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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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大气不敢喘一口,唯有子书珩的余音在紫宸殿回响。

“皇叔可是为翰朗失守之事请罪?”子书祯沉着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骠骑将军吴刻弃城保帅也是多方权衡之后的无奈之举,皇叔何罪之有?”

子书珩微微仰着下巴,望着的他眼里带着一丝倨傲,语气淡然地说:“臣并非为此事向陛下请罪。”

“哦?”子书祯眼神透着冷意,“那不知皇叔所为何事?”

时至今日,子书珩不想再装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于亲情于君臣,他已经做的够多了,不再欠他子书祯什么。

这一回,他要夺回自己人生的主动权。

“臣昨日与义宁长公主有些摩擦,她一言不合便要离家出走。”明明在说一件关系重大的事,他语气却依旧毫无波澜,“臣已经拦了,但身边也实在是没有可用的人,而她,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护卫就可放倒我王府的所有人,于是,她离开王府后至今未归。”

他附手行礼,在卸下身上所有枷锁的这一刻,略显刻薄的声调里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臣——有罪,还望陛下治罪!”

大殿登时一片哗然。

师长夷就站在文官最前列的位置,眼角的余光轻易便能看到子书珩,他似是永远都与这纷杂的朝堂格格不入,听到这番话,那双风平浪静的眼睛里象是泛起了一道浅浅的涟漪,可只要一眨眼,那细微的波澜便转瞬即逝,他依旧是那个静水流深温文尔雅的丞相大人。

子书祯脸上出现了短暂的诧异,很快又回归平静。

他看着子书珩,瞳孔渐渐压成一线,透着一股阴沉的锐利。

上朝之前,他已经与师长夷海迟庸商议过翰朗失守一事,两人意见一致,都是建议命子书珩持另一半虎符北上,率领铁骑营守备军夺回翰朗。

那时他还在想,只要义宁长公主尚在檀京,那子书珩脖子上便还拴着锁链,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如今子书珩却堂而皇之地告诉他,义宁长公主已经跑了——当然到底为什么逃跑、如何逃跑,以及子书珩在这里面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这所有的真相,都已不重要了。

子书祯痛恨至极。

他被这位聪明的小皇叔玩弄于鼓掌之中。

想杀死他。

将他凌迟。

五马分尸。

曝尸荒野。

一刻也不想再忍耐。

然而。

他不能。

五年前他刚刚登基,为了抬高车骑营的地位,放任铁骑营与庞夏勾结,一连丢失五城。

但五年后的今天,他却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北侧南燕与庞夏已经打破了那道铁壁,南侧南燕与义宁虎视眈眈,他不得不认清现状——大凉已是内忧外患。

他可以继续一意孤行,但他也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至少在明面上,他要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知道,他身为一国之君,可以做到克己奉公,以大局为重。

子书祯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放子书珩离开,不久后他得胜回朝,这偌大的朝堂,可是还有他子书祯的容身之处?

悲怆与凄凉填满胸腔,他双手捏成拳,指甲嵌进血肉里,逼着自己开口:“战事不可耽搁,若皇叔收复失地凯旋而归,那便功过相抵吧。”

子书珩唇边漾开得意又狂妄的笑,朗声傲慢地答:“臣,领旨谢恩,定当——不负陛下所望!”

退朝后,子书祯单独传见了子书珩。

“弃国家于不顾,皇叔这是对义宁长公主动了心啊。”

紫极阁一块绘着万里山河图的屏风后,子书祯盘腿坐在榻上,坐姿洒脱,摆手邀他入座。

子书珩没有推辞,径直坐到他的对面,瞥见他手掌的伤痕,虚情假意问:“这是怎么了?陛下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子书祯冷笑。

经过一场场明争暗算,他们叔侄脱下了彼此的伪装,不再假仁假义了,倒是也轻松快意。

子书珩端起茶壶为他斟茶,道:“那是陛下指给臣的王妃,臣自是会竭尽所能保她平安。”

子书祯轻摇头:“这朕哪儿能居功啊?分明是老天待你不薄,丑媳妇都能变成大美人儿。你们二人郎才女貌,好好的一双璧人,从此天南海北,可惜可惜。”

子书珩朝他毫不在意地一笑:“在陛下心里,臣只有这点能耐?”

“皇叔能耐自是极大的。”子书祯端起茶盏吃茶,抬眼觑他,“朕深有体会。”

两人相视而笑。

短暂的安静过后,天兴帝笑着打破沉默:“皇叔马上就要离京,之前的那些疑惑可是已经得到纾解了?”

“陛下成功离间了臣与丞相。”子书珩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拱手称叹:“臣佩服,佩服。”

天兴帝听着这话心里舒坦,笑道:“易千面本就不是朕的人,朕连见都没见过他,何必当这个罪人呢。”

子书珩嘴角挂起讥讽的笑意,“我这些日子不与老师往来,老师定是已经看出端倪。”他语调悠然,善意地提醒,“丞相乃陛下的左膀右臂,在有些事上,丞相的建议陛下可得仔细考量一番才是。”

“皇叔所言极是。”子书祯笑意渐渐散了,眼底略见悲戚,“他挑拨你我,想必在等你取代我,好全心全意辅佐你。”

子书珩没料到他会坦诚到此种地步,顿了顿,道:“陛下是这么认为的?”

“事实本就如此。”子书祯说,“当初若不是皇叔执意要收留我,恐怕老师也不想教我诗书道理。”

子书珩敛起表情,神色里浮现出一丝疲惫。

他喝了口茶,却不知嘴里是何滋味。

子书祯端起茶壶给他倒茶,语气笃定地提醒:“然而,他害死了噬心。”

子书珩心头猛然一颤。

子书祯看出他的慌神,继续火上浇油:“你不是想替噬心报仇么?”

他故意停顿了半晌,又道:“你能替噬心报仇么?”

子书珩胸腔闷窒,喉头发涩。

“皇叔啊皇叔,你利喙赡辞,巧舌如簧,此刻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子书祯看着他,眼底满是嘲谑,“我太了解你了,噬心就是一江湖中人,你既想替他报仇,那你定是把他当成了知己。而你呢,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老师,把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所以,若是你当真杀死恩师替知己报了仇,是不是你自己也会以死谢罪呢?”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证明是老师所为。”子书珩冷声道,“陛下与其说这么多,倒不如先找出易千面?”

子书祯一哂:“你还是不相信?”

子书珩没有看他,回答:“不相信。”

“不相信你何必疏远老师?”子书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子书珩抿紧唇,咽了口唾沫,不发一言。

子书祯吃茶,眼里带着玩味,欣赏着他这副不忿又无言以对的表情。

“你啊,这就叫做自欺欺人!咎由自取!”过了不知多久,天兴帝象是意兴阑珊,从榻上起身,抖了抖龙袍硕大的广袖,大笑着向门外走去,“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朕的小皇叔真是有趣呢!”

子书珩看着他的背影,顿觉心力交瘁,闭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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