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最是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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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镇亦有俺徒儿在,怎地来县里?”胡木匠好奇道。

便只两副木柄,用于镰刀、锄头。拢共三十四文钱,在田家镇亦能办妥。可陆阿大这俭省惯的,竟跑来县里,由不得胡木匠不好奇。

“寄信,来寄信。”陆阿大解释道。这亦是他说与母亲的借口,陆安氏一直惦念小儿子,听说他要来县城寄信,倒催他早些入城。

胡木匠闻言笑道:“是小阿四吧?”

“嗯。”陆阿大点头。他不会讲胡话,有些窘。

胡木匠却知道陆阿四给一位宦官做了嗣子——这事县城里刚传开。因此,他倒不意外陆阿大脸红,但也无意戏弄他——陆阿大最是本分。

“恰好有木料。”胡木匠笑道:“你先去消消汗,免得受寒。”

“哎,好。”陆阿大应声离开,便往不远处的驿铺去。

胡木匠见他果然去了驿铺,随即喊来徒弟,交办那两副木柄。

“有地来了?”瘦驿吏招呼道。

胖驿吏回头一瞧,真是陆阿大,便即笑道:“刚刚才看过,没有你家的信。”

“多谢。”陆阿大连忙行礼,让两个驿吏都很受用。

“你弟弟呢,可是有阵子没来了。”胖驿吏问道。

正月里陆阿二跑县里驿铺三五次,与驿吏们一起吃过酒,算是钱粮交情。

“他出去跑生计,也是旬日没着家。”

那瘦驿吏却是眼力好,他见陆阿大左右打量,便问道:“可是要写信?”

“哎。想找马夫子写。”陆阿大随口应道。

“马夫子三五日没来吧?”胖驿吏看向瘦驿吏。

瘦驿吏点点头,看向陆阿大。

“那,那算了。”陆阿大说完,又向两位驿吏行礼,便就告辞。

待他出去,那胖驿吏才说道:“到底是俭省人,只肯找马夫子写信。”

“他弟弟倒是痛快人。”瘦驿吏笑道:“兄弟俩倒似对头香。”

陆阿大在驿铺外愣了一会,终还是往城东马夫子宅院去。

他不甚识字,更不用说读书。平日里只听田家干办与父母长辈讲得道理。他自知见识窄,与岳父计议无得后,便想寻明白人。

头一个便想到在汴梁的幼弟,连二弟也说他在京师见多识广,朋友也很体面。可他一想到那宦官,便担心给弟弟招祸——阿四说过京师禁烟。

为何京师禁烟,田家镇却不禁,这便是他想问的事。他夜里掰着指头数来数去,能为他讲答的便只有马夫子。

或者叫马员外。

前次得那钗头后,马翠娘回家路上便说,马夫子倒似个员外。可他还是叫惯了“马夫子”。神思遐想之间,便到了马夫子宅院前。

他鼓足勇气在正门拍了一下,但却无人应他。几个路人好奇的看他,他又拘谨起来。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是蹲在阶下,看着人来人往空着急。

因听得钟声,他料是已等到申正。可马夫子仍未回府,这时候若再不返回,便要在城里住一晚。无奈之下,他先去胡木匠那里取回两副木柄。

“大哥?”

陆阿大正在会钞,并无所觉,倒是胡木匠瞧得清楚,提醒他回头。

他回头一看,却是旬日未见的陆阿二和马十斗。两人身前,还有位员外,并无田员外那般富态和蔼,倒像是作惯苦差的公人,身形匀称,半眯着眼。

“你怎在这?”陆阿二也不待哥哥回话,立时与那员外绍介道:“古员外,这是俺大哥,种地最是拿手,尽得俺爹本领,镇上没有不佩服的,便是田员外家也不好比……”

“瞎说。”陆阿大皱眉教训道。可古员外即在,他又不好多说。

“都是实话。俺大哥谦虚惯了。”陆阿二解释道:“这位古员外,便是贝掌柜的东家。”

陆阿大一听弟弟提起贝掌柜,便想起年前那次派弟弟去登州的好差。

古员外不假言辞,只吩咐道:“先办正事。”

这古员外官话倒说得好,没有半分河北路口音。

“是。”马十斗当先应声。

陆阿二亦笑道:“员外放心,马夫子住处的确不远,不用一刻便到。”

“马夫子不在。”陆阿大壮着胆量说道

他担心弟弟带这古员外去扑空,反倒惹人埋怨。

“大哥怎知道?”马十斗奇道。

“俺空等许久。”

那古员外闻言却笑道:“你们兄弟倒是有趣。”

陆阿大只当古员外不信,低声解释道:“俺没玩笑,乐公人也说三五天未见先生。”

古员外似乎听不懂他所讲,只吩咐陆阿二带路。

“哥哥稍待俺。”陆阿二嘱咐过,便三五步赶上古员外和马十斗。

待他们果然扑空,古员外也不恼,只说要宿在城中。

“员外,不若便去驿铺。”陆阿二劝道:“方才俺哥哥讲,驿铺公人说过马夫子三五日未见,许是出远门。而驿铺不但使费简便,各色消息亦多……”

不待他讲完,古员外便应下。一行三人又往驿铺去。

“大哥,一道来歇歇。”

陆阿二招呼驿铺前的哥哥。方才胡木匠打烊,与陆阿大边走边闲谈,到得驿铺便分别。

铺中那胖驿吏还在,见着古员外连忙殷勤。他与马十斗也识得,往铺外望去,便见陆阿二拽了哥哥进来。

“二锤。”胖驿吏说道:“上房一间,你自带员外去吧。俺去催李张家的送酒食来用。”

“有劳,有劳。”陆阿二向胖驿吏揖过,又与古员外分说:“员外。厌次县无甚名酒楼,可这李张家的是方圆百里的好茶饭,田老夫人做寿,也是他家支得锅灶,三州五县都说好。”

古员外点头,寻着铺里最干净的椅子端坐,正是马夫子惯坐的位置。

陆阿大由此多看古员外两眼。后者扫他一眼,笑道:“可有马夫子消息?”

这等城内帮闲,他见得不少。那口舌伶俐的便是钩,这呆相木讷的便是饵。另有敲边鼓、卖索套、垫肉脚诸多把式,也算是变化无穷,类五行八卦之妙用。

陆阿大却不知被人瞧扁了去。

他只摇头。

古员外又笑道:“汝再想想。”

他说完便从囊中取了三张交钞,放在椅子前的长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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