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寒雨晚来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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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禩没料到的雍正会先对允禵下手,暗悔当日不该带弘时去见他,害得他遭了秧。洛灵知道允禵出了事,一早便去了公主府探望玉穗儿。

玉穗儿一见她,便知她的来意:“昨儿十三哥来了,也劝了我许多话,我没事儿。”洛灵手指轻拂着眼前桌案上镶嵌的彩贝,淡淡一笑:“自上次年妃的丧礼后,这心里一直慌得很,总觉得要出事。说真的,我现在连自己都静不下来,能劝你什么。”

“皇上要把弘时过继给八哥,究竟为了什么?”洛灵冷笑了一下:“不清楚,总不会是什么好事。”玉穗儿叹了口气:“我问十三哥,十三哥也不说。难道会跟八哥和十四哥有关?”

“每件事都是相连的,十四爷被送往遵化的当日,八爷气得脸都变了,把自己关在书房喝得大醉,我问他什么,他都只是摇头。今天皇上传召,我一听他要进宫,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洛灵苦恼地支着头,满眼地担忧。

玉穗儿颓然靠在椅子上:“我想去看看他,可又怕……”洛灵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不行!你绝不能去。这个当儿口十四爷不能再被人捏到短处了?”“我知道。你为八哥悬着心,我对他也是一样。”

洛灵望着她,心里一阵酸楚:“玉儿,你一向冷静,这些话以前你是不会说的。”洛灵的话似是点醒了玉穗儿,让她徒然一惊。越是难见,越是思念。玉穗儿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允禵的任何一点消息,都会让她心绪难平,只是她只能听之任之,什么都不能做,而越是这样,越是牵挂他。“忍吧,他们不能忍的,就让咱们来忍吧。”玉穗儿苦笑了一下,眼中不知不觉已泪雾蒙蒙。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玉穗儿和洛灵都沉浸在各自的苦恼中,竟没有觉察。素绮推门而入,急急地道:“灵儿,秦管家急着找你,说八爷出事了。”洛灵一惊:“人呢?”“快叫他进来。”玉穗儿也坐不住了,忙让素绮去叫秦福。

秦福小跑着进来,一头的汗,给玉穗儿和洛灵见了礼,便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原来允禩因护军拒不听调遣,一怒之下,即命太监将护军九十六仗毙,宗人府以擅私生杀大权为由,已将参奏的折子递了上去。

洛灵简直不相信允禩会做出这样的事,心里慌乱不堪,一时没了主意。玉穗儿想了片刻,腾地一下站起来,拉了洛灵就往外走:“去见皇后,看看还有没有转机。”“有用吗?”洛灵极力整理着思绪:“会不会更加触怒皇上?”“总要进宫看看动静,听听皇后怎么说。”

素绮已抢在她们前头,吩咐人备下了马车。玉穗儿拉洛灵上了车,回头对秦福道:“回去看着福晋,不要让她闹事,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议。”秦福应了,急急赶回府里。

车上,洛灵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不住地轻颤,玉穗儿握过她的手,才发现手心里全是汗:“不管什么法子,总要试一试,大不了跟十四哥一样。”洛灵看着她,眼泪已忍不住溢出了眼眶:“如果跟十四爷一样,我反到不怕了,就怕皇上会有更重的责罚。我怕的是皇上不会容他。”玉穗儿心里一紧,对于雍正,她自认没有洛灵了解得深,如果真如她所料,那允禩……

玉穗儿和洛灵下了马车,由神武门入宫,一路直奔养心殿后皇后的居住。守门的小太监见玉穗儿匆匆而来,忙上前问安:“公主吉祥,侧福晋吉祥。”“去禀报一声,说我和灵儿有急事求见皇后娘娘。”玉穗儿急急地吩咐着。小太监面露难色,但碍着她是和硕公主,只得打了个千儿进去通传。

不多时,皇后身边儿的大宫女秀宁快步迎了出来,屈身一礼:“公主吉祥,侧福晋吉祥,回公主,皇后凤体微合,公主还是改日再来吧。”玉穗儿和洛灵都是一惊:“要紧吗?”“回公主,皇后近日总是体力虚乏,两位大医还在请脉。”

玉穗儿回头看了一眼洛灵,微皱着双眉,一时间也无计可施。三人正说着,苏培盛快步走了过来:“奴才见过公主、侧福晋。”玉穗儿点了点头:“起来吧。”秀宁忙向苏培盛行了一礼:“公公,太医还在请脉。”

苏培盛叹了口气:“有了准信儿快点儿呈报皇上,皇上今儿心情不大好,可千别再出差子。”秀宁闻言忙向玉穗儿和洛灵行礼告退。

苏培盛转头看向洛灵,低声道:“侧福晋,万岁爷召你进去。”洛灵一惊,转头看向玉穗儿。玉穗儿也有些惊讶,见她面露惊慌之色,忙安慰她:“这可不是慌乱的时候,我在皇后这儿等你。”洛灵微皱着眉,点了点头,随着苏培盛去了养心殿。玉穗儿看着她的身影,长出了口气:“四哥,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她。”

养心殿东暖阁内,雍正手支着头,斜倚在软椅上闭目养神。苏培盛悄声近前:“万岁爷,侧福晋来了。”雍正闭着眼点了下头,苏培盛忙快步出去传洛灵进来。

洛灵缓步进了东暖阁,雍正继位后,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养心殿,置身于不似以往的环境中,洛灵脑海中恍若呈现着康熙在位时西暖阁的陈设。

雍正缓缓睁开眼,见她一身华服娴静地站在那儿,神色间带着几许凄惋,渐渐地唤醒了他深藏在心底的一丝柔情,忆起当年的种种,两人深情相依的情景,不禁叹了口气。洛灵被他的叹息声惊醒,忙屈膝拜了下去:“臣妾恭请皇上圣安。”雍正起身,缓缓走到跟前,抬手搀她起来。洛灵忙后退了一步:“谢皇上。”“你就这么怕朕?”

“怕。”洛灵低着头,静静地吐出这个字。雍正闭了下眼,转身坐回到御座上:“怕?年妃丧礼上你掉头就走,怎么没见你怕?”“臣妾知罪。”想起当日雍正满眼的愤怒,洛灵仍然心有余悸。雍正看着她,泄气地摇了摇头:“自年妃的丧礼,你就没进过宫。”

洛灵仍低着头,想到亡母,对他还是有些恨意:“臣妾不敢进宫。”雍正闻言心中来气,声音不禁有些急迫:“你是不敢进宫,还是不想见朕?”洛灵抬起头,微惊地注视着他。雍正迎视着她的目光,神色冰冷,眼中却又有一抹难以掩饰的伤痛:“回答朕!”“皇上非要我说吗?难道皇上自己不知道理由?”

雍正神色一凛,一挥手,将手边的茶杯扫落在地。苏培盛听到声音快步进了暖阁,见雍正神色不悦,忙跪在地上:“万岁爷……”“滚出去!”雍正怒喝了一声,苏培盛吓得连忙退了出去。

暖阁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到西洋钟嘀哒嘀哒的声音。洛灵没有被他吓着,看他一脸的愠怒,反到冷静了下来,沉思了片刻,走过去矮身去捡地上的碎瓷片。雍正的目光随着她移动,渐渐停留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放着吧,留神伤了手。”他话音还没落,洛灵“咝”的一声,猛得站起来,右手紧紧攥着左手的食指。雍正愣了一下,忙起身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取出袖中的帕子裹住了她被割破的手指。

“真是金口玉言,说什么什么来。”洛灵苦笑了一下,想抽回自己的手。雍正紧握住她的手不放,抬眼见她满脸的窘迫,心中一动:“为什么我越不想伤你,却总会伤到你?”雍正没有再自称朕,有时他自己也很纳闷儿,洛灵总是册让他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

洛灵猛地抽回手,走到窗前,用自己的帕子裹住了手指:“你伤我,我不会怨你,但你若伤到我身边的人,我却不能不怨你。”“你说的是允禩?”雍正看着她的背影,冷声道。

洛灵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动,她不知自己回答他会有怎样的后果。雍正站定在她身后:“如果有一天我和允禩到了针锋相对的地步,你还会站在他一边吗?”“你是皇上!”洛灵不敢看他,背对着他急切地低喊着:“已经拥有了他所不能拥有的一切,你还要怎样?”“一切?”雍正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他又何尝不是拥有我所不能拥有的?”

洛灵听了这话挣开他闪到一旁:“皇上,对允禩和十四爷宽仁一些,他们毕竟是你的兄弟。”“兄弟?”雍正冷冷一笑:“他们这样的兄弟,千古难觅其一。允禵我不必说了,至于允禩,你知道他任职总理王大臣时给我出了多少难题,失了多少面子?办差更是经常为博贤名,徇私枉纵。我为什么要将弘时过继给允禩?今天他仗毙护军又是为了什么?有这样的兄弟,你让我如何宽仁?他心里不服,老十四心里更不服!” 雍正越说越气,一拳捶在桌案上。

“你已经关了十四爷,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允禩了?”雍正回眸看着洛灵慌乱的神色,知道她担心允禩的安危,心中无比失落,疲惫地坐在桌旁的椅上,苦恼地闭上眼摇了摇头:“你只知怪我对他们太严厉,可你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对我的。洛灵,不要太难为我。”

看着雍正无比沮丧的神情,洛灵留意到他往日漆黑如墨的头发微显花白,眼角的皱纹也已清晰可见,她第一次感觉到,这位行事果敢、不怒而威的雍正四爷也会有凄凉无助的时候:“四爷。”听到洛灵的轻声呼唤,雍正猛然睁开了双眼,这声“四爷”让雍正心头为之一暖。

她何尝不知道雍正终日为国事操劳,和允祥两人几乎是拼了命的劳心劳力,却仍得不到众兄弟的扶持和谅解,此时迎视着他的目光,禁不住心头一痛:“为了社稷安危,你顾及不了太多人的感受,我心里都明白。”

雍正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洛灵没有挣开,只是静静地让他握着:“可你心里始终向着他,你那日在灵堂随他而去,我就明白了。”提到允禩,洛灵神色一黯,缓缓抽回手:“他是我丈夫。”

雍正负气地坐回到御座上,故意不去看她:“你这次来也是为了他吧。想替他求情?”“是。”洛灵点了点头:“我和玉儿想去求皇后娘娘。”“为什么不直接来求朕?”洛灵听他又自称朕,笑了笑:“怕皇上因我更牵怒允禩,事得其反。”“哼!你到是实话实说。”雍正冷哼一声,起身出了东暖阁。洛灵看着他恼怒地拂袖而去,心里反到一松,她明白,目的达到了。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雍正虽没有将允禩同允禵一样被囚禁,却命每旗派马兵若干于其府周围防守,又于上三旗侍卫内每日派出四员,随其出入行走。旨意一下,洛灵不禁为之一愣,明着宽免,暗里却是监视允禩的行为,但冷静下来一想,此等大事若没个举措,雍正日后何以制约他人,眼前允禩的平安才是正经。洛灵没有将进宫一事告诉允禩,对于雍正的从轻发落,允禩心里也是十分纳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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