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小艾携了慕容志刚的尸，径自离去。黄小兵等人紧随其后，不多时，竟是来到了普陀山。

潮音洞中，小艾跪在观音姐姐面前，道：“我来求你。”

这话说得很冷，然而观音姐姐并未在意，只是笑道：“求我作甚？”

小艾道：“你是神仙，又怎么算不出来，还用我来多嘴吗？”

观音姐姐道：“可是，世上有许多事往往需要多嘴，否则一些误会又怎么解得清？”

小艾笑道：“公道自在人心，我清白之身，又何必惶惶，既然难辨，又何须力辩，我自始至终都无愧于心。”

观音姐姐道：“你想让我救他是吗？”

小艾道：“是，我知道只有观音你能救他了。”

观音姐姐道：“可是我也可以不救。”

小艾皱起了眉头，道：“为何？你不是一直都秉着慈悲之心救苦救难么？”

观音姐姐道：“天地万物，都有它的乾坤所在。万物生生不息，任谁都无法扭转。这是他的一个劫数，我不能插手。是生是死，只看他的造化了。”

听了此话，小艾只觉形神俱灭，却也不再多言。——她似乎永远不喜欢多言。是啊，人有时候何必多言，祸从口出，厌亦是从口出。无聊的口舌，费了唾液，伤了心神，反而让无聊变得更为空虚。倒不如多几分思虑，也许会挽回另一个局面。

眼下，小艾只得抱了慕容志刚的尸体，缓缓踱出仙洞。行在普陀山间，她突然觉得很可笑，却又不知为何笑，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来，抱着一具冰凉的尸体，泪流满面。

佛曰：大悟无言，大笑无声，大悲无泪。

然而此时，她却觉得正是：大笑有泪，大悲有笑。

黄小兵几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也都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如何上前多嘴。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咦？你为什么哭？”

几人寻声望去，但见她正是当初在此巧识的幼女丫丫。

丫丫上前，眨着茫然大眼，道：“啊，竟然是死了人，可是又为什么要哭呢。”到此撇撇嘴，忽又现黄小兵，因此蹦跳着上前，道：“你是来娶我的吗？”

黄小兵道：“这……这个……丫丫，我们来是要办正事的。”

丫丫道：“你应该叫我娘子，那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来娶我？你还是嫌弃我太小吗？”

黄小兵道：“呃……等你长大了我再来娶你吧。”

丫丫道：“可是那我要等几年呢？很漫长的，我好希望现在就长大，然后跟你一起走。”

黄小兵道：“也许这几年会很快过去的。”忽又叹了一气，道：“世事难料，白云苍狗，想不到跟我最好的结义兄弟竟突然不在了。”

丫丫指了慕容志刚的尸体，道：“是他吗？死了我可以救他呀。”

此音一出，众人眼中皆是闪起锐光。小艾最先起身，道：“你怎么救他？”

丫丫道：“你们别看我小，其实我很厉害的，我可以用杨柳甘露令他还魂。”

小艾喜上眉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还请妹妹大慈悲。”

丫丫道：“我可以救他，但是你们大人有句话叫‘无恩不受惠’，你对我并无恩情，甚至素不相谋，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小艾道：“那么，你想要什么？”

丫丫道：“我想快快长大。”

小艾道：“可以，你拿去我的元神，便可以令自己境界升华，年岁自可增长。”

丫丫道：“可是，我拿了你的元神，你怎么办？岂不是送了性命？”

小艾长叹一声，似是自语，道：“他岂不也是为我送了性命？我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又对丫丫道：“妹妹，你不必多言，我可以满足你，但是你要救活他。”

丫丫道：“你们大人真是可笑，既然是一报还一报的东西，又为何哭得这样伤情？好吧，我答应你，把你的元神给我吧。”

小艾笑起来，心想：是啊，既然是一报还一报的东西，自己又为何要哭，想不到竟被一个无知小儿道破了这真理。当下点了头，运起真气，渐渐自口中纳出一颗金丹，持在手中，眼望慕容志刚，良久沉默。

丫丫道：“你是在后悔吗？”

小艾转过眼，道：“一报还一报的东西，何来后悔？”即伸出手去，道：“给你。”

丫丫喜然接过。可惜小艾失了这元神，自是命不长存，渐渐身形扭曲，仿佛或作烟雾，朦胧起来，直到像风尘一样消散而去，散在风中，散在尘间。因为她是妖，死后自然不会实存于天地，或许那无人的悲伤角落，才是她们的归宿。——这遭人遗忘的族类。

这番景象看在眼中，黄小兵等人心中沉闷，很是伤痛。然而丫丫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又怎么晓得这世情，只揣摩着手中金丹，欢喜不已。随后，便将它吞下，登时，只觉身绕紫光，有如飞升。

众人诧异不已，眼见她渐渐从一个身短小儿，瞬间长成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子。而那背后，竟蓦地生出一对翅膀。

丫丫扇动着翅膀，道：“啊，我竟然有翅膀了，一定是那位姐姐留下的。”

可是这翅膀并不是骨翅，而是一对蝶翅，五彩炫目，也许小艾的灵魂便如这对蝶翅一般美丽。

黄小兵吃了一惊，因为他现丫丫的形象竟与游戏中的角色炫彩娥一个模样，可爱，单纯。

丫丫舞着翅膀，欢喜不已，却也并未忘了救人，上前微微施法，便将慕容志刚救活过来。

少时，慕容志刚抚着脑袋起身，但观四下，见自己身处此地，不免有些迷惑，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入了阴曹地府，我还在那和追梦鬼聊天喝茶呢，怎么突然就……”

丫丫上前，道：“你真是个呆子，当然是我把你救活了。”

慕容志刚打量她片刻，见是个陌生面孔，因此连忙行礼，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丫丫道：“你不用谢我啦，因为有人为了救你，已经给我了回报。”

慕容志刚道：“哦，是我大哥吗？”

黄小兵听到此，怕丫丫年少不懂事，泄露了风声，惹得慕容志刚伤悲，便急忙道：“是，当然是我，不然还会有谁？嘿嘿，嘿嘿。”

听了这话，丫丫不免疑惑起来，低声道：“你们大人真是可笑，为什么喜欢抢别人的功劳？”

慕容志刚道：“还是兄弟之情最真，世上情义万种，又有多少比过这兄弟情？”忽又扫视一圈，道：“咦，小艾呢？”

黄小兵道：“她去了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慕容志刚道：“不可能，我不相信她会离开，你在骗我。”

黄小兵道：“没有骗你，她确实该离开了，她该休息一下了。”

慕容志刚道：“我不相信，她一定没有离开，她一定又隐身了。”因又四处张望，道：“小艾，你出来吧，我决定不再赶你走了，从今以后，我们形影不离，你是我慕容志刚的女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我们永世相随。”然而侯时良久，却无半点回应，当下垂下头去，叹道：“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她宁愿隐身相随，也不愿露面，一定是我伤她太深了。”

黄小兵道：“那就随她去吧，只要她高兴就好。”

慕容志刚点头道：“不错，毕竟我知道她一直在我身边，不曾离开，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到此，丫丫再也听不懂这些所谓的“大人”所说的话了。

见黄小兵几人就要离去，丫丫连忙唤住他，道：“相公，我现在已经长大，可以跟你一起走了吗？”

黄小兵转头，看了她良久，道：“如果你愿意，当然可以。”

丫丫喜然跟上前来，道：“那就太好了，从今以后，我是你娘子，你是我相公，我要跟你到天涯海角。”

黄小兵摇头冷笑，忖道：她始终是个孩子，虽然有了成熟的躯体，却依然是个单纯的孩子，可是我们这些大人，又有几个能保持这种天真呢，这种宛如白纸一般的纯净，犹是可贵。

此时，火狐道：“相公，现在的席只剩三个了。”

黄小兵道：“不错，很可怕的数字。这也说明，这个凶手是谁已是毋庸置疑的了。”

火狐道：“是……倾城！”

黄小兵点头，却又长叹一声，道：“我们费尽周折，想不到竟是这个结果。果然如穆尤所说，什么是真相？世上的真相都这么可笑，这么滑稽吗？真相让人难以相信，为什么人人都想要知道答案呢，可它又往往会让人惊得措手不及。”

火狐道：“只道是世事难料，谁又能料到呢？”

黄小兵沉沉道：“走吧，我们现在就去捉拿贼女……倾、城。”

“不用了，我自己已经来了。”

众人大惊，望向这缓缓走来的女子。

她正是倾城，依然是倾国倾城。她自眸中含笑，唇间藏意，美若雾尘朦胧，行来步步生风，端庄高贵。白衣摇曳，仙带风飘，手中金玉双环鸣鸾作响，清脆不绝于耳。行至众人面前，再次笑语：“你们这才知道真相，可惜已经晚了，人都死了，一切都太晚了。世事又怎么容得你们这样来回琢磨玩弄，一旦判断失误，即是尘埃落定，为时已晚。”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