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青佛寺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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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日里,最厌恶的便是和尚,求什么无欲无为,佛世因果,清规戒律,说白了,就是不能让人有任何欲望,实在惹人恨。”徐琴轻吹滚烫的茶水,眼色平静,却又像是品味着飘逸的茶香,想想自己,想想赵瞿文,想想嵇膑,想想嵇裳,大约人生也没有什么意思,勉强撑着口气活着,不过强加孽缘。

倒要这么说,徐琴倒羡慕起贺南霜来了。

尤槐有些楞,她不过是来送封信,徐琴却冷不丁说出这样一句话,徐琴看着尤槐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她想在家待着,多多陪伴贺老,也是人之常情,我又怎会心生怪意?妹妹倒真是小心过分了。”

尤槐便笑:“我也这般觉得,可是小姐不放心,非要我送来一趟才放心。”

“倒是南霜有心了,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别叫南霜心忧才是。”

这时,一伙计推门进来,弯腰道:“老板,赵先生……要上来……”

听了这话,徐琴难得的笑出声来,只对尤槐说:“回去告知南霜,有望了。”

尤槐点头:“老板放心,我一定带到。”尤槐也明白,有些话与事,不能问也不应问,她只照做就行,也不必在意是说什么。尤槐下楼时,便见到一人,身后竟跟着一个身着破烂衣裳,头带棚帽的怪人,不由得皱起眉头。

赵瞿文不知为何,竟带着普慧来了。徐琴见了,不由得皱眉,直接开口没问别的,只问:“你带这穷酸和尚来做什么?”

赵瞿文也皱眉,道:“普慧大师已经还俗,不算和尚。”

“还俗的和尚?倒还真有勇气。”徐琴虽口中说着,却仍叫人送来她每日都会酿的一壶小酒,仍是白玉壶,纹着澄苦雾开的纹路,白色的壶身澄明的很,无论何时看来,都是价值不菲的白玉壶。

一闻到这酒香,赵瞿文便瞬间忘记了所有不痛快,伸手便拿了那壶,大饮一口,酒香扑鼻,连一夜未眠的困倦都不翼而飞。这酒,真是奇酒!唯有尝到这酒,才能品味那句“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的豪气是也!

倒是徐琴率先开口:“你昨日之事,想的如何了?”

赵瞿文放松下来,将酒壶放置在桌上,抬头又瞧了瞧普慧,普慧仍岿然不动,赵瞿文便说:“老板娘,我与普慧大师一见如故,得知他有一个愿望,但这个愿望,凭我之力,确实难为,若你能助他实现这愿望,我便答应你。”

徐琴抬头疑狐的看着二人:“愿望?是什么愿望?”

“普慧大师……正在寻一个人,一个哑女……”

“寻哑女做什么?”

赵瞿文沉默了,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借着普慧的名义实现自己的抱负,用普慧作为借口,当做他答应徐琴的筹码。换句话说,无论徐琴有没有寻到这哑女,赵瞿文都会答应徐琴,因为,借皇后之力,逐渐升官,虽说有些见不得人了些,可总算他有了机会。

赵瞿文不由得想起,科考之时,考生皆贿赂考官,唯有他赵瞿文,不信这个邪,偏不肯贿赂,只当日后生活的苦处是了自己的考验。可如今,考验尚未结束,赵瞿文便已经失去了本心。

说什么“我心如菊”,道什么“不肯去瞿文”,在没有经历过的现实面前,都是不痛不痒的捶打,那官场上的腐败,才是当头一棒,打醒了他。

再说我愿一生默默无闻只为坚持本心,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赵瞿文似乎是一瞬间,便明白,官场的腐败,从何处来。就从这些放弃本心的人身上来的。

果然,雄图抱负敌不过沆瀣一气。

徐琴见赵瞿文不说话,便开口:“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哑女,我不知道,不过,我这大兴楼,倒有个戏子,便是哑女。”

“戏子?”一直未开口的普慧开口问,“那戏子真是哑女?”

“不错,这戏子,正是哑女。”

“哑女如何唱戏?”赵瞿文忍不住皱眉问道。

徐琴便说:“这哑女并不会唱戏,我留她也不为了让她唱戏,她所会的舞蹈,与那《广陵散》可是绝配。”

“《广陵散》……”普慧喃喃自语,忽而弯下腰,“还望老板容我见见这哑女。普慧无以为报。”

“有瞿文为你说情,我怎会不让,”徐琴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待这楼下《广陵散》一尽,我便让她来见你。”

“普慧多谢老板。”普慧深深的弯腰拱手,头上戴的棚帽不稳了些,普慧伸手扶住,这棚帽才不至于掉了下去。

赵瞿文心中越发不安。他如此算计自然是怕极了有人会发现,明白,这可是他心中最深最黑暗的秘密了。而赵瞿文又时刻安慰自己,那贺南霜与徐琴并未要他做什么坏事,只是要助他为官罢了,也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这又如此顺利……

赵瞿文心中是高兴的。他想,很快,他就不用受那顽固子弟的骚扰,不用受大官威胁……

此刻的赵瞿文,心中复杂的很。

“裳姑娘,许久不见。”

嵇裳明显也愣了。普慧?普慧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青佛寺最向往佛道之人吗?怎会来寻她?莫不是……小和尚让他来的……?

“裳姑娘,慎之已行至西天,还望莫念。”

……小……小和尚……死了?

嵇裳因为生来就无法说话,但是嵇裳对曲谱却有极大的才能,嵇膑便把她送至青佛寺,好让他能安心走遍天下,为嵇裳寻医,好让嵇裳能发挥她的才能,发扬嵇氏。

嵇裳从小就在青佛寺长大,虽不能说话,却喜欢看曲谱,尤其喜欢那曲《广陵散》,总能跟着曲谱起舞。

青佛寺有不少和尚,小和尚慎之最喜爱嵇裳,慎之比嵇裳大了五岁,嵇裳的日常生活,皆是慎之照顾。

后来,嵇裳慢慢长大,却渐渐喜欢了这个小和尚。嵇裳最喜欢在慎之守夜的时候,跟着他的木鱼声起舞。木鱼明明只是一声一身有规律的敲打,可嵇裳偏偏能跟着木鱼声跳舞,且舞姿曼妙,令人见之不忘。那时候,嵇裳就算是跳一夜,也不觉得累。

青佛寺旁有个池塘,塘边有个乌篷船,塘里还生着莲花。嵇裳最喜欢的,就是坐在池塘边,看着慎之划船去采莲蓬,嵇裳爱笑,慎之也爱笑,加上青佛寺又没有什么吃食,嵇裳最喜欢吃的,就是莲蓬子。

可是,嵇裳喜欢慎之,那慎之喜欢嵇裳吗?听人说,和尚都是无欲无求,不能成亲,那嵇裳喜欢慎之,慎之是不是愿意为了嵇裳还俗呢?

嵇裳小心拿着从普慧哪里偷来的纸笔,却不会磨墨,便在树上摘了好些叶子,凿成绿水,写上一句“海上月是天上月”,再将那毛笔洗净,偷偷再当回普慧的桌子上,将写纸条,偷偷递给了慎之。

慎之看到这纸,便明白了嵇裳的心意。这句话,是慎之教她的。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如果可以,嵇裳宁愿自己没有将这纸条送出去。

慎之躲着嵇裳。

慎之不肯见嵇裳。

嵇裳是哑巴,不会说话,就连哭,都没有声音。嵇裳在慎之的门前哭,可慎之却不知道。普慧将哭晕的嵇裳送回了她的房间。

从此,青佛寺旁的莲池,再也没有一个小和尚,划着乌篷船,为一个穿着佛衣的哑姑娘采莲蓬。

那一年,嵇裳随着嵇膑走了,走的干净,走的彻底,是慎之去送行的。嵇裳瞧着慎之,越发委屈想哭,可慎之冷漠的神情,堵住了她的情怀,这个嵇裳从小长大的地方,再也没了怡人的景色,也没了沁人的芳香。

嵇裳刚走,慎之便开始禁食,对普慧说:“我行辟谷,为求佛念。”

普慧摇摇头,他又何尝不懂,那个能随着木鱼声起舞的哑女,翩挞的舞姿,早就进了慎之的心。不过慎之一心求佛,不肯承认罢了。

一日三餐,普慧日日为他送去,慎之日日不食,日日敲打着千律一篇的木鱼。不过三日,慎之便体力不支,连木鱼都敲不响了。可慎之仍旧坚持守夜,就在那晚,没看到蜡烛燃尽,点燃篷幔。

青佛寺因此受大火吞噬,连累无数百姓,被传是如来降罪,使青佛寺数众僧人无处可去。说来也怪,整个青佛寺都化为了灰烬,普慧偏偏在灰烬之中,翻出一个已经干瘪的莲蓬。

普慧不由得想起来,嵇裳最喜欢吃的,便是慎之为她采的莲蓬。

普慧便带着慎之的心愿,带着慎之的执念,四海为家,寻遍天下,只为了找到嵇裳,告诉她一句:慎之是爱你的

只是,慎之不肯爱你。

嵇裳愣了。她的小和尚,死了。

她本来还想着,她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她最想念的小和尚,有机会再吃到小和尚为她采的莲蓬。可是,慎之死了。

没有机会了,记忆中最美的味道,再也不会有了。

普慧从背篓中拿出那颗干瘪却一直生存的莲蓬,道:“这大约是慎之,采的莲蓬。有了慎之的气息,一直都活着。”

嵇裳流着泪,拿过那个莲蓬,哭的越发剧烈。

现在好了,她没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了。

嵇膑不需要她,慎之见不到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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