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鬼不予刚刚九岁，便有了鬼术二重的修为。

次日清晨，鬼不予悠悠转醒，迎接他的不是清晨第一缕阳光，而是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一声不吭站在他的床边。

那人身上还有着一丝凉意，应该是刚进来不久。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鬼不予身上，见鬼不予醒来，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

“嘘！别吵到大小姐休息。你既然醒了，那我们就出去聊吧，再让老先生等下去，他估计会不耐烦的。”

面前这个男人细声细语的说着，他好似并无恶意，不过这个人鬼不予却从未见过。

这人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戴着斗笠，脸被一层黑纱蒙着，看不清样貌。

男人带好话后，便先行一步推门离开了。鬼不予则是穿好鞋子，跟了上去。

屋外秋风瑟瑟，鬼不予那单薄的衣服风一吹便打透了，他抱着膀子，将衣服裹紧了一些。

这样稍稍好转了一点，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院落里不知从哪刮来了一堆枯枝烂叶，近乎遍布了整个院落，鬼不予踩在其上嘎吱作响。

鬼不予跟着黑衣男子的步伐，一步步来到拱门旁。

拱门里，一个褐色长袍的老者坐在冰凉的是以上，他的手中端着一杯一个茶杯，而杯中的茶水已经微微泛凉。老者的耳朵动了动，然后将杯中的茶水倒在地上。

黑衣男子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然后在老者的示意下快不离开了道观。

老者转过身，他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想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该有的眼神。老者看了看年幼的鬼不予，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不少。

“鬼不予，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么？”

鬼不予心中流淌过一丝暖意，因为这个日子他永生难忘。

“今天是我和鬼霁的生日！”

老者轻轻点头，然后轻松的笑了笑。

“坐吧，喝口茶暖暖身子。”

老者说完，自己顾自己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细细品味着，好似很是享受这个过程。

鬼不予则是听话的坐了下来，他面前放着一杯茶水，但此时茶水上已经落了一层灰尘。他端起茶，茶杯上传来一阵凉意，让他的心也微微发寒。

这个老者正是他的师父，印象中师父一直是个很古板的人，他从不在乎自己的寿辰，更不会在乎别人。他一生都活的很洒脱，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久居于这穷县僻壤之地。

这天，是他九岁一来第一次被提及到寿辰，更是从师父口中亲口说出。他有些诧异，但脑子里瞬时都被欣喜取代。他脑海里闪过很多年头，更回忆起王叔曾经提及的那些关于过寿辰的道道。

也许他也有机会尝一尝前所未见的长寿面，听说那一整碗就只有一根，但这一根却能撑起整碗。新奇，真是新奇。

“愣着干嘛？喝掉。”

师父朝着这边撇了眼，然后有重新给自己满上了一杯热茶，热茶冒着热气，与鬼不予面前的这杯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刻前我便令他叫你，这杯茶便是当时倒得。他觉得他让你多睡了一刻是在做善事，但他却令你在这秋风萧瑟的清晨喝上一杯凉茶。”

凡事有利便有弊，既然鬼不予自己多睡了一刻，那喝掉这碗凉茶也是理所应当的。

杯子倾斜，茶水缓缓流入鬼不予嘴里，嘴中陈茶的苦涩迸发而出，紧随而至的是一股沙尘味在嘴中蔓延。鬼不予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将茶一饮而尽。

冰凉的茶水下肚，鬼不予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他皱了皱眉头，然后放下茶杯平静的看着师父。

“鬼不予啊，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你不是一直想吃长寿面么？我今天就带你和鬼霁去吃。”

鬼不予双眼放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师父。

“好，我现在就去叫师妹起床！”

鬼不予刚要动身，却被师父厉声叫住了。

“等等！在吃面之前你还要替我办一件事。”

师父指了指石凳，鬼不予只好乖乖就范，他坐了下来，颇有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师父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他放下茶杯，漫不经心的掏出了一个纸人。纸人只有巴掌大笑，但却层层叠叠，看着十分复杂。纸人的中心高高隆起，里面好似装这什么，但从外面却看不到里面。

鬼不予好奇的朝着里面张望，从那条仅有的黑色空隙朝内望去，鬼不予竟是看到一片猩红。

“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妹妹疼爱有加，虽然你们不是亲兄妹，但你们之间的亲情是有目共睹的。”

“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一件坏事。鬼霁就快死了，但她的身体并没有出现异常，阳气也很旺盛。我找了很久，也找不到致死的原因，眼看她大限将至，没有时间一拖再拖了。”

看着师父脸上那副凝重的神情，鬼不予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师父的确把鬼不予看的很透彻，也许正是因为他给与鬼不予的爱寥寥无几，所以鬼不予才更珍惜他与鬼霁纯洁的亲情吧。

这份亲情对鬼不予而言很重要，真的很重要。懵懂他对死亡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他很清楚，死亡后妹妹就再也没办法开口了，他会失去这份仅有的情感。

不知不觉，鬼不予脑门已经沁出了一头冷汗，他神情有些焦急的问：“那怎么办，还有办法能救她么？”

师父点了点头，他一脸疼惜的看着鬼不予，好似在和鬼不予说临终遗言一样。

“我的确有一种可以让鬼霁规避死亡的方法，但这件事风险极大，而且只能让你自己完成。鬼不予，我的孩子，我真的不忍心让你以身犯险啊！”

鬼不予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里：“也就是说，我也可能因此而死么……我懂了……我会去的。”

师父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复杂，他很诧异鬼不予的一番言论，此时心中竟真的有些隐隐作痛。

师父拿出一条丝带，他走到鬼不予的面前，将丝带系在了他双眼的位置。丝带质地轻薄，鬼不予睁着眼，模模糊糊的还能看到眼前景象的轮廓。

纸人被他丝丝攥在手里，他抬起头看着师父，而师父则是蹲下身，温柔的抚摸了他的头。感受头顶那一抹温暖，鬼不予竟有些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