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烟冥冥飞天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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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日下午,齐依然不见踪影。去病应该已经把这一点点人马甩在了他的用兵计划之外,没有派任何人手去寻找,还特地来关照我不要轻举妄动。

傍晚的时候,我们得到了一次休息的机会。太阳还没有下山,我觉得现在休息得这么早,通常就意味着马上就会在暗夜开拔。

夜幕完全垂临在荒原之上的时候,全体都已经在战马上了。

我们在草原上的生活极度枯燥,目标也极度单纯,也许,去病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目标极度单纯的人,我们几乎忘记了怎么正常地穿衣,正常地吃饭,正常地像人一样生活。

我们每一个人对于他来说,都如臂使指。我们在他富有节奏的不断调整中,或原地休息待命,或上马砍杀,整个大战场的格局与我们已经无关。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身边战友的性命也和我们没有了多大的关系。

我的百夫长应建平在络水之战中丧失了性命。我眼看着他在我面前倒下,而没有腾出手臂去救他。因为当时我的任务是杀人,再杀人……杀伤越多的匈奴族有生力量,意味着我们接下来的战斗可以更加有力地保存自己军队的实力。

我们都是霍去病流水线上的工人,按照他的要求把每一个步骤都做到最好。

而他,能够保证我们的生命在血与火的考验中得到较大把握的生存比率,他还能够保证我们获得他预期的胜利。

大量匈奴人的兵马、部落人员在霍部五万人马的纵横开阖中,被冲成了碎片。我常能够看到匈奴人迁徙的零散人员,带着他们的妇幼,赶着他们的马匹,还有幸存的羊群,从我们远处战战兢兢走过。

有时候,去病让我们冲过去,牵走他们的牛羊,取用他们的饮水。

有时候,去病没有要求我们冲上去,我们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匈奴人老人皱纹如同山川沟壑,满怀悲怨地眺望着我们。

双方对视,一方是汉朝最精勇的战士,一方是匈奴族最卑微的生命,双方都人在旅途,双方都性命飘摇。

乌兰大漠之上,从春雪初融到此时的新绿满地,从长安城到漠北王庭,这一战,增添了多少背井离乡的人?

有的叶落归根,有的客死他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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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令人麻木的频频战斗中,我心里有一块地方始终没有麻木,那就是——齐的生死问题。

去病采取的是大迂回作战方式,闪电奔袭在乌兰草原五千里大漠上,有时候甚至会回到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一直观察着我们所处的方向,终于有一次去病带着我们回到了与齐分手的地方。

其间相差不过短短三天,但是,大大小小的战斗经历却有了不下十多次。也有很多跟齐一样的士兵失踪。

新的百夫长名叫徐崇山,去病不希望我在军中的情况让太多人知道,徐崇山来自于卫大将军的部下,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虽然是投靠了新主,对于旧主他依然有感念,常常沉默寡言,从不将去病和卫青作比较。只有在有时候,去病的作战方案大出常规之时,他的眼睛里会慢慢泛起一层难言的光泽。

我在一堆沙砾中看到,齐当时走散的方向,有战斗的痕迹。

这是几个深挖的小陷坑,里面仅能容一人,从方位上来看,绊马索、突袭、弓箭防守……我越看越心惊。齐遇上的是一个很精心的埋伏圈,这说明那天,这里曾经有过匈奴军队部落。

然后,我们在荒漠中看到了一名军士,还有一匹累死的军马。他正是齐带去的人,他报告给霍去病,据说三天前,曾在此处遇上匈奴族最大的一支军队——左贤王部队。

袭击我们的是左贤王的先头部队,他们大约是感到当时的地形位置不利于作战,所以就遁走了。齐为了不失去战机就追踪过去,派了这名军士过来汇报。但是他的战马膝盖处受了伤,不能跟上大队伍。

三天过去了,风沙早已将齐留下的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

我觉得我能够找到齐的踪迹,正要跟去病说,发现去病在和他的部下商量:“左贤王?这么说情报有误?”

本来根据先前的作战布局,去病走定襄,阻击匈奴大单于的主力军队,卫大将军走右北平迎战左贤王,后来得到密报,说大单于在匈奴王廷的狼居胥山附近。于是,皇上让霍部经辄线与卫将军交换了路线,以便让霍部直接面对大单于的军队。

现在,难道又要交换路线了?

徐崇山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唇角有清晰的咬肌,这样的过程中,两位将军在皇上的心目中孰轻孰重,显然非常清楚。

我很担心他会因为对于皇上用人的不满,而成为去病军中的障碍。他是李敢军队中的主力百夫长,我将这个担心悄悄找去病说了。

“舅父让他跟着我,是有别的用意的。”去病的手指在沙盘中缓缓滑动。

“什么用意?”

“嗯?”去病心不在焉地抬起头,“弯弯,看来现在再掉头,一定是不可能的了。”

“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手指运动到了狼居胥这边。他说:“事情明摆着,左贤王很快就会发动一次会战。看地形应该就在这里。”他的手指在沙盘上横跨数步,此处西边与龙城接壤,东边是狼居胥山,两处都是他们祭天的圣地,中间这一圈有一个名字……”他的手指轻轻圈过来,“叫做饿狼坨。”

饿狼坨?

中间为低地,四周的山势火烈赤红,地形复杂。我们没有饿狼坨的第一手地图资料,那里却是匈奴贵族们最熟悉的王族圣地,他们进而可攻,退而可守。

我点头,补充道:“我看到阿朗留下的痕迹了,他可能去的就是饿狼坨。”

“弯弯,你能把阿朗找到吗?”去病问我。

我笑了:“当然可以。”

我知道齐这三天做什么去了,都是不肯服输的人,怎么能够看着这样恢宏的战局即将打开,自己却只是一个流水线上的操作工人。

“一切自己要小心。”去病也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地形摸清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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