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云淡日光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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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苑回来,胤祥要送小湄回府,胤禛送玉穗儿回宫,给德妃请了安便回府了。

晚上,玉穗儿仍拉着洛灵与她同睡。两人躺在床上却谁都没说话。“唉!”玉穗儿轻轻叹着,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幔帐。“哧!”洛灵轻笑着翻身看她,“格格,你已经叹了一个晚上了,到底怎么了?”玉穗儿看也没看她,沉着脸道:“你今天从回来就一直笑,你是怎么了?”

洛灵挑了下眉,重新躺好,“我能怎么着。身子冻僵了,气也吓短了呗。”玉穗儿“腾”地一下翻身而起,皱着眉看她,洛灵被她吓了一跳,也愣愣地看着她。玉穗儿突然阴阴地坏笑着,“是啊,冻僵了有人给暖着,吓着了有人安抚着,是不是?”

洛灵以为在林中一直没遇到她跟十四阿哥,她并没有看到什么,此时听她说起,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玉穗儿见她不语,不禁咯咯地笑开了,“行了行了,看把你吓的,连句话都没了。”说着歪在洛灵身旁,推了推她的胳膊,“我可久没见四哥那么开心了,灵儿,说不定你真会当我的四嫂子呢。”

洛灵用力搡了她一下,一脸薄怒地道:“格格今天是怪了,老寻我的开心,睡吧睡吧。明儿个请安又要误了。”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她。玉穗儿扶着她的肩又磨叽了半天,看洛灵真不理她,也只好悻悻地躺下。

从南苑回来的第三日,玉穗儿差洛灵把新抄的《金刚经》给德妃送过去,洛灵问玉穗儿经文她抄了很久,为什么不自己送过去。玉穗儿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洛灵看着她脸上展不开的轻愁,心中一阵叹息:真的连面都不愿见了吗?洛灵无奈,净了手,将经文用黄绢包好送去永和宫。

不知何处飘来一阵笛声,洛灵脚步慢了下来,那笛声如歌如泣,如怨如诉,令闻者不禁也随之神伤。洛灵寻声而去,从石路向高处望去,只见十四阿哥正靠凉亭的柱子,那笛声,是他的。

洛灵微愣了一下,平日的十四阿哥是那么潇洒不羁,对什么都是轻蔑一笑,他的笛声怎么会如此的悲凉。走近他,洛灵没有打扰,而是悄悄地在亭子边站定。

半响,笛声突止,胤禵微皱着双眉放下笛子,回头看她。洛灵轻轻福了一福,“十四爷。”胤禵深深叹了口气,“玉穗儿,最近好吗?”洛灵本想说不好,但看了看他满眼的担忧,还是挤出一丝笑,“好,格格很好。”

胤禵眼光一黯,苦笑着点了点头,抬眼看到她手中被包裹的金钢经,向洛灵投去询问的眼光。洛灵忙道:“这是格格为娘娘新抄的经文,奴婢正要给娘娘送过去。”“她为什么自己不送?”洛灵一怔,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心中暗忖:总不能说不愿见你吧。胤禵见她不答,心中似是了然,站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算了,我不想听了。”低头看了一眼洛灵松了口气的样子,他忽然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南苑春猎,你收获不小吧?”

洛灵淡淡看了他一眼,知他是指与胤禛同乘一马的事,神色不禁微嗔:“是啊,奴婢生来第一次骑马就是在南苑,格格本来说要教奴婢的,可十四爷一来,她就跑开了,害得奴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要不是四爷体恤,奴婢只有在雪地里冻着的份儿了。”

胤禵听了冷笑了一下,懒懒地靠着柱子歪头看她,“是啊,四哥体恤你,换来的是一马双乘,春猎成双;而八哥对你体恤,换来的却是家宅不安。小灵子,你心里究竟向着谁可要想清楚。”洛灵心中一惊,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坡上有冰,这一退险些栽下高坡,胤禵忙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摔倒。洛灵挣开他的手,神色一冷,“十四爷,八爷家宅不安与我何干?”

胤禵看她淡漠的表情,心中怒火徒升:“这么长时间,难道八哥对你的心你还没看清楚吗?上次玉穗儿为你与八嫂发生争执是为了什么?你被罚当日八哥家里就闹翻了天,他无暇去管,立刻就进宫想去宁寿宫为你求情,是被你拒绝的。这个当口,四哥又在干什么?你回宫后病了几日,八哥曾不止一次地想去看你,又怕为你带来猜疑,只得隐忍,每日神色黯然。玉穗儿总说你心有惠智,如果你敢说你感觉不到,那你简直就是个傻瓜。”

洛灵想着胤禩那日焦急的神色,怜惜的目光,心中不禁一酸,抬头看向胤禵时,已是泪眼盈盈,“十四爷,也许奴婢就是傻瓜,为我这样的傻瓜根本不值得八爷如此,十四爷为八爷不值也是应该。但奴婢心中却从未有过攀龙附凤之想,奴婢进宫前是为了皇上的旨意,进宫后是为了格格的一片厚爱,从不敢奢望哪位皇子的错爱。言尽于此,奴婢若有言语得罪之处,请十四爷责罚。” “你!”胤禵紧紧攥住手中的笛子,冷冷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愤然而去。

洛灵看着他僵直的背影,仰头看天,生生地把眼泪忍了回去,扶着柱子坐了下来,想着胤禛眼中的温柔,胤禩失落的神情,心一阵阵地刺痛。闭起眼缓缓摇了摇头,想把心中的影子都摇干净,她不想再去回味十四阿哥的话,虽然她很明白心中向着谁,但每每想起胤禩仍然会心存不忍。

下了高坡,洛灵的脚步已不那么轻快,而是带着些许的疲惫。

永和宫内,秋婵引着洛灵进入寝宫,德妃正在看书,宝璃坐在矮榻上给她捶腿。洛灵福下身,轻声道:“奴婢给娘娘请安。”德妃抬眼看她,淡淡地道:“起来吧。”“谢娘娘。”洛灵起身,将《金刚经》捧起,“这是格格新抄好的经文,供娘娘诵读。”

德妃闻言不禁微怔,淡淡一笑:“秋婵,接过来供到佛堂。”转头看向洛灵,“玉穗儿这丫头这么辛苦地为本宫抄写经文,怎么不自己送来?”

洛灵微低着头回着话,“格格本想亲自送来给娘娘的,前几日不小心着了凉,请大医把了脉,说要静心调养两日,格格又恐误了娘娘这边读经,因此遣奴婢送来。”德妃垂目听着她回完话,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大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你经常陪着她,要多留心才是。”洛灵忙道:“娘娘所言,奴婢谨记。”

德妃点了点头,端了茶到唇边又止住,抬眼看了一眼洛灵,“是不是去南苑冻着了?”洛灵闻言心中一动,抬眼看向德妃,德妃已低头饮茶,洛灵低垂双目道:“那日回宫,格格未有不适之处,只是夜间微有轻咳,想是夜里着了凉。”

德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秋婵和宝璃退了出去。洛灵不知德妃为何摒退左右,一时心中一阵忐忑。德妃向洛灵招了下手,洛灵忙上前两步,站在德妃身侧。德妃仍是双目低垂,淡淡地道:“听说四贝勒什么猎物都没有猎到,反而心情甚佳。本来想等玉穗儿来问的,现在问你也是一样的。”

洛灵心中一惊,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谁的嘴这么快!”猛然想到凉亭的十四阿哥,会是他吗?洛灵心中实在拿捏不准。德妃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秀眉微锁,面带犹豫之色,淡淡笑了一下,“有什么就说什么,但说无妨。”

洛灵心中暗道:“皇上那次也是一个但说无妨,结果还是恼了。”可听她的话风明明是已有人当了耳报神,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回娘娘,奴婢自小生在江南,从没有骑过马。南苑春猎格格兴致甚好,把要教奴婢骑马的事忘了,四爷见奴婢胆怯不敢上马,便带上奴婢同乘一骑进林猎兽。可能是奴婢笨手笨脚甚是狼狈,让四爷看了只当是个笑话,所以……”洛灵说到此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是啊,把自己都说成笑话。

德妃听了没有说话,洛灵暗暗观察她的神情,竟一点看不出喜怒。半响,德妃轻哼了一声,面上仍看不到任何情绪的变化,“虽说是外出游猎,主仆的身份还是要顾的,与主子同乘一骑,就相当于与主子同起同坐,这是尊卑的大忌。”

洛灵闻言忙委身跪下,“请娘娘恕罪,奴婢一时未想得周全。”德妃微仰着头,声音仍是淡淡的,“就是这句话,有时玩儿的高兴了,主子兴许不会在意,但身为奴婢一定随时记得自己的本份。”洛灵低着头,紧紧闭着双目,清清楚楚地答道:“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德妃闻言淡淡一笑,“话说回来,眼瞅着一个柔弱的姑娘站在雪里,不管是你四爷、十三爷,还是十四爷都不会放着不管的。算了,以后要记住我今天的嘱咐,在宫里没有比记住自己的本份再重要的。”

“是!”洛灵清清楚楚吐出了这个字,心中却一阵酸楚。“去吧。”德妃端起茶来,不再看她。洛灵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永和宫,洛灵仿佛得了一场病,浑身无力地靠在路边的树上,用力地呼吸。德妃的话声声在耳,使她清楚了一件事,暗暗告诉自己,无论是胤禛还是胤禩,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奢望,在这座禁城里,自己永远不可能有梦。

她满腹心事的回到玉穗儿宫里,玉穗儿正歪在贵妃软榻上看书,见她进来,随手搁下书,“娘娘没说什么吧。”洛灵定了定神,回道:“娘娘看了那经文很高兴,问起你怎么不去,我只说你身体不适。”玉穗儿点点头不再多问,重新拿起了书。洛灵走过去轻轻从她手里把书抽了过去,“《侧帽集》?格格爱读纳兰公子的词?”玉穗儿淡淡一笑,“这集子是惠妃娘娘送给我的。纳兰容若的词真是好,宫里谁不爱读,皇阿玛曾说他是满清第一才子。”洛灵翻了翻道:“纳兰公子曾和我父亲有诗文往来,父亲对他也是赞赏有加。可惜才子早逝。”玉穗儿叹口气道:“惠妃娘娘曾说起过他的事,也是个时运不济的人,难怪词里字字血泪、情真意切。”洛灵听她这话,不禁看了她一眼,劝道:“纳兰词多是伤感之作,格格还是不要多看了。”玉穗儿淡笑不语。

“我去永和宫的路上见着十四爷了。”她拨了拨炭盆子里的火,见玉穗儿不答话,抬眼看她。“他怎么样?”玉穗儿随口问。“没什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人也清减了。”说了这话,她不再多说。玉穗儿的目光停留在书上的某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从那日起,洛灵再没去过永和宫,玉穗儿请安她也不跟,在宫中偶遇八贝勒也只是请个安便调头走开,对四贝勒更是连见都不见,看到他的身影就远远避开。两次胤禛在身后叫她“站住”,她都充耳不闻,慌忙跑开。

玉穗儿见她对胤禛如此,问了几次她都只是摇头,搞得玉穗儿都气了两日不理她。不理就不理,她就躲在房里写字、绣花、看书。最后还是玉穗儿熬不住过来找她,见洛灵日渐消瘦,垂头落泪,玉穗儿也不忍心再逼她,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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