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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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相信宿命吗?

其实,走来走去,我们每一个人都走不出自己的原点。

甘泉宫玉屑承露台的鬼魂在幽蓝的光芒中出现,这是一个身着汉服的女子,她肌骨圆润,眉毛诡异地细挑着,仿佛在嘲笑,又仿佛在邀请。

“离蛛?!”我再一次看到她,已经没有了诧异。当初,因交换身体而失去异能的晏小姐不也是将我带到了这个鬼魂栖息的坟墓吗?我也确实在那个藩王古墓中看到了只有小姐才能读懂的画面。当初只道是平常,回头看来,一切都是终点回到起点,周而又复始。

鬼魂笑了:“总算肯跟我走了?”

我在不知不觉中后退,手臂碰到了墙壁,有阴冷的湿润。

她的裙裾在蓝光流转中如含水的花瓣,缓缓开放。她渐渐升到空中,漂浮着用两只冷漠如星的眼睛看着我:“你自己来的。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是走不掉的了。”

“去病呢?”我想起我来到这个墓地的初衷,“霍去病呢?这不是他的坟墓吗?”

我明白自己来到这个地方的错误,嬗儿还在外面,他随着皇上去参加泰山封禅大礼;这个孩子失去了父亲,我答应他这一生陪伴他……我转身去寻找自己挖的那个盗洞,想从那里逃出去。

“轰——”我的面前塌方了一块,是那鬼魂用不知道什么力量在我的身边炸出一个大洞,哗啦啦的黄泥、白膏泥在我身边泄流下来,我摸索了半日没有摸到我的盗洞,那已经不是盗洞了,而是我一个求生的通道啊。

我摸到了一个空洞,忙不迭地钻了进去,我在狭窄的通道里爬行,爬了没有多少路,我的额头重重碰撞在小小的空间里,许是错觉,我感到头脑中似乎有嗡嗡的回音。我的行动刚一迟缓,我的足踝便被什么束住了,我整个人被倒提着,似乎要将我活生生拽出去。

我用力攀着土壁,指甲深深扣满了泥土,指尖麻木,有粘粘的液体流下。

“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我似乎无法抵抗这个鬼魂的法力,如同一棵埋土不深的笋,嘶叫着、啪啦着,被一寸寸向外拔开。

无论我如何挣扎,我总是斗不过这样虚幻而强大的力量的,我的眼前忽然一下子一片明光,有阴冷的森气在面前扫略。

我终于和生命中的这一段阴影紧紧地靠拢在一起了:冷暗与潮湿,绝望与哀愁,没有这些,也许我就不能分辨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光明。

身处在它死亡的笼罩中,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摆脱它。

我的手指在去病丰富而豪华的陪葬品中触摸到一种坚硬的东西。铁一般浑厚的钢面,每一道刃口都充满了令我熟悉的线条。我将它握在手中,身边似乎有无数利箭在呼啸,这个物品仿佛将我所有的记忆都带回来了。记忆中有过千军万马,有过万箭齐发,有过山川奔腾。

昆吾剑,这上古的宝剑,曾经在河西二战和漠北之战中保护过我的过去的剑,在这坟墓中,如同去病对我的心一般同在。

我奇异地看到那镶嵌着宝石的剑柄散发着白璨的光芒。

“古水琉璃犀!”长着离蛛般相貌的鬼魂发出一声厉叫。

昆吾剑,这来自远古的宝剑,这曾经保佑过周朝千人万代的宝剑,在这狭小的坟墓中闪烁吞吐着。

“你不要拿着!”那鬼魂叫得惨厉,仿佛昆吾剑的光芒能够将它扯碎。

这是我此时此刻唯一的武器,我怎么愿意轻易放手?我拿起宝剑,向着鬼魂劈空而去!

昆吾剑的剑身在漆黑的空间吼叫,如焰火一般在墓室中闪烁着它穿越时空的光芒。

鬼魂的脸面在昆吾剑的骤变中闪烁和拉长,变化无穷而惨烈。一切都在燃烧沸腾,滚落青云。

当我回头,我看到棺椁盛着艳紫色的光芒,如流如溢,我看到有个人影从暗处慢慢坐起,用他秀直的目光看着我。

我失声而叫,声音却似乎不能在这个空间发出,我在撕裂中融身而去,似乎无法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无数空间,无数彩光压入我的身体,似乎要将我的身体撑胀撑破,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一道宽大的墙壁向着我迎面而来,而我的身体与灵魂依然保持着最高的速度向着墙壁猛烈地撞去。

“霍金——!”我空洞的声音消失在漆黑中,也许,我从来没有出现在汉朝的漆黑里,宏大的汉墓在这个瞬间离我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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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样的寂静,陪伴着死一样的我。

我的眼睛落在黑暗中,我的记忆慢慢包围上来。

先是麻木,然后有身体的疼痛在一点点唤醒意识。恐惧和担忧尚未上心头,霍金的面容带着安慰来到我的心里。

我不由长长舒一口气:至少,晏小姐的眼睛让我看清楚,孤独地躺在这里的是霍金,不是去病。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漠北寻回性命,又如何替死在这个去病的棺椁之中。

这应该是一个很长很曲折的故事吧?

我应该让去病慢慢告诉我,哦,一定要说得慢些,再慢些,我们的一生很长很长,去病没有仗可以打,没有皇帝需要辅佐。他会与我一起站在祁连山的雪山下看日出日落,一直到他的额角如同雪山般圆融,一直到他的眉骨如同苍原般平缓,唯有偶一回头,在夕阳的斜照中,方能够见到他当初的峥嵘与峭拔。

我用手指在混乱的墓道中攀爬着,我需要出去……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的呼吸……我的生命不愿意丢失……尤其是现在……

我的思路渐渐清晰,我想起,那个盗洞的位置被鬼魂打得一片混乱,我想起,那个盗洞曾经发生过小小的坍塌。

我艰难地深呼一口气,肺似乎被压得薄如脆纸。

“我要出去!”我发出内心的呐喊,却只在唇边发出淡淡的回响。

我在泥土中不断扒着,似乎多扒一下,我就可以见到出口了。我完全忘记了汉代的墓葬,有厚厚的白膏泥和封土。

手边的土忽然松了,有光明流进来,我反而有些迟疑,这么早见到阳光,似乎是一件超出我想象能力的事情。

“这里有人!这里有人!”有小女孩子尖细而欢悦的笑声,我面前的土忽然被松松掏开,两只胳膊将我拉出来,把昏头昏脑的我带到阳光下。

“咦,穿着汉服呢。”“这是茂陵什么地方?”“前面是霍去病墓,这里……这里就不知道了。”……笑容新鲜得如同刚摘下来的甜橙,我呆呆地望着那染成亚麻色的卷发,和彩条吊带衫,身边的男孩黝黑、眼睛却阳光,那单纯的亮彩令太阳也黯然失色。

“你们是什么朝代?”我呆呆地问,然后猛然醒悟,向着那墓堆挖去,“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几个年轻人将我拉住:“小姐,你干什么?”

我的手摸到了一截断铁,我连忙紧紧攥住,有艳细的血从指缝之中流淌下来,疼痛能够让人冷静,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疼?我的手捏得更紧,终于有一丝丝的痛楚从骨头缝里泛起来,于是,我冷静了。

这把不是断铁,它虽然腐朽生锈,但是,它的刃口与纹路都曾经是我最熟悉的东西。只不过,它与方才相比,似乎老了许多,一老,便有了数千年。

我似乎记起,那个鬼魂对于这把昆吾剑的称谓,是——“古水琉璃犀”。

我握着昆吾剑,也就是握着我和小姐当初回到现代的钥匙。

山川隐动,云色轻吟,穿越远古的呼唤,天山天池边痴等了一生的西王母,在碧波如镜,雪山如盖中,传来遥远的歌声:

“……周穆天子,长仪淑容,辚辚车动,来至昆仑。青鸟如诉,秋云为裳,斯有佳人,在水一方。昆仑如雪,天池如镜,天长地久,此恨连连。相守明月,终老天山……”

“祝君长寿,愿君再来”,神话已经消磨得看不清颜色了,这八个字为何如此固执地流传了天天又月月,月月又年年,生生再世世……

周穆天子,他可知道,这是一把开启时空的锁?他不会知道,因为他没有对这把剑放入太深的感情,他只是将它锁入天朝的剑阁,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祝君长寿,愿君再来。”天池与中原的数千里远隔,只有时空之门才能够缩短其中的距离。

我也忘了,这把剑本来就是去病墓中的陪葬。原来,它的名字就叫做“古水琉璃犀”。

我站起来,长发在茂陵的风中激扬,裙裾高高地飘洒在茂陵的阳光中。腐朽衰老的昆吾宝剑在空中划出凛冽的光芒——开启千年的门锁啊,你为什么如此糊涂?将我带到了这两千年后孤独的世界里!

气尽剑颓,我的衣袖随着茂陵的千年墓草轻轻飘动,身后,旅游的大巴士徐徐开动,渐渐远离去病墓前那永恒的“马踏匈奴”塑像。

……白云悠悠,千年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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