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六点钟，天就已经全黑了。
离程诺被弃置的不远处，是一座法台。
与之前他见过的一样，这法台依旧是碎石堆成。
只不过，它足有两米高，截面呈平缓的梯形。
台基的半径足有五米，而顶端不过两米有余。
法台正中央生起一堆篝火。
篝火旁，围着的是六个黑袍人。
这六人，三人手持铜铃，三人手持皮鼓，将乐器高高举起举过头顶。
一边咿咿呀呀地唱念，一边为自己打拍子。
篝火前有根立柱，碗口粗细，旁边扔着一捆绳子，估计是呆会儿审判之时捆绑程诺的地方。
而石台周围，密密麻麻地聚集着村民。
他们跟着黑衣人低声附和，有的也带着小乐器伴奏。
只是他们的唱经声实在算不得整齐，场面颇为嘈杂。
不久，六人齐喝一声。
“唔——喝！”
只见火焰“腾”地拔高翻滚。
原本喧嚣的人群倏地安静下来，只剩六个黑袍人意味不明地呼号。
伴着这些嗥叫声，丁大仙出现了。
他披散着长发，额前系着麻绳发带，发带后有三支雀翎装饰。
一条挂满骨质垂饰的颈带严丝合缝地卡在脖子上，垂下的饰品一直耷拉到胸前。
一条微微有些泛黄的白色皮毛披肩罩在上半身，从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到系在身上的龟壳和鹿角。
一米多长的木制十字图腾背在身后，图腾上刻着四张五官夸张，形容诡异的脸庞。
这些脸庞的表情各不相同，看向不同方向。
而在丁大仙腰间，则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法器。
铜铃，皮鼓，羊角，骨刀随着丁大仙的步伐晃来晃去。
麻制的裤子上有不明染料写就的咒文，无人知晓其中含义。
直到裤脚处，四散展开如同一束大喇叭花，罩住脚下的兽皮靴。
没人注意到他原来在哪儿，就好像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一般。
而丁大仙身后，是神情呆滞的顾佳启和圣子。
“降妖除魔等黑天，遍请三神和六仙！”
丁大仙唱出两句打油诗，举起手中的手鼓，敲得如疾风骤雨一般。
“妖邪过了尘世关，来到镇上把人钻。
“爷娘妻子着了魔，街坊邻里疯了癫呐！
“眼看信徒遭劫难，大仙出手报平安。
“圣子敲起镇魂锣，圣女祭起破邪鞭。
“先请三神台上坐，圣火堆前转一圈呐！”
丁大仙似念似唱，语调颇为怪异。
这时，顾佳启提起手中的长鞭，挽了个花甩向火堆。
与此同时，圣子卖力地敲着手中的铜锣，直教人心里烦躁不安。
而围着火堆的六个黑袍人适时地吟唱起来，掺杂着自喉咙里发出的气泡音，整个祭祀现场更加诡异。
“这个邪祟不一般，请完三神请六仙。”
诸仙引下炼魂火，驱魔退邪好炼丹呐！”
程诺听着丁大仙唱了许久，始终等不到自己上场。
不知何时起，他心中的焦虑早已烟消云散。
留在他心中的，只剩对破坏祭祀的期待。
“……善男信女缚身体，圣火审邪听神宣呐！”
丁大仙抖如筛糠，头上身上汗珠如雨点般落下。
“灵台仙来也，祭圣火，带淫邪！”
台下民闻言纷纷跪下磕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好像烧死了程诺，之前自己受过的苦，就再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一般。
终于，在昊昊和另一个男子的推搡下，程诺向火堆走去。
“……十米，八米……五米！”
程诺一声暴喝，挣脱了反绑自己双手的绳子。
“怎么回事！”
不等丁大仙和手下有所反应，程诺用手中一截断绳勒住其中一人脖子，向后用力将他放到在地。
昊昊见状，假意与他搏斗，然后自己摔在地上再不起来。
程诺忍住让自己不笑出声，手脚麻利地将藏在身上的行头拿出，穿戴整齐。
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人群的视野中。
“是邪祟！邪祟出现了！”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台下顿时一片骚乱。
丁大仙将身后图腾取下，双手握住立在身前，如执一柄巨斧。
“邪祟休要嚣张，本座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丁大仙高声喝道。
可不管是程诺，还是倒在地上的昊昊，都听出了他的色厉内荏。
“装神弄鬼的老东西，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段！”
程诺语气阴阳怪气，还真有几分外域邪祟的感觉。
“圣火起！”
丁大仙手中的图腾燃烧起来。
接着，丁大仙将手中图腾一挥，一道火光拔地而起，向程诺蔓延过去。
程诺在接连经历被丁大仙的定身术制服以及沉睡梦境后，心底已经隐约有些怀疑。
如今见丁大仙召唤烈火攻击自己，心里更是犯了嘀咕。
不过如今已成骑虎之势，程诺只能硬着头皮躲开。
火焰一直追到立柱前，突然爆发一般窜高，顷刻间暴怒的火焰吞噬了整根立柱。
“别被他唬住！制服他！”
一句话传入程诺的耳朵，程诺甩开杂念，弹指之间便来到了丁大仙面前。
丁大仙挥舞着手中的图腾，如驱赶野兽般阻止程诺靠近。
可程诺身手敏捷，几个闪身避开了面前燃烧的木架，贴近了丁大仙的身旁。
“雾隐！”
丁大仙右手比剑指向身前的地面，一团烟雾自脚下氤氲开来。
“是弹丸！他从袖中甩出了弹丸！”
留意到丁大仙手里的小动作，程诺先前心中的疑虑少了大半。
“神棍纳命来！”
程诺一拳击中丁大仙的鼻梁，又挥手打飞了他手中图腾。
丁大仙气息一滞，顿时眼冒金星站立不稳。
“等等……”
丁大仙看程诺还要动手，压低声音道。
“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是不是村长……”
“去你奶奶的！”
程诺没有回答他，又是一拳击在丁大仙的小腹。
“他算计你呢……”
程诺的表现算是默认了丁大仙的猜测。
他骨碌碌地转着眼珠子，开口说道。
“滚蛋！”
程诺根本不吃这一套，又一拳打在丁大仙的鼻子上。
“那他要是不算计我，我岂不是要被你烧死！”
程诺叫骂着，又记起刚才吞没立柱的火焰。
若没有村长和昊昊，自己怕是已经被烧死了。
他越想越气，刚收回身侧的拳头又全力击出，打得丁大仙胃液上涌。
“只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