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王的介绍，夏其对制鞋行业有了个点认识。但也撩动了他的好奇心：不知道这些高仿工厂里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想起今天晚上的遭遇，工厂明显戒备森严，闲杂的阿猫阿狗是不可能随便进入的。让报社开个介绍信正式采访，不说人家会不会接待，想必就算进去了，能看到的也只是别人愿意让你看到的。

他想来想去，要打入工厂内部，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一名工人。

在街边的一个小店买了一套运动服和一双看起来就很廉价的仿冒球鞋，他换上后，就去找招工的地方了。

老街里其实就有好几个招工中介，门脸都不大，门口通常都立着一块三尺见方的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几个大字：招工，月薪XXXX元。虽然书法的风格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歪歪扭扭，在夏其这样的专业编辑看来，恨不得上去勾两个圈，再加个批注：“重写”。

他就近走进一家门店，里面摆着一张写字台，上面胡乱推了一些文件夹，簇拥着一部黑色的电话。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的老阿姨，捧着一本《故事会》翻看。听见有人进来，这才放下杂志,从桌子上翻出一杳表格，随手抽了一张递过来：“是要找工作吗？先填个表，中介费500。”

夏其很快填罢，只是在“学历”一栏犹豫了一下，还是填了个“中专”。老阿姨把钱和表格接过去，撇了两眼，说：“兴达鞋厂正在招刷胶工，包吃住 ，工资3000-5000。每天工作9小时，9小时之外有加班费。”

夏其一心想混进去，什么条件也不在乎，立即满口答应了。

老阿姨见他爽快，于是也不罗嗦，拿出一本收据，填好撕下一页递给他，嘴里还念叨着：“只收你500块，是我们这里最便宜的了。”

然后她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用当地方言叽哩咕噜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完了对夏其说：你先去社区医院做个体检，然后拿着报

告，明天上午6：30在这里集合，厂子里会来人统一带你们过去。”

没想到招聘竟然这么顺利，看来听说沿海一带出现了用工荒的消息不假。

位于东南沿海的伏亭小城，天色亮得比西部城市早一些。凌晨6点，阳光就已经刺破云层照了下来。老街此时还刚刚从喧闹中沉静下来，街边的店面都没有开门，除了几家招工的中介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应聘的年轻男女，旁边的地上堆着行李卷。

一个三十来岁，留着分头的男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摞表，开始喊名字。被叫到的人都有些激动，看得出来是他们第一次出来找工作，对未来的生活的不确定充满憧憬。夏其睡得有些晚，精神头不怎么足，于是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等待呼唤。

“夏其！”中年男子喊到了他的名字。

“来了来了！”他慌忙直起身，努力做出一副兴奋的样子来。

“大家都精神点，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光荣的工人阶级了，也能挣钱回报家人。”男子没有多少底气地鼓动着新人们。“都到齐了，赶紧上车吧。”他指着一旁的一辆中巴车说：“路上还有几个点需要去接人，不要迟到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上了车,路上还陆陆续续上来了一些应聘的工人,差不多把中巴车给坐满了。中年男子看来对今天的招工结果还颇满意，在车上给大家讲了些注意事项，无非是遵守制 度，听从分配，注意安全之类的，然后又拿出一摞表格，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让大家填了。夏其看了一下，也就是姓名年龄学历什么的，下面还有一排注意事项，最后需要签名，内容和中年男子讲的差不多，于是迅速填了交给他。

坐在夏其旁边的是一个四川口音的男青年，拿着表看来看去，好像在犹豫什么。夏其凑过去一看，在“教育经历”一栏里他填到了小学，感觉想继续写下去又不会的样子，便明白他是担心学历太低了通不过，但又不知道怎么编。

夏其便问他：“你是四川那里的人？叫啥？”他故意露出一点儿西洲口音，好引起对方的亲近。毕竟西洲和四川毗邻，语音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那青年听他说话，眼前一亮，忙回答道：“我姓侯，是自贡的，哥子是哪个地方的？”小侯说话带点卷舌音，就像老电影《抓壮丁》里的王保长，自带三分喜感。听夏其自我介绍是西洲人，又亲热地说：“西洲和四川也是一家人嘛，以后还请夏哥多关照”。

夏其心想，不要说以后，现在就可以关照关照你。于是指着那张表说：“兄弟，你填这个小学，怕是不得行噢。”

小侯挠挠脑袋，低声道：“唉，我跑了好几个地方，就是说小学学历太低了，昨天我给招工的人就说自己是高中毕业的，但是没想到现在要填这么详细的表，还有证明人什么的，还不晓得咋个整。”

“这个好办嘛，你们当地有啥子学校，直接选一个就是。证明人嘛，你就随便编两个嘛。”

“就是证明人的名字我编不出来呐。”

夏其觉得好笑，这人也太实沉了：“这还不好办，你想一下你的小学同学，找两个名字写上去不就行了。”

“他们不会去调查吧？”小侯有点担心。

“调查个鬼哟，你以为工厂是公安嘛？”

小侯这才放心地填完，小心翼翼地把表交了上去。

其它人也都很快填完了，便互相交流起来，夏其又和旁边的几个青年聊了几句，才知道大家工种也不一样，有制楦的，压底的，拉帮的，也有和他一样的刷胶工。

中巴车驶出市区,在县道上摇摇晃晃地行驶了约摸半个小时,远远便看见一排排厂房。夏其吃了一惊，这不就是自己那天跟踪到的那家工厂吗？等车看到门前，果然值班的保安还是那两个人，他们自然没有认出混在一群新人当中的夏其，只是与那中年男子聊了几句，便打开门让车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