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在颠簸的土路上飞快地行驶着，凛冽的北风打在脸上，生冷生冷的刺痛。谢洪意戴上驾驶员给他的头盔，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远远看见村头的那棵大树越来越近，谢洪意的心跳也越来越快，近乡情更怯，三五年没有回家，这种感觉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年迈的父母身体是否还好？高中同学大胖不知道娶到媳妇没有？还有，小晴那条大辫子还留着没？想到小晴上次离别时那依依不舍的目光，谢洪意觉得心也变得柔软了，摩托车刚在大树旁停下，他就急不可待地跳下来，把早已准备好的10块钱塞到驾驶员手上，匆忙往家里赶去。

接到谢洪意下高速路之后打来的电话，家里人就已经把年夜饭摆好了。堂屋里四张八仙桌，每张上面都是满满的一桌菜，最醒目的是当中一大碗抹着厚厚辣椒的腊肉，看得他的口水都要掉出来了。西洲人也爱吃辣，但还是家乡的辣菜最对胃口啊。

谢爸爸给每个人斟上了一大碗自酿的米酒，欣慰地看着他：“小意已经五年没有回家了，来，陪老爸好好喝两口。”

谢洪意挟了一大块腊肉扔进嘴里，香香地嚼了几口，然后端起碗对父母说：“爸、妈，我出这几年也想你们得很，现在儿子混得还可以，二老莫担心。”然后一口气将酒干了，抹抹嘴又倒上一碗。

老爸高兴地说：“好，好，不愧是我老谢家的好儿子。”也端起酒碗仰面干了，然后说道：“这几位叔伯兄弟，平时你不在家，他们没少照顾，今天过年，大家也好好生生地聚一聚。”

谢洪意早就看到了旁边的大伯、二伯一家人，听老爸这么一说，忙端起酒碗一一致谢，挨个敬了。

谢大伯原来是村委会主任，在村里也算说得上话的老辈子，最近才刚刚退了，让他的大儿子接了班。平时谢家的事情，也是他在主持工作，这次因为谢洪意回来，家族都很重视，因此将团年饭摆在了他家。

“洪意啊。你在西洲报社，人缘也比较广，你大哥的儿子小欣今年正好要高考，他成绩不错，第一志愿准备填报西洲大学，按理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你看能不能在走走关系，加层保险？”平时不苟言笑的大伯父，也笑咪咪地看着他问道。

谢洪意心里嘀咕：“老子一个小编辑，哪里搞得定这么大的事情。”只是看大家都期待地望着他，一时拉不下脸面拒绝，心里又想：“听说小欣这家伙成绩一直不错，估计考个西大没什么问题，先答应下来再说，考上了有我一份功劳，没考上再找个理由解释就是。”

心里一定，他就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我们报社吴总和西大几个教授都比较熟，我请他出面说说。”

大堂哥听他这么说，不由大喜，连忙起身，拉着小欣一起，要连敬他三碗。谢洪意实在推托不过，只得咕噜噜吞了下去，虽然是度数不高的甜米酒，这一下全部进了肚子里，也觉得火烧火燎般难受。

心疼儿子的谢妈妈看不下去了，连忙拦住还要敬酒的几位堂兄弟：“多吃点儿菜，这么早就喝醉，晚上守夜都没人了！”

大家呵呵笑了起来，全家人乐融融地聊天吃饭，谢洪意心里也暖洋洋的，像这样几大家人会聚一堂，久违了的年味儿在大城市里可真是不容易找到啊。

按老家规矩，除夕夜开始，厨房要昼夜亮着灯，一直持续到初七，这叫做“点年光”。饭后，大家都聚在堂房里，点上一盆火炉守岁。

顽皮的孩子们丢上几个红薯在炉膛里，在厚厚的煤灰中捂上几十分钟，取出来就是一道香气四溢的点心。厨房里昏黄的灯光透出来，映在堂屋正中的祖宗牌位上，不禁让谢洪意回忆起童年的时光。那时候整天光着屁股，无忧无虑在田间地头窜来窜去，母亲呼喊回家吃饭的声音犹在耳边……想着想着，不觉双眼都已湿润了

等到初一，早饭和午饭要吃素食；初二则是上坟祭祖，还要敬拜村口的家

族公庙。这之后，就是挨家挨户的走亲访友，就像是在吃流水席，忙得谢洪意不亦乐乎。

这天是初五，也是谢洪意在家过年的最后一天了。按照事先的安排，是谢爸爸的好友高叔请他们一家吃饭。

每天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谢洪意觉得有些不堪重负了。但听说高叔请客，他仍然一下来了精神：小晴今天应该也要回家吧。

这几天他心里一直念叨着的就是小晴， 五年前回家的时候，就听说她独自去广东打工，没有见着面。初二在大伯家，高叔叔也来了，说小晴打来电话，公司要加班为外国客户赶一批货，她只有初五才能回家过年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高叔才把自己家的团年饭订在了今天。

走在路上，谢洪意心里怦怦直跳，竟然像初次恋爱的小青年一样，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从他家到高叔家，不过两百米的距离，他心里却千回百转，从小时候和小晴一起在田里爬土里滚，念中学的时候，周末回家经常在雨中共打一把伞……还有上大学前夜，两人依依不舍的情景。

那是9月初的一个月夜，因为第二天就要离开家乡去西洲的大学报道，几位要好的同学一起为他饯行，就在县中旁边的小酒馆里。天气闷热，大家喝着啤酒 ，畅想着未来。没考上大学的小晴说，等天气凉爽一点儿，就去深圳打工，她舅舅在那边有一家小厂，为别人代工电子产品和元器件。

饭局结束后，谢洪意骑自行车带着小晴回家，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路都没有多少话。远远看到村口那个大树，他们下了车，推着慢慢往前走。小晴想了想，问：“洪意哥，你以后会来深圳看我吗？”

谢洪意喃喃道：“当然会，放了假我就过来。”

小晴突然转身抱住他，一言不发地靠在他肩上。谢洪意也激动起来，左手一松，把自行车扔在地上，环抱着小晴软软的身体，感受着女孩儿散发出来的体温和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