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否极泰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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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个叫苏衡的使臣离开后,子书祯便在紫极阁茶饭不思地坐到了傍晚,中途子满问了两遍在哪用膳,他都只是摆了摆手,子满不敢再问,只能跟着挨饿。

王皇后听闻陛下没有用膳,亲自带着食盒过来,子满前来通报,子书祯刚要说“让她回去”,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这偌大的皇宫,真心待自己的还有其他人么?

他悲凉地叹出一口气,改变了主意:“让她进来,你去用膳吧。”

“哎!”子满本想再添一句“奴才不饿”,但见他脸色不佳,便顺从地退下了。

身穿金底风袍的王皇后进来后直接走到子书祯身后,动作轻柔地为他捏肩:“陛下饿坏了身子,臣妾可是会心疼的。”

宫女将食盒里的菜一一端出来,摆在一旁的桌上。

子书祯全然不顾旁人的存在,握住了王皇后纤细的腕,轻轻一拽,引她坐到自己腿上。

王皇后微微垂下眼睫,脸颊染上红晕。

子书祯定定望着她,忽而粲然一笑,在她额间落了一吻。

王皇后娇羞地唤了声:“陛下!”

子书祯牵起她手:“来,陪朕用膳。”

王皇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

宫女太监们全都识趣地退了出去。

“古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王皇后一边为他夹菜,一边认真地说,“无论外头风云如何变幻,陛下永远都是臣妾的天!”

子书祯双眸露出温柔的神色,缓缓点了下头。

他在想,既然已被子书珩彻底压制,不如铤而走险,向死而生。

-

短短几日,“宁绪之死”传遍了整个义宁国,百姓们不敢明着谈论,全都在私底下当茶余饭后的故事讲,一开始禁军杀鸡儆猴还能压得住,但谁都没料到,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像宁绪这样不怕死的人冒出来,公然与义宁王室对抗——当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长平余孽,也就是意图制造混乱的死士,杀死一个还能冒出十个、百个,还都躲在暗处,短时间内根本就杀不干净。

于是,关于长公主腹中子不祥、不妄大师无德的流言甚嚣尘上。

段忘渊巴不得与敌人光明正大地干一架,但敌人偏偏要与他玩阴的,如果只是牵扯到他自己,那天下百姓爱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根本不在乎,可这偏偏牵扯到了段忘容和不妄。

段忘容只是生个孩子,竟要背负如此多的骂名,段忘渊一直都把这个姐姐捧在心尖儿上,内心的酸楚可想而知。

而不妄好心为段忘容卜卦,结果竟换来了一个名誉扫地的结局。

段忘渊和段忘容都为牵累不妄感到深深的自责,不妄却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每天该吃吃、该睡睡、该念经念经,该练功练功,该接客接客,俊俏的脸上端的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泰然自若,不仅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的话,而且大有一副随遇而安的架势。

他住在义宁王宫的雅苑,段忘渊每一日都会前来探望,每一次探望,他都觉得自己被开导了,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既然在不妄这里感到舒心,他在这待的时间也顺理成章地变得越来越久。

他不知不妄会不会厌烦自己,总之从不妄的表现来看,好似暂时还是没有的。

这一天,段忘渊和不妄坐在廊下,问禅似的道:“被人当面诬陷诋毁,大师不会生气么?”

不妄说:“贫僧为何要生气呢?”

段忘渊:“你不生气,加害于你的人便会以为你好欺负,下一次只会变本加厉!”

不妄极轻地笑了笑,问:“诋毁贫僧之人想从贫僧身上得到什么?”

段忘渊刚要张口,但愣是没想出该如何回答。

宁绪的目标一直都不是不妄啊……这么一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可生气的,而且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对不对不对!孤怎么被他给带偏了?

“可大师还是受到牵连了啊!难道声誉在大师眼里仅是身外之物?”

不妄却坦然地说:“当然不是。”

“?”段忘渊有点迷惑。

“世间之事皆有是非对错,若是贫僧的业障,任何代价都是贫僧该承受的。”不妄嗓音温润,语调柔和,“那一日,贫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尽的努力也已经尽了,既如此,又何必再浪费心神在这件事上呢?”

段忘渊把这番话细细品琢了一番,算是明白其深意了——不妄这是不想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简言之就是六个字:拿得起,放得下。

“大师既然已经开了慧眼,想必早就知道宁绪会自杀。”

“是。”不妄承认。

“俗语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为何见死不救?”段忘渊执迷不悟地开始钻起了牛角尖。

“大王说的这句俗语并非出自佛家,而是出自《增广贤文》。”不妄说,“不过佛家也有一句话,想必大王也是听过的。”

段忘渊:“何话?”

不妄微垂眼睫,淡淡道:“早死早超生。”

“…………”段忘渊彻底无言以对了。

但他也并非不能理解,按照佛家的说法,只要还在轮回中,早死确实会早进入下一世,然后继续为自己的业赎罪,当然,前提是你还有资格能进入轮回。

不妄知他在忧心什么,温言劝慰:“能终止谣言、正是非的不是贫僧,也不是大王,而是一位有缘人,所以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等。”

段忘渊皱起长眉:“……有缘人?”

不妄却不再回答,他单手立掌,沉静澄澈的目光望向了院子里的那棵菩提树。

-

风吹落一树桃花,落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里。

子书珩垂眸看了掌中淡粉色的花瓣一眼,旋即抬起眼睫,看向前方崭新而陌生的院落。

利用缥缈经,他成功带着吴刻混进了滇和,与春节前后的热闹完全不同,四月的滇和城内人烟稀少,来往行人也都绷着脸,好似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楼长宣被烧毁的府邸已经重建,这里曾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琴师为心爱的女子买下的院子,后来有一位兄长追着弟弟的脚步成为它的新主人,再后来,它被一把火付之一炬。

而那段缠绵悱恻的恩怨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师父,你过得还好么?子书珩故地重游难免想起故人,轻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吴刻向前方走去。

他们在被查封的醉音楼前驻足,子书珩似是累了,径直在门前坐下来,随口聊天地说:“三个多月前,我差点死在这里。”

滇和没人认识吴刻,他不需要易容,五官如刀削,双眸深邃而冷峻,他道:“您还没习惯吗?”

……习惯?我为什么要习惯濒死?子书珩猝不及防地被噎了一口,一时间又好笑又好气,翻了个白眼,强调:“是真的要死了,我都见到父皇了!”

吴刻:“哦。”

子书珩不想理他了。

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行人,子书珩总有种荒诞的感觉。

他不过生个孩子,竟能让一个国家深陷泥潭?

太不可思议了。

嗯……该怎么扭转这一切呢?

虽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师姐,可见到之后,以师姐和不妄大师刚正不阿的品行,反而会影响他的发挥。

得找个契机,或者创造一个契机……正沉思间,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两个禁军说:“唉,长公主殿下明日又要去福华寺祈福了!”

“殿下是铁了心要留下这个孩子,只是这么一来,又要被那些愚民们冷嘲热讽借题发挥了。”

子书珩眸光流转,轻轻地勾了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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