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颜抬头朝着阴沉的天空一笑，接着低下头身形如影魅般穿梭在幻境丛林中，又开始慢无休止的杀伐。
水镜前的村巫眼中尽是震惊，被沈清颜适才的笑吓得后退一步。本该是娇媚的面目却变得嗜血无情，仿佛是只杀人如麻的妖精那般，让人胆战心惊。
“前辈……”村巫转头看向这两日跟着沈清颜连轴转一直维持环境稳定的碧陶，后者只是轻嗯了一声，手中动作未曾中断，像是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
村巫艰难的将视线再次投向水镜，水镜中的女子似是变了一个人，分明是原先的模样却周身都是陌生的气息，破碎的衣裙像是战袍，所过之处寂静无鸦，妖兽们保持着死前的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消散在空气之中无影无踪，似是从没有出现过。
碧陶补充灵气的速度逐渐放缓，林中的妖兽越来越瘦，直到第四日傍晚，碧陶停止补充灵气，林中也再无妖兽。
沈清颜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赤红魅惑，浑身都是充盈肆溢的灵气，眉宇之间凝着浓浓黑气，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灵识铺天盖地的四散出去，身上消失了一半的灵气在这两日昼夜不停的吸纳中得到补充，灵识宽广到可以延伸至幻境尽头。幻境里再无一只妖兽。
沈清颜垂眸沉思，她早就懒得刻意去计算自己灵识铺出去多远，只知道整个幻境都尽收眼底，随风四栋的树和风过之处的细微声响，都十分清晰。
可是幻境里没有什么秘境，也没有任何奇怪之处，只有树、灌木丛和清澈的潺潺小何。除了风声，便静的只剩下沈清颜自己的心跳声。
想来应该是从自己下手。这样想着，沈清颜席地而坐默念心法，将近几日赞起来的灵识一遍遍提纯再塞回识海里重新运转。
夜幕来临，本应是寒冷的夜晚却因为她修炼时散发的热量而抵消。
不消几个时辰，沈清颜突然周身灵气暴涨，脸上神情似是受到了莫大的痛苦，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本该乖巧的待在身体里的灵气在经脉之中暴虐游走，根本无法自控。体内出现的一股莫名黑气与沈清颜的至纯灵气互相拉扯对抗，沈清颜的经脉犹如惨烈的战场，破碎之处毫无规律可循。
“啊！！！！！”沈清颜大吼一声睁开双眸，眸中颜色闪烁，或是一片赤红，或是正常时候的黑白分明。
“颜儿！”宇文寒仓心脏一痛，从洞口处猛然起身，双手用力握着，掌心出攥出了一道血痕。
他一直在洞口守着，哪怕无法帮忙，只是呆在洞口，他也觉的心安，门口的禁制花些功夫也是能破的，可是破了，又能如何？
方泽怀也在洞口守了五日，见宇文寒仓一脸紧张的神情，蓦然起身，心脏砰砰直跳。“怎么了！”
宇文寒仓一双漆黑双眸紧紧盯着洞穴深处，双唇紧闭抿成一条线。单手画符，顷刻间，洞穴口透明屏障处传来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研究了整整五日的阵，破了。
方泽怀身形一晃闪进洞穴，宇文寒仓站在洞口处双脚留在原地，内心挣扎了许久，片刻后便消失在原地。
“宇文寒仓？”碧泉真人察觉到石门处的响动，只见玄机门上的符箓从门缝中开始燃烧，顷刻间便燃烧殆尽，石门被缓缓推开，门内走出两人，左边那个一身黑色深衣道袍的可不就是宇文寒仓！果然是个怪物，单手就将玄机门硬生生的推开了！
宇文寒仓淡淡的撇过碧泉真人，身形接着迅速消失，出现在祭坛之上。
祭坛上的绿如意他从没见过，他只知道颜儿在里面，或许是幻境试炼，但他仍旧谈查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
碧泉见宇文寒仓一脸严肃，罕见的闭上嘴没再叽叽喳喳的挑事儿，倒是那双骨碌骨碌的眼睛再绿如意和宇文寒仓的身上打转，生怕宇文寒仓一抬手就把祭坛上的宝贝给抢走了。
方泽怀尾随而至看见以为看不透修为的真人站在圆台宝盒与宇文寒仓中间，猜测定是秘境里德高望重的某位。见宇文寒仓的眼神落在绿如意上，想来进来的那两个姑娘定是都在里面。对着一边的碧泉，方泽怀弯腰行礼，“请问这位真人是？”
碧泉真人眼睛突然有些闪躲，打眼看了看宇文寒仓，后者压根就没搭理他，尴尬的咳了一声端着架子说“老夫……夫，碧泉真人……”架子倒是端的好，一说话便全托了底，这一副心虚的样子让方泽怀皱紧了眉头。
宇文寒仓终于舍得将目光投在碧泉身上，尽是淡淡一撇，碧泉恼羞成怒，气的胡子都炸了。“老子改名了不行吗！不行吗！”
原是旧相识，方泽怀有些安心的舒了一口气，“不知前辈可否告知那两位姑娘现在如何？”
好不容易端的架子顷刻破功，碧泉有些丧气，“在里面呢，进去五日了，老夫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公主无事，不用紧张。”宇文寒仓突然说话，这句话让方泽怀彻底将心安安稳稳的放在肚子里，从一开始让李思雨跟着沈清颜一起行动也是有私心，魔尊的人，想来若真遇到了什么危险也会被他一手化解。
“宇文寒仓，你可看得明白这绿如意的玄机？”碧泉暗搓搓的站到宇文寒仓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着。宇文寒仓虽是后辈，若真要打起来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这小子头脑精明着，加上修炼颇有天赋，自己不知载到他手里多少次，真是个不知道尊老爱幼的臭小子。
这样的法器宇文寒仓没有见过，但是从周身萦绕的祥云瑞气，也至少是一件仙级圣品。
“里面有一道神识，或是器灵？”
“嗯，不错。”碧泉真人点点头，神情难得认真的同宇文寒仓说着这个绿如意的来历和自己的境遇。
“前辈！”村巫惊呼，再这样下去，沈清颜怕是根本活不到七日便会爆体而亡。
碧陶眉头紧皱，看了一眼一旁还在沉睡的阿弥，小小的身子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难受的哼唧了两声，睡的极不安稳。
“这一方幻境原只是一个容器，里面装的都是我千百万年间无法超度的厉鬼，虽然魂魄上的戾气与怨气受到佛性影响，但数量庞大，每一道魂魄中皆是一场历练，充满了死者生前的不甘，我借由灵气使其拥有形态，她吸食妖兽灵气方法我错，这也是我的用意。她终有一劫，一念之差足以让整个三界生灵涂炭。若道心不够坚定，我宁愿今日便让她自我毁灭。”
碧陶眸中不尽担忧，这是一场赌局，若今日胜了，那便一切照常继续，若败了，便再等万年又如何！
看向站在绿如意外的宇文寒仓，碧陶眼神更是深沉，心思如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噗”体内出血，大量的鲜血奔涌而出，沈清颜擦干嘴边的血迹，摆正身子再次阖上双目。心中大概明白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一场磨练的是她的道心。
修仙者最怕的就是心魔，沈清颜自认有记忆以来并没有什么时候能够成为她的心魔，但方才吞噬的无数妖兽体内汇聚了极大的怨气，影响了她的心绪。
她想杀人，她想看到鲜血，她想起碧泉秘境里看到的满地残肢，涌上来的感受不再是恶心和恐惧，竟是难以自抑的兴奋和渴望，她想起一只只妖兽在她手里顷刻消失的痛快，想起曾经对她们母子百般欺凌的乐瑶村村民和那些根本无温情可言的亲戚。
嗜血的冲动，心里就像有亿万只蚂蚁爬来爬去，除了鲜血，只有鲜血能停止她疯狂的难耐。
“胆小鬼，你就是个扫把星才会被赶出村子”
“懦弱，为了活下去不是委屈在夏府里便是凭着汤家这棵大树，走到哪里都需要别人帮忙。”
“他们不肯告诉你的身世是因为他们都在骗你，他们都在骗你！沈清颜，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啊！！！滚！”沈清颜抱着头痛苦的大喊，想要把脑袋里那个恶魔般的声音驱逐出去，头痛欲裂，那个声音却不曾停下，一遍遍的给沈清颜洗脑。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月上中天，以沈清颜为中心的空地上，一会儿一片冰霜，一会儿熊熊大火，或是翻腾的滚石，她体内的五行术法无人约束似的疯狂变换着，几乎是要消耗尽沈清颜所有的灵力。
“好疼……”沈清颜倒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前方，眼睛里找不到焦距，她识海内的灵气干枯的如同沙漠，全部的力气都拿去同那团黑气做着斗争，她甚至无法凝出一丝灵气来抵御外界五行变化对她本身造成的影响，无法拿出一点气力封印自己的五感五识，身上的肋骨早就不知短了多少，五脏六腑残破不堪，她清醒着感受这一切，疼痛感被放大了数倍。
好累啊。弑杀的念头刚刚平复，绝望的气息弥漫全身，那是种阅尽无数沧海变化的苍凉，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不过是白日与夜晚交织下短暂生命的挣扎顿足。
她眼中一片死寂，像是迟暮老者坐在黄昏下静待死亡的来临，脑中原本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渐渐远去。
“就这样吧……”她缓缓阖上双眼，连呼吸都觉得疲惫……
“颜儿，这次不要再丢下我。”心脉停止的前一刻，一声呢喃，传至耳边。
沈清颜睁开迷茫的双眼，这个声音，轻柔的钻进了她心里，仿佛一片贫瘠大地突逢春雨，拂过之处一片温软清凉，长出了翠绿嫩芽，枝叶上滚着颗颗晶莹水珠，孕出了无限生机与希望。
她挣扎着撑起身子，环绕了一圈追寻着声音源头，“宇文寒仓？”
水镜之外，碧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终究是不忍心看她万念俱灰。
“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