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年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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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再难合上,然而旧时的欢乐就像是抓不住的一袖月光。大概是因为那些不快甚至污秽都可以顺水流走,所以旧时光如此美好。

刘家二爷初见淮安的时候刚刚开春不久,当时她坐在偏厅里,一身不合时宜的素白衣衫,看起来单薄伶仃又惹人怜惜。可她的言行举止却不是惹人怜惜的。

刘家二爷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女人,言行举止粗鲁,张口闭口全是钱,听起来就像是个骗子。可是他娘愿意信她,愿意几百两几百两的给她掏,愿意听她胡吹瞎侃,愿意听她唱曲。

“你一个女人家的,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凭你这相貌,随便进了人家的门,一辈子好吃好喝的肯定少不了你。”******嘴边一缕坏笑,满脸恶质,活脱脱英雄救美话本里面的二世祖。

“哎呀哎呀,人活七十岁月少,银子十筐不嫌多。银子是个好东西,不会蛀虫不会烧手。”转过头去偷偷嘟囔一句“可比男人靠得住。”

刘二爷撩她不成,也懒得听她跟自己打哈哈,只是上上下下跟看怪物一般的将她打量一遍,好像她随时会全身长白毛一样。

淮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他打量,完事后冲他一伸手:“二爷,您一共看了奴家一盏茶又二十八眼,算您五十八文,是叫我去账房里面直接支还是先记账。”

窘得他直接走了,背后传来轻轻的嗤笑声。

可是就这几文钱,还是没有付给她。

刘家庄子上被人捅出逼死佃户,占人妻女。******上上下下打点了半个来月,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再回来时正好看见她斜躺在屋顶啃瓦片,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一身白衣沾了青苔泥水,绿一块灰一块的,像块抹布。头发打成死结,油乎乎的一坨。一身白肉遮掩不住,还有几个青紫的指印咬痕。

他草草的问他娘情况,才知这人几天前就疯了,日日爬上屋顶,也没有下人愿意给她送饭。偶尔几个年纪大老光棍随便赏她点什么,还要肉偿。

里长没心思去管,反正传不出去,大爷是个一心只有书的。反正一个外乡来的女人,就算是死了,也是几两银子的事。只是那个二神忒讨厌,天天拿她做筏子,张口闭口的赔偿。

没过两天她就死了,肚里鼓鼓囊囊还硬邦邦,听说是半夜里吧唧一声从屋檐上面摔下来的。二神推说是冲了大仙,损了命格,老天收她上路。反正也不会有人替她伸冤。

尸身走的马房,抬出去的时候******特地关照了二神十几两银子给买副好棺材,二神笑得满脸牙花子,连连夸他心善。

此后的日子继续过,无风无浪,只是刘鸿照开始莫名其妙的喜欢起了白衣,虽说人生得芝兰玉树,一袭白衣称他越发清隽,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后来他喝多了,一头倒在槐树下,忽然做了个梦,梦里一身白衣的神婆唱着古怪的调子,伸手对他说:“二爷,五十八文,您是现烧还是到时候我来拿。”

梦醒来以后他浑浑噩噩回到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不应该是心里,他又没把她放在心上,应该是胃里吧。

“故事说完了,几位小道长可有什么见解?”

“当时那个二神将她埋在哪里?”

“听说是露事庵附近,靠北边还是西边来着。”

一行人到了谢,露事庵今日进香的人不多,显得附近有些荒凉。

然而几人四下寻了好多圈也没有找到那个坟,附近唯一显眼的就是一棵槐树。江扶摇拿眼睛一看,一团团紫色气流在那里凝聚,浓郁得像是固体。

“师兄,应该是那里。”

“人说男杨女柳,也不见是谁栽槐树的。”常行之想想,转过头去问他,“你看见了?”

“嗯!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二神没有立碑随手折了树枝一插。”江扶摇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对。

“唉,算了算了,接下来怎么办?要不咱刨吧!”

江扶摇差点一口喷出来,“刨人家坟生儿子没**的!”

然而常行之已经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做单手劈树.......

“哦,呵,呵,师兄武功盖世......”

“说什么风凉话,过来帮忙。”

生了八年的树不算太大,两人合力下不一会就看见了树根缠绕的棺椁。

棺椁已经腐朽发黑,没烂已经是奇迹,常行之一剑下去削了棺盖,顿时一股腐臭迎面扑来。

里面半是液体,脸面什么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模模糊糊一个人形。

江扶摇终于忍不住,在一旁大吐。

“好了没?过来看一眼。”

“呕......师兄没良心,干干净净!”棺内弥漫着淡淡死气,奇怪的紫色并不附着。

“算了算了,也是个可怜人,火化了埋回去吧。”

江扶摇燃起了火,淡黄的火焰连着棺材一起吞噬,一股恶心的味道在那里弥漫。

“既然不是棺材跟尸体的问题,那么去看看槐树吧,师弟,烧完了就过来。”常行之扶起地上的槐树,上上下下的打量,然而什么也看不出来,树干依旧是树干,树叶依旧是树叶。树洞里面钻出一只小小的白壁虎,就跟平常的树是一样的。

壁虎......

“师弟,我找到了,这里有一只啖精气鬼。”常行之笑呵呵的捏紧了手里不断挣扎的小东西,“这东西喜欢吸人精气,所以你跟刘二爷会不停地感觉饿,陆师弟应该比我们俩眼熟些。”

陆乘风接到手里仔细端详,小东西滑滑软软,在他手心里面龇出一口白牙,“正好我带了药葫芦来,师兄不介意我私吞了吧。,到时候炼出来安宁散多分两位一点。”

“算了算了,便宜你小子了。”

陆乘风笑得腼腆,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一边道:“师兄,要不剩下的那几只......”

反正这次几人都高高兴兴的回去了,尤其是为(中)民(饱)除(私)害(囊)的陆乘风。刘家二爷听了以后脸上神色淡淡,不见悲喜,只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好像此事与他无关。里长倒是很热情,装了一小袋金子拼命的要塞给他们几个,推拉了好半天才拒绝掉。

几人兴冲冲往俞家赶,想要把这事告诉那几个姑娘,谁知一进俞家就是一片冷寂。满院的丫头婆子全都不见了,进了绣楼,看见哭成一团的俞敏和沈音,苏菀林眼圈红红在一旁掉泪,周明瑶劝也劝不住。

见此,江扶摇心里像是被虫咬了一口,麻痒酸痛,上前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俞敏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只能拼命摇着头。

一边周明瑶好歹镇定些,替她慢慢说道:“俞妹妹从前订过娃娃亲,是城里黄家独子,先前几年还好一些,只是跋扈骄纵,谁知去年就开始不行了,昨日金家来了人,说让俞妹妹五月里就嫁过去冲喜......这还不算什么,那个杨夫人你记得吧,她居然......”

说到这,俞敏忽然激动起来,“那个老虔婆,当时我怎么就让她进了门,当时我娘也是看她可怜,谁知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东南西北都不分了,连自家女儿都可以随便找个火坑往里扔。那个黄金宝脾气暴戾不消说,还是个命短的,要是真给他冲了喜,我这一辈子跟熬油似的可怎么熬。”说完伏在苏菀林肩上嚎啕大哭。

听到这名字,江扶摇一愣,莫名的有些熟悉,偷偷的掐了一把陆乘风的手,对她安慰道:“现在事还没成,总有转圜的余地,我这个师兄擅长丹术,你看看要不我们改天帮你探问一下,你心里好歹有个底。”

俞敏听了他这样说,咬牙应了下来,道:“好!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痨病鬼,我就是随处找个汉子嫁了也比这强。”

三人回了刘家,感觉方才的兴奋也淡了许多,江扶摇陆乘风两人闷着头想事,忽然听到书房里面下人的尖叫。

等到众人赶到时,刘家大爷倒在地上,胯下一滩血......

还是管家镇定些,叫了马夫套车去城里请大夫,又赔了笑脸朝陆乘风讨了点止血散,谁知人一扒开,就看见裤腿上写着“前世仇报”,底下一个血洞,手法凄厉狠辣。

众人呆愣中,默默凑过来的阿淮突然张嘴就笑,可惜又是哑巴,啊嘎啊嘎的听在耳朵里难受,一边管家拉过去直接脸上来了一巴掌,一边骂一边把他拎了出去。

“啊嘎!啊嘎!”阿淮一边挣扎一边照样笑,惹得管家一巴掌呼他头上。

顿时安静了下来,阿淮半个脑袋血糊糊的,管家顿时也慌了,“不是......我下手没那么重啊!”

阿淮挣扎着从僵硬的管家手里跳下来,还冲他比了个鬼脸,可惜脸上全是血,看着瘆人。一溜烟跑了出去。

后面刘家大爷命是保住了,可惜......不过他已经有儿有女,也算不得太伤心。

可是里长还是气不过,叫了大爷院里所有的人来问审。

“说!今天是谁伺候的大爷,哪些人在书房里,交代不出来,把你们全都发买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有个书童说:“今日大爷没叫书童,小的们都在外间伺候......大爷也没出过书房,在里面伺候的是......是媚儿......”

里长听完,脸上的胡子抖了抖,自家儿子什么品行他懂,可是话说到这份上了......“哪个是媚儿?”

人堆里哆哆嗦嗦爬出一个小丫头,约莫十三四岁,脖子上几道新鲜指印。长得也是一副梨花带雨相,眼圈红红,不知是吓得还是羞的。

“说,敢有半句谎话就把你卖进山里去!大爷究竟是谁害的?”

“回、回老爷的话,今天大爷确实是跟奴婢在一起,大爷叫奴婢去小厨房蒸点心......厨房里面的人都可以作证,不信您问李妈妈。”媚儿越说越是惊惶,一双眼睛四处乱瞟,找那李妈妈。

“是是是,没错没错,这丫头确实是来过厨房里待了半个多时辰。老身可以作证。”

里长看了她一眼,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大爷的?”

“是、是小的。”刚才那个书童道,“当时就听见大爷叫了一声......小的保证没有生人进来。不过柔姨娘来过送点心。”

这回不等里长叫,就有个人站了起来回话,尖尖下颌,颜色倒是好,“是,贱妾确实是来过,送杏仁酥酪。大爷说光喝这个伤脾胃,就叫媚儿进去做点心,贱妾就走了,那些小厮都可以作证。不过按理说做个点心也没有在里面待半个时辰的道理。”

“是,”媚儿咬牙横下心来,“当时大爷要的点心是雪媚娘,可是所有的牛乳都没了,奴婢给大爷传话,结果大爷他说......所以,奴婢才用了这么久。”

排查来排查去,也找不出真正的理由来,总不可能是大爷自己弄伤的吧。

无奈之下,里长只好又去请常行之几人,去书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几人一进书法,就看见书案上一口未动的杏仁酥酪,以及碰翻在地上的一盘雪媚娘。

房中也是灵气稀薄,陆乘风捡起一个雪媚娘嗅了嗅,没有发现迷药或者是毒药之类的。

看见这,媚儿惊叫起来:“这不是我做的!我那盘还蒸在锅子里!”

“所以说,是有人来过这里,送了一盘点心,趁机伤了大爷?”常行之若有所思的望向她,“你先前说的牛乳是被谁要走的?”

“柔姨娘要了一斤回去做酥酪,娇儿要了八两给大夫人做点心……四小姐、郭妈妈……”

“行了行了,一个两个的都有由头,空手也蒸不出点心,去各自灶台上查查,哪些人做过雪媚娘。”

一边里长叫人下去查,一边江扶摇几个人在书房里面打圈圈。这间书房是南洋式样,地板用的是桐木,很容易沾上脚印子。

如今地上只有自己几人的,一小滩血,还有几个脚印看起来小得多,像是姑娘或者是孩子留下的。

“媚儿你过来比一下脚印。”

颤颤巍巍伸过来一只绣花鞋,但是地上脚印略短一些。

“柔姨娘。”

脚印依然短一些。

一排排的丫头甚至妾室被叫来,可是谁的脚印也对不上。

江扶摇想起前世里通过脚印测身高的法子,粗略估计出,那个人身高不高,大概在一米三五到一米五之间,走的也不惊慌,所以说她是平静的端了一盘点心,缓步进门。最后从容离去。

可是前世仇报又是谁的前世?

一边想着,一边查灶的人回来了,二爷屋子里丢了一盘点心。昨天刚刚进门的若姨娘跳了井。

也算是把这事认下了,死无对证的,也没办法说是兄弟争产业名分什么的。

只是里长把二爷叫过去骂了一通,说他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众人作鸟兽散,江扶摇偷偷扯了常行之衣袖,道:“师兄,你说那个姨娘刚刚进门,按理说连大爷的面也没见过,干嘛做这事。”

“总不会是被鬼附身了吧!”

“好有道理!”

入夜,那口井里飘出两个人影……两个女人都穿着白衣,手拉手坐在一起哭泣,哭声丝丝缕缕的四处飘开。

某个房里,阿淮睡着睡着突然打了个抖。

雪媚娘是一种小点心,中间点上红豆以后略邪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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