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离殇

李孝手里拿着从白驼城回来的报告，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时间飞快的过去了好几天，朝阳身死的震动过去。虽然李孝也很伤心，但他是皇上，一国之君，天下的事情太多了，不允许他儿女情长。只能把心头的悲伤压下来，处理国政，有一点时间就陪着病体沉重的裴寻芳。

甘露殿里有些阴沉，虽然长安已进入初夏的天气，但还是有些阴冷。也不知道是大唐多事之时，还是李孝的风光过去，一冬天北方无雪，但春天开始，就阴雨不断。让急于播种的农户，万分焦急，可天空就是不放晴，如果再耽误下去，这一年收成就成问题了。

淮南道报告江南水患，春雨太大，淮河也数次出现险情，黄河春汛也很凶猛，各地的报告没有一样好的。总算这两年大唐国库充实，三省十二部联合开展最大的赈济活动，对受灾的地区进行赈济。可才刚刚开始春天，如果不收获，最困难的是秋季。

因为连续对外用兵，扩充军队，加上大唐过度投资基础设施，所以财政方面并不轻松。如果夏秋，秋税不能如数入库，李孝还真不好办。为此宋景已提出好几次了，既然突厥以后退，要求对北方的战争停止，减少军队数量，渡过难关。

修建横渡黄河的铁索桥，根本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按李孝要求，桥不是临时的。为了今后更好的控制漠北地区，这座桥要永久性的。为此东北，西北两大军区也投入施工当中。大唐没有徭役，只能政府出钱，这是巨大的财政负担。

如果在后世，这样一座桥不算什么，可如今的技术和材料，就不是简单的事情。没有高号水泥，无法在河中进行打桩，只能采用全金属的桥梁。还是李孝汇合工部研究了很长时间，才确定采用后世的斜拉方式建桥，如此巨大的工程，铁料消耗是惊天数字。

李孝也犹豫，在桥梁和用兵之间只能取一样，那先停哪一样呢？李孝也不好决定。如果此时不灭掉突厥，让他壮大，再联合西北，东北方向的其他国家，大唐的边患永远存在。

等实力增长到一定程度，再想灭他们就困难了，可是如果不造这座桥就算平定突厥，大唐对这些地区缺少有效控制手段，时间一久还是问题。

从长安通过延州到朔州，再到夏州，这条快速干道修建完，再有一道永久的跨河大桥，从那里通阴山的道路就能贯通，从而把辽东道和陇右道与漠北连起来，才能彻底稳定西北地区。

三省和朝臣已争论好多天，也没有定下来。李孝自己也心里没数，并不能以皇帝圣旨强行命令。

今天散了朝会，他有些疲惫，但还是来到甘露殿，因为侍女报告，皇后情况很不好，李孝不能不担心，所以放下公务前来甘露殿。

有些昏昏沉沉的裴寻芳好像一直沉睡一样，宫女刚想叫醒她，李孝摆手让宫女出去，他坐在了裴寻芳身边。看着她那有些失色的脸，心中一阵疼痛，那一年她刚刚十六岁，却坚定的选择了跟随自己流放，从此离开了家。后来陆爽死了，裴行俭也死了，他们都没能回到长安。裴寻芳的几个哥哥和弟弟现在全是一般的官员，有一些还不是官员。

但她从来没有向李孝说什么，裴家没有一点皇亲的样子。裴家兄弟对自己这个皇后妹妹诸多不满，李孝也知道。感念她的情，也想照顾裴家，但裴寻芳不让。她身为皇后要做表率，不能让外戚坐大，她真的在一步一步效仿文德皇后。

李孝不知道自己当初的一句话，让裴寻芳一生如此，她现在还不到四十岁，可是显得好像五十来岁一样，此时不打扮，再有病，显得更加苍老和瘦弱。

她把自己一生都给了李孝，现在身染重病，李孝却束手无策，心里的那股无助和疼痛让他十分难受。

床上的裴寻芳突然一阵颤抖：“丽儿，别走，别走……我……”

裴寻芳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坐起来：“丽儿，朝阳……”突然看到坐在一边伸手抓住她的李孝，伏到李孝怀里：“皇上，我见到朝阳了，她在哭，再叫我，让我去陪她。”

李孝是穿越者，又是一个灵魂穿越，他也不能确定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灵魂，没有，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李孝的行为很小心，做什么都适可而止，也和这点有关。裴寻芳梦到李丽说让她去陪她，让李孝心头升起一股恐惧：“别瞎说，你是太想念朝阳了。”

裴寻芳把脸埋在李孝的胸前，用低低的声音说道：“皇上，我恐怕时间不多了，我要去找朝阳了。”

李孝最怕的就是这句话，他不知道为什么人在将死的时候都能说出这样的话，赶紧说道：“别胡思乱想，你才多大，年纪还不到四十岁，早呢，朕死了你也没事，好好休息。”

裴寻芳坐起来：“你不能有事，你还有大唐江山，还没有立储君，还有好多事需要你来掌握，但臣妾不能陪你了。我看见了朝阳在叫我，她那么小，身体不好，一个人多孤单，我是母亲，应该陪她的。皇上，臣妾如果去了，你就重立一个皇后，让她陪着你吧？”

“你……”李孝想发火，他最听不了的就是这句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别多想，我叫太医来看看。”

“不用，我很好，只是有些事放不下，想和你说说。”

李孝点头：“你说，朕都答应你。”

裴寻芳说道：“皇上，光俊的性格不适合当皇上，他也渐渐的放弃了，你就答应他娶巧芸吧。”

李孝点点头，他也看出来了，虽然进国子监大学读书，但李光俊连朝臣都不接触，除了读书也很少回皇宫，大部分时间和巧芸在一起，也变得沉稳下来。点点头说道：“朕答应你，我不干涉他。”

裴寻芳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皇上，你还是确定太子人选吧，江山无储，确实不利啊！再说我不想看着儿女们皇位争夺，玄武门之变不应该出现，我不想让光俊有事。朝阳没有了，光俊是我唯一放不下的。”

李孝心头震动一下，说道：“你知道了什么？”

裴寻芳摇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为江山考虑，听臣妾一言。”

李孝点点头：“你放心，我会考虑的。”裴寻芳松了一口气，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本来想压在心里永远不说，有她在，光俊是没问题的，但是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朝阳的死让裴寻芳最后的生机也没有了，见李孝答应，放心的说道：“我有你，今生不遗憾。我三十九岁了，文德皇后才三十六岁，我比她多活了三年多，知足了，感谢皇上对我……”

李孝把她搂在怀里：“寻芳，你真傻，我有好几个妃子，你却不能独自有我，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你永远是李孝的皇后，没人能代替你的位置，永远不能。”

见裴寻芳不动，眼角是两行泪水流下，李孝紧紧的搂着她。像回忆一样，低声说着两个人一起前往松州，一起前去宁远的往事。李孝低声说着，裴寻芳闭着眼睛听着。

甘露殿里外一片低声的哭泣，那些宫女，太监都流下眼泪，发出压抑的哭泣声。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张平怕皇上伤心过度，毕竟皇后身体也不好，过来说道：“皇上，让皇后休息吧。”

李孝没有回答他，把裴寻芳放到床上，擦一下眼泪说道：“传旨礼部举国服孝，大丧一年，把皇后葬于华陵。”

“啊？”张平吃惊，目瞪口呆扑通跪倒，原来皇后已然死了。李孝就那样抱着她，裴寻芳最后时刻死在李孝怀里，她是幸福的。虽然眼角是泪，但她的脸上是幸福笑容。

当裴寻芳身体一颤的时候，李孝的心碎了，他早看出来裴寻芳那是回光返照，是生命最后的时刻。身为皇帝富有天下，又是一个来自现代社会的穿越者，却无法挽留住生命，这是他的无奈，是他的悲伤。

“当、当、当……”钟声响起，九下钟声震动长安，皇城内外京师长安，立即被震惊，一代贤后归天。

裴寻芳的贤名是天下都知道的，大唐十二道，有不下五十多所大型孤儿院，有成千上万的孤儿，他们都是皇后的孩子，还有不少年纪大的已进入各行各业。

消息传出举国哀痛，全都沉寂在巨大的悲痛之中。甘露殿成为灵堂，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按礼制是要进宗寺庙的，但李孝没让，今后甘露殿没人可以进来，这是皇后的地方。

一身白色的衣服，李孝坐在棺木前，看着那闪动的长明灯，心里空空的。不能否认，裴寻芳真的进入李孝心里。虽然他们不像普通夫妻那样，天天在一起，李孝也时常在别的女人房里，但裴寻芳是装在他心里的。

皇上宣布罢朝七日，举丧四十九天，全国服孝一个月，禁娱一年，这恐怕和皇上驾崩是一样的。但朝臣中，谁也没敢说反对，全都遵旨行事。

对于京城发生的事，当李光顺他们到达西宁的时候才听说。他被震惊了，皇后仙逝！呆立了半天，李光顺眼里是仇恨，他直接说道：“前往将军府。”

此时跟在李光顺身后能有十多个人，最大年纪有三十几岁，大部分是二十几岁，这些人都是朱小凡的朋友。他们江湖上有一号，叫十二星，接到朱小凡的信，齐聚凤州和李光顺汇合。

江湖人是讲义气的，为朋友，为兄弟甘愿赴死。朱小凡别看年纪小，但武功高，为人仗义，头脑好使，因此十二星兄弟以他为首，这回又多出来一个人李光顺。

一路上李光顺并没有打听到什么。在西宁州找到将军府，那是西南军区司令赵殿臣的地方，门口的警卫看到一群拿刀带剑的人过来，连忙警觉起来：“你们干什么？”

李光顺有些傲然的说道：“通报一下，我们要见赵司令。”

岗哨问道：“你是谁？”

李光顺说道：“李光顺”

哨兵没听说过，但看这些人除了李光顺一个小孩有些贵气以外，其他人显然都是江湖人，也就说道：“你们等着。”

赵殿臣正在大厅里坐着，他接替沈川出任西南军区司令，成为大唐有数的几个高级将领之一。但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建树，西南是重要地点，面对强大的吐蕃和混乱的西域各国，他能保证丝绸之路畅通已不错了，沈川在西域十几年还不是一样没有作为。

但皇上新规定，军队和地方没有关系，也不许参与地方政务。在赵殿臣看来，一方军事大员也没什么。这段时间他正通过人希望能调回长安，可是突然接到急报，皇后薨逝，一切暂停，他也只好安下心来等着。服丧期见一切从简，但他们远离长安，当然也没人管。当年随皇上打天下，如今已是高官名将，赵殿臣还是很自得的。

他准备早点回去，新娶的小妾可是年轻貌美，这几天刚刚送进府里，要好好疼爱一下。他刚想离开，士兵报告：“启禀将军，外门有人求见，自称李光顺。”

李光顺，怎么这么耳熟？但没想起来。打扰了他去找小妾，赵殿臣有些不满的说道：“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