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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你是悲是喜,无论你的世界里风平浪静还是浊浪滔天,也无论你是留恋于今日或是期待着来日,时间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一天依然是24小时,一小时依然是60分钟,只不过有的人觉得自己的一分钟过得比一天还要漫长,有人又会觉得自己的一天在弹指一瞬就过完了。

晚上下了一场来去匆匆的山雨,早上起来空气清新的就像过滤过一样,各种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尽情的卖弄着自己的歌喉,这一天是志愿者来到落羽村的第31天。昨天召开了文艺汇演暨支教总结大会,会上郑瑜朗读了由王昊宇执笔写的一封语言朴实感情真挚的致落羽村父老乡亲的一封感谢信,大会结束时杨校长和陈村长分别代表全校学生和全村村民讲话,表达自己对志愿者们由衷的感谢和对此次支教活动成果的充分肯定。这个大会开的无疑是非常成功的,学生们热情洋溢的表演和家长们由衷的赞赏为此次支教活动画上了一个十分圆满的句号,还有几位家长的即兴表演,更是为文艺汇演增添了不少趣味和风采。

昨天晚上志愿者们来到陈村长家里,当时正好杨校长参加完文艺汇演活动还没回去,郑瑜他们就与村长结算了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和住宿费。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是他们自己给的话这些古道热肠的老乡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所以就只好委托陈村长在他们走了之后代为转交,郑瑜请陈村长帮忙再联系一辆车,第二天把他们拉到镇上或者县城坐车,并问上次从县城包车回村的车费多少钱,一并给陈村长。陈村长说车他已经联系好了,还是上次雇的那辆车,至于车费让志愿者就别管了,说是熟人的车,只需要出个油费就行了,也没多少。郑瑜说不能让村上或者村长破费,执意要给。这时住在隔壁另一间屋子里的陈村长母亲拄着拐杖出来了,老人家七十多岁,虽然满头银发但却眼不花耳不背精神矍铄的,平时就像一个祖母一样关心着住在她家里的三个女志愿者。看到老人进来了张姝华赶紧过去搀着老人家想让她坐下来,但这位倔强的老婆婆却没有坐下,铿锵有力地说道“你们这些娃咋这么不晓事理呀,这吃饭睡觉都收钱已经使不得了,现在你们连这点车费也不让我管,你们心里舒坦了,可我们心里咋个过意得去呀。是这,车费钱你们都不要争了,我用我的私房钱出,就算是我老太太替几个孙子、重孙出的学费,这样成了吧。”“奶奶,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真的是学校有规定的,而且学校还给每人发了一部分经费,所以不能让老乡们花钱。”郑瑜连忙解释。一旁的杨校长也赶紧说“婶子呀,您看您说的哪里话,这钱虽然没多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出呀,学校里还有点经费,学校也可以出的。”“你们都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人,我又不是,我的钱也是我自己喂鸡喂兔攒下的,与旁人无关。”老婆婆抓住张姝华的手说继续说道,“你们这么好的娃娃我还是第一次见,奶奶我就看着你们亲,这几个女娃娃在我家,她们几个自打来了之后就一直给我的兔子割草,你们来时我刚买的小兔子现在已经长到半大了,奶奶舍不得你们走啊。”说着老人竟掏出手帕抹起了眼泪。张姝华一手抓着陈家奶奶的手,一手抱着她的肩膀说:“奶奶您别难过,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回来看你们的。”“唉,咱这穷仡佬又远又偏,你们也走不到这儿。再说现在的年轻人都那么忙,一年到头连家都回不了几次,有来这儿的时间还不如回家看看你们的爸爸妈妈。”陈家奶奶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直在旁边端茶倒水的陈婶打破了沉默,“老师们就别犟了,就听你陈叔的吧,车费的是你们就别管了。你们要走了你奶奶就难过,别再因为这点小事让她伤心了啊!”陈婶这么一说志愿者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大家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就散去了。出门的时候郑瑜让所有人支教人员翌日清晨六点半在村口集合,因为每个人的伙食费都只交了30天,所以第31天不在老乡家里吃饭,起床之后直接就走。

但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志愿者们都发现自己所在的那家的老乡都已经早早地做好了丰盛的早餐,非要让吃了再走才行。QQ群里最先是李启辉发了一句“老乡坚持要让吃了早饭再走,现在实在没办法呀”,接着女生那边周璧婷也跟着发了一条消息“我们这边也是,阿姨早都把饭做好了在等我们”,郑瑜那边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陈村长夫人泪眼婆娑地在恳请他和严虎两人吃完饭再走。最后郑瑜终于在群里边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实在不行就吃吧,要不然老乡心里也过意不去,吃完饭看看可以的话把餐费付了。”但那些忠厚淳朴的老乡哪一个肯要这最后一顿饭钱,这三十天的餐费已经让他们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了,甚至不明就里的乡亲们已经开始议论他们收钱的行为了。这顿饭无一例外都很丰盛,但所有的人都吃的心里五味杂陈的,相处了三十天了基本上每个人都成了所在的人家家里的一员了,老乡待他们就像待自家的孩子一样,他们也竭尽全力地帮老乡做各种事务,如今要分离,内心还是万分的不舍呀。张姝华他们走的时候陈婶还给每人硬塞了三个煮熟的鸡蛋,说这是陈家奶奶吩咐的,让她们拿着路上吃。

他们原计划不打扰老乡们的,悄悄地走,可来到村口时老乡们和孩子们不知何时都已经站了一大堆。一看到志愿者,很多学生突然就哭了,此次支教对他们究竟能产生多大的影响我们不得而知,这一次分别意味着什么他们也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他们哭大概更多的是不愿意结束这段快乐而又充实的时光,舍不得离开这一群爱他们他们也爱的大哥哥大姐姐 。孩子一哭许多家长和几个志愿者也抑制不住分离的伤感,纷纷流出了热泪。有几位老乡拉着志愿者的手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更多的人则是相顾无言,泪眼朦胧。车来了,老乡们帮忙把志愿者的行李装上车,然后陈村长和杨校长招呼志愿者们上车。

陈家奶奶昨晚告诉张姝华说让早上走的时候别叫醒她,她老了最怕送别,可张姝华不知道的是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的老人一晚上基本上就没睡着。老太太一晚上就像放电影一样把和张姝华相处的三十天齐齐过了一遍:

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娃娃时,她真的被惊呆了,这么标致的模样她只在画里见过,看不出一点打扮的痕迹,穿的也很朴素,可这些都掩盖不住她的美貌。更难得的是这个城里来的女娃娃比村里的姑娘还朴实,不但不嫌弃乡下的条件艰苦反而时常给她这个糟老婆子洗衣服、洗床单,给她养的兔子割草,帮着儿媳妇做饭,还会不厌其烦地给那个整天在泥土里滚得脏兮兮的小重孙讲故事、教他写字,每次去镇上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她带一些她咬得动的点心。其实陈老太太本来是有一个孙女的,如果还在的话刚好和张姝华一般大,那个孩子那时也和张淑华一样水灵、一样可爱,那孩子一直都是陈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可就在孩子四岁的时候有一次出去玩就再也没有回来,十六年了,陈家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四处打听,只要有消息,无论多远都会过去找,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陈老太太看到这个姑娘就像看到自己的亲孙女一样,她甚至好几次都想把这个女娃娃叫过去和自己睡,她的小孙女那时就一直跟她睡,可怕又人家嫌弃她,就一直没敢开口。平时她就眼巴巴的等着放学,她喜欢看着张姝华吃饭的样子、喜欢看她给小重孙讲故事的样子、喜欢看她系着围裙和儿媳妇一起做饭的样子,总之一看到这个女娃娃她就感到浑身都舒坦。一想到再过几十个小时她就要走了,心里就难过的直想哭,她总觉得这一走大概自己到死都见不到这个姑娘了,可她也明白这穷山旮旯里又怎么留得住金凤凰呢。这时她又想起那个已经整整十六年没见过的小孙女了,她今年都七十二了,俗话说“人过七十古来稀”,也不知道自己到死还能不能见孩子一面。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老人深陷的眼窝里流了出来,她也不擦,任由泪水在那皱的像干枣一样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这一晚同样彻夜未眠的还有杨校长,村里的师资力量匮乏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学生们小学基础打不好,上了初中跟不上大部分扛不住压力就会辍学,即使勉强初中坚持下来也考不上高中,到时候还是上不了学,小小年纪在村里待不下去,就结伴出去打工,那么小的年纪,身体都没发育成熟。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山高路远的地方,偏僻而又闭塞,工资也低,谁愿意来这儿教书,这几年就是他和村里另外两个只有高中学历的老师苦苦支撑着。虽然教育局曾派过几个老师,但要么是忍受不了这里的条件,带不了多久就走了;要么就是上边有关系,只是来村里镀一层金就被调到镇上或者县里了。这群大学生让他真真切切看到了自己和现代教育的差距,他们的教学方式和责任心也让他非常满意。但这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现状,只有三十天,这三十天结束了他们就会走,他们走了就又只得回到原来的状态。他多次提到过看看这些大学生是否愿意毕业后回到这里教书,如果有人愿意回来,他愿意把自己的工资分一半给他,甚至愿意让出自己的校长职务,为了这片生了他养了他的热土能改变世代半文盲的面貌、为了自己的后辈出一些大学生,无论什么,只要他能做到的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做好。但每次一说让让志愿者们毕业了过来的话之后都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理解这些大学生。省城师范大学那可是全国都有名气的一所大学,拿着这所大学的毕业证到哪里都能一路绿灯,这些青年精英在城市无疑会海阔天空,谁愿意来到这穷乡僻壤之地一辈子做个教书匠。“如果真的能像志愿者说的那样以后每年暑假都会组织大学生志愿者来支教,那也可以了,也算是让孩子们和大城市接触了。”杨校长站在落寞的校园里这样想着。

车子似乎比来的时候快了许多,志愿者们还没来得及和前来送行的老乡与孩子们挥手告别、还没来得及再好好看一眼那个生活了整整一个月的村庄车子就已经冲出了好远。志愿者们丝毫没有返城和回家的喜悦,整个车厢都被一种沉沉的离别的伤感笼罩着,就连一向爱说爱笑的严虎也一路无言。

此时的王昊宇内心也是波澜起伏,学生们强烈地求知欲让他内心受到了极大地震撼,老乡们的热情招待和杨校长的一次次真诚地邀请也让他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个神秘的将军岭他还没得及细细考究……还有一件他虽然 不愿意承认但却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支教期间和张姝华的朝夕相处让他也深深地留恋着这段时光,他喜欢叫张姝华“小姝”,也喜欢张姝华叫他“宇哥”,这是支教期间队友们相互之间起的昵称。此刻坐在车上,他一边想事情一边还不忘瞅一眼张姝华 ,看看她有没有晕车。

坐在前排的张姝华内心虽然不似王昊宇那般纷乱,但也是五味杂陈的。和那些天真无邪的孩子相处了三十天,他们早已爱上了这个长得漂亮、心眼好、书教得好的老师,她也早已爱上了这群内心如璞玉般纯净的孩子。受够了生活中的各种勾心斗角,和孩子们的相处反而让她享受到了久违的安宁和清净,她不喜欢孩子叫她老师,她觉得叫老师太严肃了,她一直都让学生叫她姐姐。这段时间她自己都能感觉到心情好了许多,好几次她自己都被自己的笑声惊呆了。

最让她感到割舍不下就是陈家奶奶,这段时间住在老人家里,老人待她就像亲孙女一样,每天都要等她回来了才吃饭,有时候陈村长和陈婶要去地里或者要出门得早些吃饭,陈奶奶就会自己一个人等着。她有痛经的毛病,每次例假都痛的死去活来的,这次例假刚一到老人就看出来了,老人亲自给她熬红糖水喝,甚至连衣服都不让她洗,老人上年纪了她不好意思让给她洗衣服,但根本拗不过。还有一次她洗的那条膝盖上有破洞的乞丐裤在院子里晾着,陈奶奶看见之后以为是她的裤子烂了,就收回去补了两块补丁,虽然衣服不能再穿了,但那细密的针脚浸透了一个慈祥的祖母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爱,这个裤子她将永远珍藏。关于陈奶奶,还有一件事一直萦绕在她的心头,那就是陈奶奶丢失的那个孙女的事,老人每次说起这事都会伤心的不能自已,有一次老人甚至说“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这个孩子,要是见不到这孩子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从一声声叹息之中她读懂了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对亲人的思念和内心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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