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阳气主要靠调养身息。”
柳成蹊说到这儿，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眼费介，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诧异。
“不过我倒是懂得一门独到的偏方，保证一针见血。”
华绍松了口气，他是一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无需揣测便一目了然了。
可鬼不予就想不明白了，就是这一样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一切都先从自己的利益点出发。那为什么要在与自己性命相关的大事上，对我们遮遮掩掩呢？
这是一束目光突然落在了他的身上，鬼不予侧过头，看见柳成蹊平静的望着他。
柳成蹊攥着光源符的那只手轻轻划过他面还残留着饭粒的空碗，他手指在那一刻稍稍错开，展现出第二张光源符。
仅仅一瞬，鬼不予便心领神会的站起身，他朝着碗架走去，然后从里面拿出两个空碗。他端着空碗走了回来，然后将碗放在柳成蹊的面前。
弯腰的一刻，柳成蹊在鬼不予的耳畔轻声念了两个字。
“满上。”
放好碗，鬼不予转而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水顷刻而至，落在两个空碗之中。茶水热度尚存，屋内顿时陈香四溢，这陈茶有些年份，但实数廉价，入口非苦即涩。
鬼不予落座，只见柳成蹊手腕一抖，手中符纸自燃，散发出柔和的光线。符纸被柳成蹊抓着末端，然后双手一松。那符纸好似有千斤之重，它笔直落入水中，溅起一阵浪花。
符纸遇水，不但没有熄灭，反倒燃烧更旺，就好似那不是一碗陈茶，而是满满当当的一碗火油。这场景鬼不予也是第一次见，更别说其他两人了。
二人瞠目结舌看着一幕，他们打心眼里不相信这是真的，但这一切就发生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让他们不得不信服。那似畏惧一闪即逝，取而代之的他们眼中那一缕金光。
水在符纸落入后不久，竟然散发出了滚滚热浪，随之，些许豆大的水泡在陈茶中翻腾。茶水，就在众目睽睽中沸腾了，而这距离符纸落下没一会儿而已。
过了一阵，沸腾终于停止了，鬼不予朝着那碗茶水望去。碗里依旧是那碗茶，就连水位也近乎没有变化，只是在原本浑浊的茶水中，沉淀着些许黑色颗粒。
小男孩儿和华绍伸着身子，朝着碗里张望，看着那浑浊的液体，嗅着那股焦糊的味道，他们忍不住缩回身子连连干呕起来。
待二人的干呕声停止，柳成蹊才干咳两声，顿时吸引来二人的注意。他抬起手，做了个请手势，而那只手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两碗浑浊的液体。
他们父子同时指了指自己，有些不确定的问：“我们？”
柳成蹊微微点头，但那二人迟迟没有动作。柳成蹊皱了皱眉头，他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他站起身，与鬼不予的对视一眼，紧接着鬼不予也站了起来。
他们冷眼看着这一幕，好似这一切事不关己。
“走吧，我看我们没必要继续呆在这儿了。”
说罢，二人抬腿便走，毫不迟疑。擦肩而过时，柳成蹊的手腕却被华绍死死抓住了，微微侧头，便见华绍正不解的盯着他，他又羞又恼，心中所想毫无保留的脱口而出。
“你们是收了我的钱的，才来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就是大家风范么？这就是天一道的处事风格么！”
“吃过中药么？很苦、很苦对吧。但是良药苦口，有时不得不吃。”
柳成蹊没有挣脱华绍那只宛如铁钳的手，他转过身，淡然自若的看着华绍。
“我也讨厌吃药，那股苦涩感喝掉后会在胃里翻涌，没日没夜的令我回味着这股感觉。”
他做了下来，而华绍竟不自觉的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座位。
“每次选择吃药前，我都会权衡利弊，至少这疼痛要对得起我吃的这么苦的药才行。但后来我不这么想了，我即便吹了凉风浇了雨都会去煮一袋中药。因为身体是我的，应该是我掌控疼痛，而不应该是疼痛来掌控我！”
柳成蹊说罢，长松了口气，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华绍的肩膀。
“我不求你能感同身受。但你要知道，你体内的阴毒再在你体内循环一个周天，你的身体就会彻底垮掉。但你不会死，只是五感会逐渐丧失。先是失去对身体掌控，然后是视觉听觉以及嗅觉，最后才是触觉。”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在这期间你是清醒的，因为在那种灼烧一般的疼痛下没人可以就此睡去。先是疼痛，然后是身体的溃烂，你会感觉身子奇痒无比，但那时你应该还活着。除非，你在这个阶段就饿死了。”
“阴毒会加快你身体的腐烂，就在这个阴冷潮湿的房子里，只怕你没等一死百了，蛆虫就开始在你腐烂的皮肉伤来回翻腾了。”
“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痒却挠不了。说真的，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华绍抓着柳成蹊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他低垂着脑袋，像是在权衡利弊。但这已经没什么好去思考的了，相较于自己的生命，这点苦还算什么啊？还权衡什么？
一只手猛的伸向其中一个碗，那是双稚嫩的小手，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捧起了那个碗。碗壁倾斜，碗中的液体被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些许药液顺着他嘴滑落，但他喝的很认真，丝毫没有注意。
小孩而放下碗，碗里已经空空荡荡了，小男孩抬眼看着父亲，他的脸因苦涩而扭曲在一起，但眼中那一缕乞求却如此真诚。
华绍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捧起了仅剩的一碗药液，他放在嘴边，情不自禁的嗅了嗅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的蹙了蹙，最终还是将那一碗液体一饮而尽了。
静，出奇的静，谁也没想到两碗中药下毒会换来这一片死寂。秋风不经意间吹过，恰逢一阵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