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D大调（中）

崔孝利心里正琢磨着事呢，突然看见裴喜斌迎面走了过来。为安全起见，金英浩还没把裴喜斌的真实身份告诉崔孝利，所以孝利依旧从心眼儿里看不上这个有些不务正业的裴喜斌。裴喜斌可不是这样看崔孝利的，他可是打从在梦幻咖啡厅那晚看见孝利就喜欢上了。裴喜斌知道崔孝利看不上他，谁叫他扮演的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呢，而且他还得继续扮演下去。

“孝利小姐好。”两个人已经走到面对面了，裴喜斌微笑着点头和孝利打招呼。

“下午好。”崔孝利不冷不热地应付了一句，与裴喜斌擦肩而过。

裴喜斌大度地笑笑，边走边朝自己身背后的崔孝利挥挥手。

当崔孝利在快走到她办公室时，忽然看见山田英男从她隔壁的金英浩办公室走出来。不过，山田英男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崔孝利，随手带上门就匆匆离开了。

崔孝利在原地驻足片刻，然后走到金英浩办公室门前敲敲门，听到门里传来金英浩“请进”的声音，她推门走了进去。

“室长，我看见凉子小姐去电报室取了一封加急电报。”孝利关上门后低声告诉金英浩，“起初她说电报是毛利次长的，后来又说漏了嘴说是和她有关的电报，室长看是怎么回事？”

听了崔孝利说的话，金英浩立刻想到裴喜斌告诉他的关于金谷凉子正在核查他往来东京的时间，再联想到放在办公桌上那份金谷凉子送来的部分干部到东京公干的日期登记表，他马上猜测到现在金谷凉子和川越健正处于热线联系携手破案阶段，这封电报大约和这事有关。于是，他也轻声对孝利说：“你去电报室以询问是不是有我的加急电报为由，设法了解一下凉子小姐取走那封电报的细节，但要注意问得要巧妙，别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知道了。”崔孝利说，又问，“刚才，我看见山田副室长从这出去了，有什么事？”

“他就是找个借口到处转，看看是不是平安无事。”金英浩轻描淡写地说，没有让崔孝利知道金谷凉子安排裴喜斌和山田英男监视他的事。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金英浩的办公室。

金谷凉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立刻用密码破译了川越健发来的电报。她把电文仔细看了一遍后，对理查德·佐尔格的报务员马克斯·克劳森记录的截止今年10月5日以前每次发往莫斯科电报的日期非常感兴趣，她再将电文内容同她整理出的谷川室长前往东京公干的日期记录对照后发现，除去因马克斯·克劳森没有保存的那些发报日期记录故而无法与谷川室长去东京的日期比对外，单单就以现有的记录为准核对后不难看出，每当谷川室长去东京和佐尔格见面后，在他离开东京不长的时间内，马克斯·克劳森都会按照佐尔格拟定的电文和莫斯科联系一次。而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时间段的间隔，金谷凉子认为应该是佐尔格需要将他从多种渠道收集的情报反复比对研究的时间，最后才会从中汇总出一封他满意的电文发往莫斯科。也就是说，眼下可以推断出谷川英一室长和那个理查德·佐尔格之间的确是存在着合作关系的，至于他们二人的合作是否与那个神秘的“乙支勇士”有关联，这还需要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才是。不过，就在此刻，金谷凉子就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事情或许完全是另一个样子的——这可真说不定，这个理查德·佐尔格既不是德**事谍报局的人，也不是“乙支勇士”组织的成员，而仅仅就是一个在东京潜伏的苏联间谍，这种可能性难道就不存在吗——当然不是！假如事实真的是这样，想到这，金谷凉子为自己的分析一震，那么，谷川英一室长和理查德·佐尔格见面就不是为了交换什么“乙支勇士”方面的情报了，而必定是谷川室长向佐尔格传递苏联所需要的关于德国和日本的军事情报了！老天！这可是个极具天赋的判断，金谷凉子认为，她简直就应该为此获得东方的女劳伦斯称号。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可以和老师土肥原贤二同时具有东方劳伦斯的美名了，这绝对是可以轰动世界谍报界的热点新闻呐！想到这，金谷凉子就再也坐不住了，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开办公桌，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但后来注意到通往离间毛利荣德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金谷凉子这才想到办公室里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毛利次长还在里间办公室办公呢，她这才重又回到办公桌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金谷凉子重新在办公椅上坐下来后，这时，对于自己刚才另辟蹊径的发现所引发的激动很快就过去了，金谷凉子蓦地联想到一件事，那就是关于她指示山田英男让森股大介安排人手对谷川英一室长实施24小时的监控计划，是不是有些迟了？她本应该从最初一开始得知谷川室长与理查德佐尔格有关系时就应该机敏地立刻做出对谷川英一室长实施24小时的监控的反应才是，如果是这样，那说不定早就有所收获了也说不定！但是，她忽略了，或者说愚蠢地忽略了这个极为重要而又非常关键的一个环节，就像个女白痴似的浪费了那许多宝贵的时间，错失了多少时间和机会，也只有老天才知道了！想到这，金谷凉子痛骂自己是个天字号的大蠢蛋，根本不配获得东方女劳伦斯的美名。

金谷凉子蹙着眉头，思前想后地琢磨着这件事，还时不时用拳头捶捶自己的脑袋，心里不停地咒骂着自己不配做土肥原将军的弟子，真给老师丢脸，将来还怎么好意思面对老师！时间就是这样，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那该怎样“亡羊补牢”呢，只有采取大胆的超乎常规的办法才有机会挽回失去的损失。她想着想着猛然间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找一个局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去监视谷川室长，一定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金谷凉子想到的“局外人”就是藤川美代子，新京大同剧团团长藤川太郎的女儿，谷川英二的夫人。金谷凉子相信，只要明确地告诉藤川美代子，谷川英一背叛了大日本帝国，而她作为一个正直的日本国民就应该为国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忠尽责时，她一定会有所作为的。同时还要和美代子讲明，一旦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能效忠国家，不仅会影响个人的前途，也会影响到父母甚至后代的命运。如此这般对她软硬兼施地开导一番，估计美代子会为金谷凉子效力的。金谷凉子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计划，接下来就是选派谁去和藤川美代子谈话才合适的问题了。金谷凉子思考良久，最终觉得还是自己出马最合适，因为眼下关于谷川英一室长的事还处于保密阶段，不可以对外人透露。事不宜迟，她看看手表，离下班还有段时间，便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谷川英二家的电话。

“喂喂，这里是谷川家。”话筒里传出的正是藤川美代子的声音。

“美代子，是我，凉子。”金谷凉子说。

“啊，是凉子呀！”美代子说，“好久不见，还好吗？”

“就是很忙呐，不然就会约上小百合去看你了。”

“凉子是有什么事吗？”美代子猜到凉子一定有什么事才来电话的。

“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呀，请说吧。”

“我有些事需要和你当面说，你现在可以出来一下吗？”

“可以，就在我家附近那家叫‘华彩’的咖啡厅见面好吗？”

“好，我这就开车过去。”金谷凉子特意嘱咐美代子，“我要说的事很重要，请务必不要把你和我见面的事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知道了。”美代子回答道，又说，“不过，凉子呀，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的，可以先向我透露一小点吗？”

“因为是绝对机密的事，而且我告诉你，美代子，这事关乎到大日本帝国的国家利益，所以不可以随便透露的。”金谷凉子吓唬美代子说。

美代子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还真被金谷凉子的话唬住了，只说了以一声“知道了”就挂掉了电话。

藤川美代子在金海镇家的地位和朴孝珠不一样。朴孝珠是长媳，上对公婆下对小叔子夫妇，她做事说话都要顾及对方的心情，再加上性格温和敦厚，所以遇事瞻前顾后的也就不奇怪了。金英哲在家里原本就特立独行，娶了个媳妇美代子偏巧也是做事有主见不随大流的主儿，这小两口儿的言行与这个大家庭的和谐氛围免不了显得不搭嘎。金海镇原本就对不肖子孙的这桩婚事不满意，后来是在李春子的劝说下才勉强同意的，可他实在没料到家里会掺和进来美代子这么一位，搞得一家之主很没脾气，没事就拉着夫人在画室里唉声叹气。不能说美代子对家人不好，她对家里每一个人，包括英哲的父母、哥嫂、侄女，还有尹嫂和所有的佣人，美代子始终都是温文尔雅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美代子不喜欢这个家。不过，说良心话，美代子对英哲还是一片痴情的，她倾慕英哲的才华，而且对英哲言听计从。李春子心里清楚，这个家现在就是凑合着过，英哲和媳妇美代子一直想搬出去自立门户，只是碍于李春子一票否决了他俩的想法罢了。美代子出门办事时从来不和任何人打招呼，除非是遇见了某个家人才会鞠躬后客客气气地说：“对不起，我有事出去了。”即便是遇见秀妍，美代子也是这句话。

此时，美代子叮嘱照顾儿子秀贤的保姆美姬几句后，离开房间，走下楼梯，在大厅里偏巧遇见了秀贤的奶奶李春子。

“你是出门吗？”李春子问美代子。

“是，妈妈。”美代子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李春子对儿媳妇无话可说，点点头往楼梯口走去。她是不放心孙子，觉得还是自己上去看看才踏实。

“对不起，我出去了。”说完，美代子冲李春子的背影鞠了一躬，随即转身走向门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