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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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雪风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短短地怔了一瞬,心中惊喜,却故意讥嘲道:“我记得,当初你在我眼前可是恨不得早点儿死啊!”

子书珩当然记得自己当初是多么的欠揍,这会儿嘴可甜了,他把手腕往前一送,讨好地说:“好叔叔!侄儿这不就是长大了也懂事了嘛!”

“哼。”岑雪风傲然一哼,无比嫌弃地捏住了他的腕,正要号脉,无意间瞥见他右手掌心小圆点形状的疤痕,又翻过他的手背,而后冷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子书珩坦承:“受了点儿伤。”

“这可是被尖锐的物体径直给刺穿了!你别一副不知轻重的德性!”岑雪风本以为他历经这么多艰难真的惜命了,岂料还是不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他强压着怒意,“你最好提前告诉我哪里还有伤,否则我怕我会失控杀人!”

“哦……”子书珩解开束领,露出自己的锁骨,乖巧地说:“这里也被刺穿了。”

空气蓦地陷入安静,公输尺和夏雪安都屏住了呼吸——岑雪风整张脸阴沉地就仿佛暴雨前夕。

子书珩活动右臂给他看,勾起的桃花眸中甚至还带着谄媚:“全都恢复啦……”

他这么用力地讨好自己,岑雪风也不好再发作,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捏住他的双腕,闭目开始号脉。

然而短短一霎,他便睁开了眼,这次好似怎么都压不下火气,他径直指着子书珩的额头破口大骂:“你当真是要气死我!”

子书珩低眉顺眼,乖乖挨训。

岑雪风像是烦躁不堪,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良久终于无奈地说:“原本还有两年半,溺过水,现在就剩下一年的光景。”

子书珩一颗心骤然跌入谷底。

他胸腔窒郁,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就你这身子,还想去翰宁挨冻?”岑雪风态度严厉,“仗让无咎去打,你老实待在墓里,我给你好生调理一下。”

“不行的。”子书珩本能地脱口而出,蓦地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前辈还能帮我延长寿命?”

岑雪风道:“你若是肯在墓里调养三个月,可以为你延长到原来的寿命。”

子书珩心下升起卑微的欢喜,跟他讨价还价:“三个月实在是太长了……”

岑雪风气愤地问:“铁骑营没有你就不行了?”

子书珩耐心地跟他解释:“不是这样的,时间拖得越久,无咎越危险,他若是暴露了,我跟他都会变成亡命徒,这对现阶段的大凉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岑雪风冷言讥讽:“好,很好,你肩上的担子重,你伟大,你就是大凉之光!”

子书珩知道他在气头上,乖乖受着,并不反驳。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岑雪风怒意很快就被心疼取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沉道:“还有一种办法,为你换心。效果至少可以保证你能活两年半,乐观的话,甚至可以多活几年。”

子书珩想都没想便说:“我愿意!”

岑雪风没有搭理他,继续道:“这颗心不是真正的心,是由蛊虫组成的假心,你若是肯,从此就跟你娘差不多,是由蛊虫所支撑。为了让这些蛊虫适应你的身体,你每一日至少有三个时辰会失去三感。”

子书珩平静地问:“哪三感?”

岑雪风:“触觉、味觉以及听觉。”

完全可以忍受!子书珩了然地点了点头,“还有其他好处吗?”

“待这些蛊虫适应了你的身体,你可以拥有强健的体魄,不畏严寒,即便仍然无法长出肌肉,却可以借助蛊虫的力量舞刀弄枪。”

“成交!”这正是子书珩梦寐以求的,他露出欣喜的笑容,拱手道:“我知剖心并不简单,那就有劳前辈了!”

岑雪风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续命费尽心思,这只是目前想出来的一种法子,他本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去想代价更低的法子,然而子书珩这次回来却给了他当头一喝。

一年寿命能做什么呢?恐怕他有小半年只能躺在床上,那时他命悬一线,更经不起折腾。

“不要着急下决定。”岑雪风沉声说,“还有一个缺点,未来你注定会被蛊虫反噬而死,死状绝不会太好看。”

子书珩心头一颤。

他忽然想起自己乐碧山上做的那场噩梦——他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从娘亲身上钻出来的蛊虫彻底吞噬。

原来我的命运早已注定。

那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人死终是会化作一抔黄土,回归天地。

子书珩霍然发现噬心临死前的那份超然一直在影响着他,他阔达道:“放心吧!到时候我找个清静的地方死,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美玉,以星辰为珍珠,天地用万物来为我送行,岂不美哉?”

岑雪风被这番话深深打动,看着他微微蹙起了眉,不知是不是错觉,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噬心的影子。

-

皓月当空,公输尺拎着两个食盒,摆在一张由棺椁搭成的石桌上。

这里曾经是噬心画地为牢的囚所,那块被血衣一刀凿穿的巨石依旧屹然耸立在池水中央,海风穿过那里便会发出低而沉的呜呜声,就像是来自远方的哭声。

玄铁锁链缠绕在巨石上,在月色下泛着冷光。那是噬心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据,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公输尺将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菜,又从第二层拿出四壶酒。

张悲尘有点诧异:“王爷喝不了酒。”

子书珩浅笑:“没关系,我以茶代酒,你们喝个痛快!”

岂料一向严格要求他的岑雪风故作冷漠地开了口:“反正明日就要换心,少喝点也无妨。”

子书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岑雪风不与他对视,假装淡定地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睡着的夏雪安身上。

子书珩无声地笑了。

清风朗月,四人痛快把酒言欢,谈天说地。

“三姐性情中人,得知真相,一定不好受吧!”听完李明殊与楼之涯的故事,张悲尘感慨万千。

公输尺同样百感交集:“这些年三姐虽然已经开始悔过,但对背叛羞辱过自己的楼之涯前辈定然还是有恨意的,而如今真相大白,原来那一切都是对她的爱,而她却亲手杀死了那么深爱自己的人……天呐,我若是她,怕是会直接去寻楼之涯了!”

“织田秀奈一直在一旁火上浇油,我和容儿当时也怕极了。”子书珩举起酒杯与他们碰杯,月色将他的桃花眸衬得特别明亮,“幸而风尘妖女没有让我们失望,为了风尘妖女的涅槃重生,来,我们先喝个痛快!”

“喝!”

大家痛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岑雪风放下酒杯,他的关注点与他们不太相同,径直问道:“你与织田一脉无冤无仇,织田秀奈为何要杀你?”

沾了酒,那黑漆漆的本命守宫正在子书珩身上乱窜,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我去牢里审问过了,她死也不肯交代。不过她也间接透露出一些东西,我的内功心法好像是来自他们织田一脉,而我的内功心法又是师长夷所授。我猜,师长夷身为接替我娘来大凉的庞夏间谍,藏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没被他用明心咒看穿,极有可能是对自己施了空心术。”

岑雪风忽然想起前段时间他送来的那封信上的“无咎亲启”四个大字,倏地凛起神色:“你快跟我说说,这个师长夷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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