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无怨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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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穗儿带了太医院的一个司药小太监一同去往十四阿哥府。府里管家见公主来了,忙引她进府。

“十四爷起来了吗?”玉穗儿边走边问。“爷说伤口疼,一宿没睡着。五更天闭了会眼,这会儿应该醒了。”管家到胤禵所居的厢房门外打量一眼,进去传了话,这才请玉穗儿进去。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丫鬟本在门外翘首张望,看到玉穗儿来,忙行了个礼就跑开了。玉穗儿微微一怔。

玉穗儿进得屋去,闻到浓重的一股药味,不禁皱了眉,对司药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小太监忙将带来的药交给嬷嬷、丫鬟去煎。

胤禵正披着衣服倚在炕上,肩上的刀伤已缠了白纱,背后垫着厚厚的秋香色棉靠垫,脸色发白,一副忍痛的模样。玉穗儿上前坐到他床边,道:“皇阿玛叫我来看你,给你带了药来。”胤禵心中闷着一口气,冷冷道:“皇阿玛是不是派你来看我死了没有。你去告诉皇阿玛,我这条命是他给的,随时等他来取。”

玉穗儿倒抽一口冷气,气愤道:“你说这话,真是不知好歹。皇阿玛是天子,也是你阿玛,你怎可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胤禵心情本就烦躁,听她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公主是皇上的宝贝女儿,闯了宗人府尚且平安无事,我这样没用的儿子砍了便砍了,不需要皇阿玛来可怜。”

玉穗儿闻言委屈万分,眼泪顿时流了出来,从昨日听说胤祥被关在宗人府到此时奉命来看望胤禵,前前后后担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她都咬牙忍住了,胤禵的这番话深深刺伤了她的心。

“你混账!”玉穗儿恨恨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胤禵此时也有些后悔把话说重了,忙叫她。玉穗儿不理他,站起来就走。胤禵情急之下去拉她的衣襟,却已来不及。这一动不要紧,牵动了伤口,鲜血涌出来,立刻把纱布染红了。他疼的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伤口。玉穗儿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狼狈的样子,又有些心疼,忙叫了司药的小太监来替他处理伤口。

小太监熟练的替胤禵换下染血的纱布,仔细清理了伤口,涂上宫里带来的特制伤药,又重新把伤口包扎起来。“十四爷别担心,伤口不深,等结了疤很快就会复原,之后不会影响您骑马拉弓。”小太监安慰了胤禵几句,胤禵嗯了一声,转脸看向玉穗儿,见她侧着脸,脸上泪水未干,委屈的抽泣着,肩膀不停起伏。

小太监退下去之后,胤禵探着她的肩,蹙着眉说了句,“玉儿,刚才我……”“别说了,我怕见血。”玉穗儿拭了泪仍是坐下。胤禵垂着头,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玉穗儿这才道:“谁让你去捅马蜂窝,这回蛰得不轻,要是还不改,将来只怕掉了脑袋还不知道为什么。”“你连宗人府都敢擅闯,还说我。”胤禵瞥了她一眼。

玉穗儿道:“十三哥太冤了,我不为他豁出去,还有谁敢。”她低着头有些伤感。胤禵深知其中缘由,心里有点不安,道:“要是被关的是我呢?你敢不敢去?”玉穗儿仍是低着头,半天才说了句,“一样的。”

胤禵想起一件事来,望着玉穗儿,问:“昨天在养心殿,皇阿玛拿刀砍我,你看到了吗?”玉穗儿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但知道事关重大,隐瞒道:“没,我在养心殿外看见皇阿玛召见你们,就没候着。”胤禵半信半疑的看着她,玉穗儿有些心虚,不自觉的躲避着他的目光。

“那你怎么知道我捅了马蜂窝?”胤禵追问。玉穗儿瞥了他一眼,道:“宫里都传遍了,你为八哥求情,得罪了皇阿玛,皇阿玛在气头上要杀你。皇阿玛是一时之气,你又何必钻牛角尖,他要是不惦记你,又怎么会让我过来。”想起胤禵刚才对自己的态度,玉穗儿仍是有些忿忿的。

胤禵没有立刻说话,思忖片刻才道:“我被皇阿玛杖责,你也是听说的?”玉穗儿这才想到他是怕被她看到自己被杖责二十,不禁心里暗笑,但怕伤他的自尊心,仍是点点头。胤禵见她低头不语,便猜到她一定是看到了,只是不愿说。

两人有一刹那的沉默,玉穗儿偷眼瞧他,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忙转移了目光。胤禵见她摆弄着衣角玩儿,似乎有点不大好意思,知道她的心意,也就不再追问。玉穗儿道:“德妃娘娘担心的一宿没合眼,今儿一大早便到养心殿见皇阿玛。待会儿我要去看她,你有没有话要带给她?”胤禵摇摇头,“你跟额娘说,我很好,等过几日行动方便了,就去永和宫给她请安。”玉穗儿唉了一声,有一丝疲倦。

胤禵瞧着她的脸,关切的问:“你也一宿没睡吧,怎么眼眶都黑了。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宿替十三哥求情?”玉穗儿点点头,“除了求皇阿玛开恩,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你的伤好了以后,也别再惹他生气,八哥、十三哥都被关了,我不想看到你也被关。”胤禵终于嗯了一声。玉穗儿这才笑了一笑。

胤禵望着她,忽然“哎呦”了一声。玉穗儿忙了句“怎么了”。胤禵歪了歪身子,忍痛笑道:“坐久了,挨打的地方疼了。”他本想说屁股疼,但想到玉穗儿毕竟是姑娘家,和她说屁股疼似乎不雅,便隐晦的换个了词。玉穗儿瞧了一眼,捂住嘴一笑。

“我挨了打,你还笑!”胤禵故意道。玉穗儿撅嘴道:“从小到大,你又不是第一次挨打,大大小小挨过好多回了。有一次你使坏在四哥的帽子里放了一只马蜂,害得他被马蜂蛰的头上肿了好几个包,德妃娘娘怎么罚你来着,不是拿藤条把你的手心都打肿了。”

胤禵想到此处忍不住放声大笑,这一笑又牵动了伤口,肩上的伤又有血洇了出来,玉穗儿忙按住他,“别笑了,仔细伤口又裂开。”胤禵握了她手,道:“我早上起来就想,谁会第一个来看我。果然是你。”玉穗儿笑笑,“昨儿不是九哥十哥送你回来的吗,这会儿只怕他们已经办差去了。”“你怎么知道是九哥十哥送我回来?你看见了?”胤禵仍是不忘这事。玉穗儿知道说漏了嘴,也不辩白,只低头一笑。

司药小太监端着药碗进来,胤禵闻到那味道,就皱了眉偏过头去。“拿走拿走,我不要喝这苦药汤子。”小太监看了玉穗儿一眼,玉穗儿接过药碗,向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退了出去。

“你快别别扭了,良药苦口。”玉穗儿端着药碗劝道。“我受的是外伤,又不是内伤。擦点伤药就行,喝这个苦药干嘛。”胤禵仍皱着眉。玉穗儿跪坐在床边,“你自小便是这样,生了病就怕喝药。你再不喝,我可要灌了。”她示威的把碗摆到他面前。胤禵道:“你要是当大夫,病人得被你折腾死。得,你照着我脖子再来一刀,直接从脖茬对着腔子往下灌。”玉穗儿戳了他脑袋一下,“尽是胡说。”

她眼珠转了转,笑道:“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个很漂亮的小丫头,不知道是叫可心还是可意,站在你屋外张望了半天也不敢进来,这会儿没准还在外头望穿秋水呢,我去叫她进来。”“嘿,你这丫头!”胤禵笑嗔一句。玉穗儿哈哈一笑。胤禵叹道:“怎么什么事儿你都笑得出来?”玉穗儿瞥了他一眼,嘀咕道:“不笑,难道要哭?为那俩丫头我就哭,得哭到什么时候。”

见药要冷了,玉穗儿忙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里去,“你干嘛呀?”胤禵硬着头皮还是咽了下去,果然苦的不得了。玉穗儿也不答话,一勺一勺的只管喂,胤禵呛了一下,咳了半天才好,埋怨道:“你这是治病还是要命啊。”

玉穗儿忙放下碗,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小嘴一撅,道:“人家是怕药冷了,你更喝不下。我长这么大,除了皇阿玛,还没伺候过谁呢,你别不识好。”胤禵捂着脑门,一副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样子。玉穗儿笑了笑,端起药碗继续喂他,动作比刚才温柔了许多。见胤禵把药喝完了,她才满意的把碗搁在一边。

“今儿早上在御花园中皇阿玛说要让我嫁了,最迟也是明年开春。科尔沁那边催了好多回,太后松口答应了。”玉穗儿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下来。胤禵闻言一怔,紧紧握着玉穗儿的手不放。“你干吗使这么大力?”玉穗儿转了转手腕子,胤禵这才松了手,仍是沉着脸看她。“你别这样,迟早的事。我现下跟你说的意思就是,你别再惹皇阿玛生气,否则我去了科尔沁都不安心。”玉穗儿瞄了他一眼,两两相望,见他神色凄然,心里也不免惆怅。

自那次胤禵去乾西五所探望玉穗儿之后,两人一直刻意避免谈论这个话题,但其实彼此心里都明白,有些事不可避免总会发生,缘尽时,任谁都阻止不了。这都是命……是命,就得认命,不认命的下场不仅是不容于宗室,很可能是玉石俱焚。

“我都记在心里。”胤禵黯然一笑,心里凄楚,表情却是淡淡的。“纳兰公子有两句词我最喜欢,沉思往事立残阳,当时只道是寻常……人生若只如初见……你记得就好。”玉穗儿微微一笑,表情中蕴含无尽的话语,却只说了这么一句。胤禵心中默念那几句词,竟有些痴了……

玉穗儿望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一丝怜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低头在他眉心忘情一吻,随即飞快退了两步。大概是被自己的大胆举动吓到了,她仿佛受了惊吓的小鹿似的跑了出去。胤禵勉力坐起来望着窗外她远去的模糊身影,捂着肩上仍在嘶嘶疼痛的伤口,缓缓阖上了眼睛,却怎么也抚不平心里的伤。

玉穗儿擅闯宗人府,康熙虽然没有深究,但为了不使朝臣非议,还是惩罚了玉穗儿,将她由固伦公主降为和硕公主。另一方面,礼部也开始准备她的婚事,德妃出了主意,让玉穗儿的夫家在京城建一所府第,公主嫁过去之后,便可有一半时间住在京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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