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今尘往事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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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巫灵山下宛如长龙的千曲河在晨光里泛着金色光芒。渔村之前,此刻初见规模的港口已泊满尖角小舟,渔人们穿梭晨霭,或准备渔具如海,或开始搭架晒网,扫堤晒鱼。

绝壁悬崖栈道上迎风而立的无知久久凝望这静穆和谐的巫灵谷渔村,迟迟难以回神,一阵河风拂过面容,将花发撩起无知才徒然伸出那只长袍袖腕,穿破劲风的一只小东西径直停落而下,那竟然是幽岚放出的青乌。

正在此间,迅疾的河风里响起了车驾轮毂的声音,无知微微侧头便见百丈之外绝壁拐角处一队金色人马已浩浩荡荡而来,在这平静清晨,倒显得有几分突兀。

十丈之外这队人马徒然止步,无知也未看去,只是依旧凝望着崖下古道尽头穿梭进雾气之中的鹊桥——

“先生!”

昔日意气风发的元靖太子今日却一脸的颓丧,躬身一拜迟迟未起。

“殿下此刻不该是在为迎娶自己的王妃作准备么?”

无知淡然一问,对元靖太子而言却是扎心的挖苦,然而终究还是平静地应了一句:“先生说笑了。”

元靖自知眼下处境无知先生说出此番话实在没什么稀奇,毕竟自己曾经一度放弃过他的孙女幽岚,还令她受了伤。

千曲河北岸的悬崖绝壁之上,晨霭之中无知面对似醒如梦的千曲河迎风而立,负手之间满头银丝白袍飘然若仙,孤绝天地俗尘的傲然之气分外明朗:“老夫并无恶意。数日前幽岚随你出谷至今未归,而你婚期已近,为何今日还有闲暇来这巫灵谷?”

“昨日父王病发!九州之内非先生不能治!”元靖太子说这话的语气比起第一次来到巫灵谷时已然沉稳了许多。

无知却依旧从容道:“殿下可记得十一年前你来这巫灵谷时的情景?”

元靖自然是知道,若非那一次,自己也不会认识幽岚,若非那一次听闻天师道出“九霄龙吟”一病不起的父王又怎么会安然活到今日!

“世易时移,十一年过去了,你不再是那个纯真执着的少年,九州也不再是坚如磐石的九州……”

“但元靖今日所求却与十一年前是同一件事。”

“此时此地虽与当年别无二致!”无知摇摇头,沉沉道,“可老夫的答案却依旧是十一年前的答案——殿下还需要把此去一路再重演一遍吗?”

元靖的思绪已然回到十一年前,那年冬天元武帝陛下重病不起,群医束手无策,满朝文武人心惶惶,九州边境连连传来城防告急文书,九州的王室已是乱成一锅粥,十七岁的元靖太子却带着一队金甲护卫飞马出城来到了这九州边缘绝地巫灵谷——

那个冬日的早晨,少年首当其冲领着卫队踏上栈道来到了半坡桃林中的无涯居,望见无知就在栈道端头早早翻身下马便匆匆上前行礼。见无知回礼言辞中已猜出他身份,即刻便道出了来访目的。

“小王今次前来是要问先生近日为何未向御膳房送鲟月一事!”

“望殿下恕罪。”

少年即刻扶起回礼无知,神情焦枯道:“哎呀!无知先生!你若不便送来,日后我来取便是!”

“殿下!”无知深深望了今日与传言中大相径庭的元靖太子一眼,却不知道如何道来,“这——”

元靖太子已然发现无知神色之中的难言之隐,却非得问个清楚不可:“无知先生,莫非近日

您并未捕得鲟月?”

无知微微颔首,心情沉重地侧头朝那魔域九荒无境黑海方向望去,良久才幽幽道:“不仅如此,恐怕日后也无法捕得!”

元靖太子那双倔强的眸子痴痴与眼前的老者对望,终于是从老者眼中读到了绝望的答案:“先生这是何意?”

元靖太子早已知晓鲟月难寻,多年前时值元武帝四十岁生辰无知向皇庭进献鲟月,元武帝陛下对其赞不绝口,此后更是钦点鲟月为必备佳肴,久食不腻,食而不绝。一日元靖从侍医口中得知鲟月对元武帝旧疾颇有奇效,他便秘寻鲟月所在,只是整整三年,访遍九州渔者财力耗费万千,终无所得,而元武帝陛下病情却渐入膏肓,诸药无效。而“九霄龙吟”天象一出,元武帝陛下更是一夜病发卧床不起,群医束手,鲟月自是唯一希望。

原本此前绕开无知,自是唯恐君王身体抱恙消息一出引得朝权震动,也是为皇帝陛下悄然赢得一线生机,岂料会是这般结局!

“殿下,可知借一步说话?”

元靖太子亲临,开门见山,毫不隐晦,足见事态的严重,无知自知不予言明,怕是难以应付过去。

元靖执手之间,身后金甲护卫便转身齐齐退出数丈。

栈道之上,河风阵阵,衣阙翻飞,竟有些许寒意入骨。

“殿下可知,往日老朽送往皇庭圣殿的鲟月从何处捕得?”

元靖太子微微一怔,焦躁的眼眸又徒添了几分惊惧,此时的所有解释不过是在陈述最坏的结果。

元靖久无回应,无知才负手怅然道:“鲟月所在,是那九荒无境黑海——”

元靖太子徒然一惊。这九荒乃是魔族疆域,皇庭世代祖训,九州人族不可踏入魔域九荒一步!

“鲟月虽为黑海之鱼,却也是灵物,行踪向来诡秘,唯有九幽龙渊才可见其踪迹!”

此言一出,元靖太子整个身形竟是无力倒退两步。身在皇庭的他自小博览群书,据皇庭禁书《异世录》所载,九幽龙渊乃是魔君苍龙宅邸。一千三百年前魔君苍龙入侵人族被九霄焚天囚禁,囚牢正是九幽龙渊!

“难怪遍寻不得!哼……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你这是……”无知万般难以想象,这一声诡异的苦笑竟然是从这少年口中发出,三年前大元王朝危在旦夕九州黎明无不绝望,他却能身先士卒迎难而上,如今这番颓丧倒是让人不安!

经此一问,元靖太子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微微握紧拳头才让自己镇定下来:“虽是如此,再取两条鱼该是无妨!先生往日进献无碍,自是有游刃黑海之能,小王恳请先生再度出海!”

“出海——哼!”无知一声冷哼,猛然甩开袖腕转身而立,铿锵训道,“罪龙狱所,岂是我等凡人随意出入之地,难道就不怕九霄治罪于老夫?黄口小儿,仅为一己私欲莫非要老夫付以性命不成?”

身为皇族日后更有可能为大元王朝新君,诸此大事系关九州安定,他岂会不知,自是世代相传的警示,只是为救君父,若能冒险也算尽了忠孝。

身后金甲护卫见元靖太子被人无视,冷眉一横,齐齐“噌噌”拔出半截利剑就要扑压上来拿人。不料元靖太子却是徒然厉呵:“退下!”未得我令,擅自动者——斩!”

“诺!”

众护卫得令纷纷推剑回鞘,又齐齐后退二步,稳稳

而立,似如酣眠石柱,竟然连眉宇也未曾泛动。

这元靖太子一心索鱼,缘由却只字未提,这般讳莫如深的遮掩无知心知肚明,但自己已是不讳天机直言相告。元靖再求,只是显得胡搅蛮缠罢了。

无知顿时面色冰冷,半晌沉沉道:“你可知为何天显‘九霄龙吟’之象?”

元靖太子目光灼灼对望,自是不知。

“今日小王前来,言辞激烈,想必无知先生早已猜出其中缘由,若非此事十万火急,小王断不敢冲撞无知先生!”元靖太子徒然一展白袄,铿然跪倒便是拱手一拜,还未言说身后半数金甲护卫也是纷纷跪倒,单是那齐齐入耳的兵甲铿锵之声已让人震动不已。

元靖太子语意明朗言辞恳切,如今这一拜一求已是抛开了皇家无上尊贵,足见赤诚。无知却依旧凝望天际一言不发,深知元靖太子救父心切,担忧的自是元朝庭的江山社稷,无辜的黎民百姓,三年前六国强兵压境他尚能挺身而出,这一次仅仅一个理由恐怕无法让他退缩。

无知微微叹了口气道:“老夫自然知道殿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只是——殿下不知,囚于魔君苍龙终究于日前领受了天迟之刑!此事老夫亲眼所见!”回身将元靖太子扶起,无知神色更是沉重,“天龙灭,‘九霄龙吟’本就在预言之中!”

“什么?”元靖大惊失色,神情涣散片刻才质疑道,“女娲上圣不是早有预言……”

“女娲上圣亲书《隐士录》中‘天龙灭,魔婴觉醒,三界诛’的预言,不少人认为是在袒护魔君苍龙!焚天早有夺取龙灵之意,上圣预言能保苍龙一千三百年平安已是难得,如今焚天突然执法,恐怕早有质疑上圣之心!”

人族皇子元靖他所知的不过是皇庭世代相传的预言,如今无知这番言语他哪里听得懂。

无知又道:“焚天却一意孤行,此番斩杀苍龙势必激起百万精怪最为原始的复仇之心!此刻无境黑海恐怕是群魔一片悚人的哀嚎!一千三百年前蓦山血役中人族与魔族的差距,太虚门早已领教!此刻仅苍龙于九幽龙渊受刑所激起的百万魔族仇怨,又有谁还敢去靠近?”

元靖沉吟片刻道:“不瞒先生——父王听天师所云‘九霄龙吟’又见‘九天星泣’之怪象,竟一病不起,今诸药无效!先生乃九州奇人,定有其他治愈父王妙方,恳请先生屈尊施救!”

“鲟月为药——殿下一来老夫便已猜到八九,却不想事起‘九霄龙吟’、‘九天星泣’天象!”

“恳请先生屈尊施救!”

这一句落音,身后金甲骑士又是纷纷而跪,口中铿锵有力道:“恳请先生屈尊施救!恳请先生屈尊施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朽既在九州至尊者当属元武帝陛下。”

无知再度去扶元靖太子,不料这人竟然稳如磐石,岿然不动,无知终是明白他的意思。

“殿下稍候,待我与岚儿交代一二便随殿下入宫。”

面对一片赤诚祈求之声,无知终为所动。毕竟就算元靖太子不来其他皇子也会来,相比他人恐怕没有比选择众望所归的元靖太子更好了——

十一年前的出谷,致使玄引身陷魔婴案,而被迫藏身王城棺材巷……如今幽岚亦不再是那个七岁的柔弱少女,已有能力守护弟弟。无知自然免去了顾虑,如今他要做的和十一年前一样,九州苍生安定就在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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