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墓室，背靠水晶棺，席地而坐的李观棋，缓缓睁开双眸，神情很是复杂，还带着些许伤悲的余韵。

“所以，发生了什么？”

不远处，龙戟坐在一堆金银珠宝里边，手里把玩着一只青玉发簪，好奇地看了过来，“有什么故事值得分享的吗？”

“当然。”

李观棋擦了擦眼角，然后站起身来，神情严肃地沉声说道：“冥王，瞬空，你们几个也打起精神听我说，这个水晶棺上面纂刻的‘梅朵拉姆’不是真名，而是她家人对她的小名称呼。

她的真名，应该是那拉·其木格，也就是三代可汗，尹勒德汗阿尔善的亲生妹妹！

通过这个梅朵拉姆的记忆，我看见了更多真相！

首先，便是这个尹勒德汗，他生前……”

接下来，李观棋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将自己在梅朵拉姆的记忆残留里所看见的一切事情，全都倾述而出，讲予冥王和几个神器聆听。

把事情讲完之后，一个个问题也随之出现。

“我不理解。”

瞬空率先提问，声音充满疑惑，“无论是梅朵拉姆还是三代可汗，他们的交谈里，完全没有提及到进入死后世界的条件。

可是当初那个叫做巴特尔的现任可汗，面对主人您的说法，是‘只有寿终正寝，能够将完整尸骨埋葬在陵墓里的可汗，才能出现在他们那拉王族的死后世界’。

梅朵拉姆不是可汗。

然而从梅朵拉姆的话语里分析，很显然，她对于自己死后能进入那个死后世界，是毫无半点怀疑的。

三代可汗也不怀疑。

他俩的交流听上去……就仿佛进入死后世界，压根不需要什么条件，好像但凡是个那拉王族的后裔，死后是无论如何，都必定会进入那个死后世界的一样。

还有，现任可汗还说什么‘历史上那些战死在外，尸骨无存的可汗，则是没一个能出现在死后世界里’。

这明显不对头啊。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就说明避免进入死后世界的方法很简单——死在荒郊野外，不葬入先祖陵墓就行了。

但是梅朵拉姆和三代可汗的表现来看，他们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梅朵拉姆也不会对三代可汗有可能遭受的死后的惩罚，感到那么强烈的恐惧和担忧了。

嗯……”

讲到这里，瞬空略显迟疑，“话说他们究竟是‘不知道’，还是这个方法在当年其实是‘不可行’？”

“这他娘的不重要！”

忽然，冥王不耐烦地大声喊道，“这件事情的真相根本无关紧要！废物手环，你他娘地怎么尽抓着这些细枝末节不放？真正重要的事情，是那个天神！试图复活的草原天神！这才是重点！”

“确实……”

站在李观棋身旁的龙戟，柳眉微蹙，面露思索之色，“天神……天神……可是旧纪之中，没有神号为‘天’的神灵，没有谁敢这么狂妄。

而且根据二代可汗留给梅朵拉姆的信件来看，那个神灵也从未对初代可汗说过自己叫什么，他究竟是谁？

信息太少，身份不明。

还有，阿木尔汗是2000年前的人物，那个身份未知的天神，早在2000年前就准备复活了？

除此之外，根据三代可汗的说法，那个天神试图复活的方式，居然是重演什么【乱世被统一，且各族平等】的历史现象？

我觉得这几乎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太抽象了，旧纪的神灵们哪有这么抽象？”

“我和龙戟的态度一致。”

这时，魔刀也缓缓出声，“正如龙戟所言，这件事太抽象了，而旧纪神灵们还不至于如此玄乎。”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根本就不玄乎？”

瞬空迟疑道，“重演【乱世被统一，且各族平等】的历史现象，来加速复活，仅仅是三代可汗的一面之词，他或许是出于自己的某些发现，来推出这个结论的。

但换个思路，也许这件事的本质不是这个？

那个天神想不断重演这个历史现象，就要不断掀起战争，这会导致无数生命死去。

也许，那个天神真正需要的，其实是这无数生命死去而产生的某些能量？

比如……源气！

还记得吗？

成神需要的那个‘源气’！

大量死人，就可以产生大量源气！

对！对！就是这样啊！或许神灵复活的重要条件，就是源气！

但是由于新纪的源气不足，所以神灵们才一直无法复活回归！

我靠……我发现了真相啊喂！”

瞬空几乎是越说越兴奋，语气越发斩钉截铁，“还有！那个天神之所以要‘重演’这种现象，则是因为草原死一轮的人远远不够。

正因如此，他需要一个休战期，来让草原人口迅速回升，也就是‘养肥了再继续杀’，而各族平等的和平时期，显然能促进草原人口大量增长。”

“傻缺。”

瞬空才刚说完，冥王就澹澹地骂了他一句。

“嗯？！”

瞬空顿时不乐意了，“喂，你特么几个意思？我推理的有什么不对？”

“额……目前还不能确定说完全不对，但确实不够合理。”

魔刀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帮理不帮亲，“瞬空，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个天神真正需要的是死人来产生源气，那他压根就不需要让阿木尔汗去搞什么各族平等。

最好的情况，应该是让草原上的人类沦为只会生育的机器，剥夺人类的一切生活，让他们日日夜夜，连续不断地生育，如此一来，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产出最多的人口来屠宰，用于生产源气。

瞬空，你觉得，那个天神是蠢货？会想不到这个方法，而是多此一举地搞什么各族平等？”

“……”

此言一出，瞬空顿时沉默下来。

因为他仔细想了想，似乎也确实是这么个理。

“那个什么三代可汗的推理，大概率没有错。”

冥王的声音缓缓响起，“不断重演【乱世被统一，且各族平等】的历史现象，就是那个天神加速复活所需要的条件。

我们现在觉得不合理，是因为我们掌握的信息还不够多。

别忘了，这小鬼接收的是三代可汗他妹的记忆，不是他的。

而三代可汗之所以能得出这种结论，是出于某种证据情报的，但那些情报我们不得而知，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觉得不合理，甚至‘抽象’。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两件。

一，去找到三代可汗墓室，接收三代可汗的记忆残留，说不定我们能从那里得到些……等等，不对。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三代可汗挂了之后，是会进入死后世界遭受天神折磨的啊。

不用去找陵墓了！

小鬼，拿上祖灵香，继续沿着草线前进，赶紧去死后世界找到那个三代可汗的灵魂，当面问个清楚，然后真相大白！

二，在这小鬼前进的沿途之中，你们几个神器也可以想想，旧纪神灵之中，有哪些神灵是和【乱世被统一，且各族平等】这句关键词有联系的？

特别是那死得最早的几个神灵，他们之中，有谁能和这句关键词搭上边？”

“说得对。”

听完冥王的话语，李观棋不禁轻轻点头。

“龙戟。”

李观棋看向身边这位化作人形的神器，抬起空荡荡的双手，“祖灵香和画卷呢？”

“喏。”

龙戟转身指向不远处的珠宝箱。

画卷被放在箱子旁边的地上。

而散发一缕缕金色烟雾的祖灵香，则是就插在珠宝堆里边。

先前李观棋不受控制地开启【通感】星辰技，陷入记忆感悟以后，龙戟就跟先前几次一样，将掉落在地的祖灵香和画卷收了起来。

“我走我的，你们想你们的。”

李观棋心念一动，释放灵力隔空取物，用左手拿着祖灵香，右手拿着画卷，确认了一番脚下草线，然后才迈开脚步，缓缓前行。

根据当代可汗巴特尔所言，他需要保持草线在双脚之间，然后慢慢地走，就会在随机的某个阶段，“一瞬间”进入死后世界。

他现在就在照做着。

“想到哪个神灵了吗？”

李观棋走出梅朵拉姆的墓室，一边继续朝陵墓深处前进，一边转头看了眼身旁随行的龙戟。

“完全没有。”

龙戟柳眉微蹙，面露若有所思之色，“乱世被统一，且各族平等……乱世……统一……各族平等……根本没有，在旧纪根本没出现过这种事情，没有哪个神灵和这件事有什么特别深的关系。”

“我也想不到。”

瞬空叹了口气。

其余神器没吭声，但很显然，他们也没想到什么线索。

“好吧。”

李观棋听得此言，顿时有些无奈，只得继续目视前方，缓缓走路。

龙戟也没有回去神武匣，而是保持人形，随行身后。

因为眼下这条通道有点窄，所以她没法跟李观棋并肩前行，只得落后半个身位。

二人的脚步声起初还有些错杂，但渐渐地，龙戟的步伐频率和李观棋达成一致，二人的脚步声也逐渐重合，听上去就仿佛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那般。

在这座可汗王族的地底陵墓里，每个墓室之间由一条走廊通道所连接。

而梅朵拉姆的墓室，和下一个墓室之间的距离，似乎格外的长。

李观棋和龙戟保持缓缓前进的速度，走了约莫两分钟都没走出去。

“话说，龙戟，你要不要回神武匣待着？”

李观棋左手拿着祖灵香，右手拿着画卷，一边目视前方沿着草线前进，一边随口说了句，“在这种阴森森的地底陵墓里，总感觉有个人跟在身后，但是却一声不吭的，还不如一个人单独走呢，你但凡跟我说话聊聊天都行啊。”

“……”

没有回应。

“嗯？！”

李观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勐然停下脚步。

而此地的脚步声，也随之彻底消失。

龙戟的脚步声早就没了！

“龙戟？！”

李观棋连忙转身，环顾四周。

然而这条并不宽敞的通道里，空空荡荡，除了他一人之外，没有半点他人身影。

“喂，你们、你们人呢……”

李观棋面色古怪，在脑海里说了句。

没有回应。

他脑海里的冥王和神器们，仿佛都消失不见了一般，没有谁回应他的呼唤。

李观棋跟冥王和神器们的相处还不错，没有什么主仆，倒像是朋友，但即便如此，他也很确定，在眼下这般情况，神器们绝对不可能合起伙来跟他玩什么恶作剧！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

“我不知在何时起，就已经进入死后世界了。”

李观棋左手拿着祖灵香，右手拿着画卷，环顾四周，看着此时身处的这条通道，眼神凝重。

在这个世界，就连冥王和神器们跟他的联系都会被切断么？

“……”

李观棋低头看了眼脚下的草线，然后抬起头来，不再缓慢前行，而是开始狂奔，爆发出惊人速度，瞬间跨越数千米之遥！

很快，通道前方涌现白色亮光。

李观棋直接冲了出去。

“轰隆隆——”

就在他冲出白色亮光的一瞬间，滚滚雷鸣之声好似在耳边炸起！

而李观棋也停下脚步，望着眼前这片豁然开朗的新天地，面露震撼之色。

只见远处的天穹之上，乌云密布，无数紫蓝雷光席卷肆虐，化作一头又一头雷龙在云海里怒吼咆孝！

那一头头雷龙不断撞向下方的漆黑大地，将这片大地砸得如同废墟，到处都是沟壑深渊。

但，雷龙肆虐最为严重的地方，则是一座位于漆黑大地正中央的圆形祭坛。

那片石质祭坛是血红色的，有两根血红色的柱子立起。

一具深蓝色的人类灵魂，就这么被囚禁在双柱中间！

两根血红柱子的顶端，以及底端，都各自延伸出了一条黑色锁链，总共四条锁链，分别束缚住那一具人类灵魂的四肢，将他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

而天穹之上的雷霆，则是不断凝聚成一头头怒吼咆孝的雷龙，连续不断的朝他发起攻击。

每一头雷龙的冲撞，都会直接将他的灵魂彻底撞碎。

可那并不是结束。

因为他的灵魂，也会在破碎之后的一瞬间重组恢复，然后继续迎接下一头雷龙粉碎他的灵魂，如此往复，循环不断，永无止境。

“……”

李观棋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湛蓝色的童孔微微颤抖。

这就是惩戒，天神对叛神者的惩戒。

上千年了。

从历史上三代可汗的去世之日算起，时至如今，已然过去足足1500多年。

而这1500多年来，三代可汗的灵魂，就这么一直被囚禁在那片血色祭坛，每时每刻都在承受雷龙撞击，承受灵魂粉碎之痛，并且他的灵魂还会不断愈合重组，永无结束之日。

1500多年！

三代可汗就这么在永无止境的折磨之中，度过了足足1500多年的恐怖时光！

“嘿……你终于来了……”

忽然，血色祭坛上的那一具人类灵魂，缓缓抬起头来，好似在望向李观棋这边。

与此同时，一阵沙哑的轻笑声，也随之从四面八方传来。

“抱歉啊，强行截胡，将你中途转移到这片神罚之地。”

“不过，请原谅我的行为吧，因为我真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跟你讲。”

“我要告诉你，属于那个狗屁天神的……所有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