲麻吕,受孝谦上皇派军水陆两路强攻,最终兵败被捕。

没错,这处既是终点,亦是起点。

“藤原东子”的终点,也是“奏”的起点。

在这场战争中,“她”与“他”不得不相杀,在战场上对峙。为保护父母及弟弟撤退,她甘心带兵殿后,守在琵琶湖岸前。

顺着记忆,奏走到自己战败之处。为守护家人,“她”终究是在战场上杀死了“他”。

之后的事,“她”不欲再想。可是漕意识不由得自己控制,自动切换场景。

千人轮流爬上藤原东子的身体,无论肉身、精神、意志、贞操……都彻底摧毁掉。

奏闭上眼,记忆依然一幕接一幕传进大脑闪烁,邪淫污秽的痛苦再次刺痛她的身体。战败被掳,她不像父母及弟弟,而是被敌军抓去当成愉悦享乐的玩具。遭剥去精光的她,毫无还手之力,就此经历人间无间地狱。

极力要忘记,将次埋藏在心底深处,终究不会消失。对女人而言,那是永难磨灭的伤痛。

“决不能原谅……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我……不要再做女人!”

那时候的藤原东子,在三天三夜中怀抱着灼痛的怨恨离世,用最后一口气吐出绝对的诅咒。

奏不忍卒睹,甚至有好几次祈求时光能够倒流,改变这样的结局,至少不要发出那样的毒誓。可是在这片回忆中,她的嘴巴还是吐出同一段诅咒。

诅咒是非常简单,解咒却花尽她五辈子的时间。

“不要再做女人”终究是意气之词,上天却似乎非常认真,还真是叫她生生世世为男儿身。

奏转身走出数步,四周的景物在不引人察觉下自然转变成另一处地方。屹立山头俯瞰,下方沃野平原之上,前后旗鼓辎重相望,延绵千里而不断。浩浩荡荡的人马,冲天不息的哭泣声与哀嚎声永不中止,闻者心酸。

望着望着,不知怎的就置身在人龙中。“她”穿着金国将领的盔甲,领兵在左边押送一堆宋室妃嫔及宫女。

这处是中国北宋末年,自己第一次转生的年代,其时为金国女真人镜术虎。

最初出生为男人,前世被千人**的记忆历历在目。带同这份沉痛,在离开娘胎成长,还是不敢忘记半分。

“她”曾经以身为男人而高兴,脱离女儿之身,凭自己的智慧及武功,绝对可以成就一番大事业。随着年岁增长,“她”终于发现自己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

灵魂的性别与肉体的性别不符,伴随成长而带来强烈的矛盾,成为一具无形的枷锁。彷佛身体变成禁锢“她”的监牢,不能逃走,不能脱离。男性肉体带来的冲动,更是无日无之,产生心理焦虑。

“她”持续否定自己的性别,拒绝自己的身份,压制自己的本性。

“她”只是胆小而无助的女孩,身怀如此秘密,在天大地广的世界中,却找不到半个可以倾吐的人。不愿意与女人交往甚至结婚,被身边人带来莫大的压力,只能一直默默忍耐不舒服的视线与嘲讽的目光。

有时候,死亡比活下去更幸运。

世界上很多事,是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例如自己天生的性别及意志。

偏偏“她”没有勇气自杀,了结这副臭皮囊的性命。

原以为参军可以在战场上被杀,偏偏“她”继承前世的知识及武艺,本就比寻常人更熟悉战场及战斗。即使每次战争都走在最前,依然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由于战功彪炳,反而混到不错的官阶。

别人羡慕他当上将军,“她”却自怨自艾不能死去。

当时“她”想,也许就此独身终老,无所事事地走完这一生便算数。遗憾的是,老天爷永远钟爱和“她”开玩笑。

终于北宋靖康二年,即公元一一二七年,“她”随金国大军南渡黄河,领导一批精兵攻破东京。在那时候,“她”终于重遇上“他”。

其实早应想到了,自己会转生,对方亦然。不过“他”与众人一样,已经忘记前世的事。

在今世“他”竟然是宋朝前皇帝赵佶,亦即是宋徽宗。

她设想过“他”会转生成甚么人,今世又会否重逢,自己如何面对“他”。无论幻想多少种情况,都不曾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她”是入侵者的将领,“他”是亡国之君。

即使脸相不同,身份不同,可是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第六感,几乎在初见面时就告知“她”这个残酷的真相。

“他”忘记前世种种恩怨,但“她”却未有忘记。

彷佛是三尾的战场延伸,这次“她”没有下手杀死“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而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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