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延展出的，是芽，渐粗的主干上，延伸出数不清的枝桠；下方蔓延开的，是根，深扎大地之上，牢牢抓紧每一寸接触的土地。

半成的界域仿佛成为了一棵种子。

第三节起，不仅仅是雅斯敏，围城一圈的每个人似乎都成为了种子，光之芽由他们周身光晕的顶端生出，又有新芽从下方延伸出的繁茂根系中冒出，渐渐长成了一小片丛林，交错的枝桠连成一片，笼罩了半径数百米的区域。

最后一个音节落定，雅丝敏长出了一口气，张开眼，瞬间就与其他人一样，被眼前奇异的景象夺去了心神。

余音在光之丛林中回荡，然而这一状态却似乎并不能持久，由最外围开始，渐渐开始有枝桠消散在周围的虚无中，按照这一趋势，最多两首歌的时间，眼前这片奇迹便会烟消云散，所有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茱莉眉头抽了抽，一咬牙，深吸一口气，唱响了在场其他人均不曾听闻的一段旋律。

那是在圣音学院被称作第二歌的“信之歌”，其作用是与远方的人沟通信息，不过在实际应用时有诸多限制。茱莉也只是勉强记住了旋律，这已是她的极限，过去作为候补歌姬在圣音学院学习时，茱莉没能习得第三歌。

略显生涩的演唱并未抹煞第二歌的效果，光树的消散被止住，随后一片片新叶由原本光秃秃的枝桠上生出，却生得分外稀疏。

在茱莉的第二个临近尾声时，雅斯敏福灵心至，随即流畅地将道标之歌接续其后。

朵朵光之花在枝头绽放，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落地后化作点点光雨融入大地，原本在虚无的侵蚀下变得冷硬的黑色地面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然而已经是极限了。

雅斯敏在唱响信使之歌的时候便感觉到了，自己所掌握的歌中并没有能接续在道标之歌后的那一首。

也许茱莉能像刚刚那首歌一样接上吧？

不同于抱着如此期望的雅丝敏，茱莉看着眼前奇迹般的景象，垂下头，心中空荡荡的。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很像学院记载中的那个失传的仪式，整个仪式主体应包含从第一歌到作为圣歌的第五歌，共记五首，且不说只有正式歌姬能掌握的圣歌，即便是第四歌，作为信使的雅丝敏和奥伦绝不可能有习得途径。

雅丝敏期待的目光证实了茱莉的猜想，茱莉只能摇摇头，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失望。

雅丝敏接下来所做的事完全超出了茱莉的预料。

面对再次开始消散的光之树，雅丝敏一咬牙，唱出了一段人尽皆知的旋律。

奥伦愣了愣，赶忙随着雅斯敏一同唱了起来，这首歌若是让雅斯敏一个人唱完，天知道会发生多糟糕的情况。

歌声传到众位候补歌姬耳中，她们眼中只剩震惊。

“是……圣歌吧？”

一人发问，众人齐齐点头，于是场中再没了别的声音，只有雅斯敏与奥伦合唱的圣歌在空中回荡。

三人合抱粗细的光柱从雅斯敏与奥伦正中的位置升起，在半空中喷洒出巨大的弧形光幕，将整座光之森笼罩其中，整片森林即将融化般变得朦胧起来，却在中途止住了脚步，停留在若隐若现状态。

最后一小节的演唱完毕，雅斯敏与奥伦双双瘫坐在地，众候补歌姬立刻将两人围了起来，有的在身后扶住两人，有的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了水和食物，对于演唱过圣歌后可能出现的状况，以成为歌姬为目标的少女们可是记得分毫不差。

眼前的奇迹让众候补歌姬对陷入昏睡中的两位小信使深感崇敬，同时也越发好奇。

明明比在场大部分人都要小，明明并非歌姬，甚至也不曾是候补歌姬，为什么他们会能够演唱圣歌？

迫切地想要问个究竟，却有害怕打扰两人休息，矛盾的心情让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能尽量压低声音互相交换彼此的猜想。

凌乱的局面并未持续很久，从远处发现异象的奈丽带着莱拉赶了过来。

“圣姬大人！”

发现奈丽，除了扶着雅斯敏与奥伦的两位候补歌姬外，其余人齐齐起身向奈丽问好，奈丽点点头表示回应后，将目光投向四周。

“这可真是……了不得啊。”

同样的赞叹也出现在莱拉脑中，不同的是在赞叹之余，莱拉脑海中还纠缠了包括震惊、怀疑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情绪。从眼前的景象莱拉已经将事情的经过推测出九成，然而其中最关键的一项事实却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眼前这两个与自己来自同一城市的信使竟然已经掌握了圣歌。

在莱拉的概念中，掌握了圣歌那就是合格的歌姬，如此一来又何必再来找自己呢？

脑中纠缠着诸多念头，莱拉原本因短短几分钟就掌握了第一歌而产生的自豪，早已烟消云散。

不同于胡思乱想的莱拉，第一圣姬仔细观察一番后已经有了明确方向。

“第四歌没有加进来吧？”

“是的……”茱莉低着头，神情低落，“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没能掌握第四歌，所以让这本可以完成的失传仪式变成了这种状态。

从三个字当中读出茱莉想表达的全部意义，奈丽将茱莉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而且，还有转机。”

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奈丽转身走入并未完全消散的光柱之中，唱响了缺失的第四歌。

停滞在虚实之间的光之森有了新的变化，光之树的枝梢结出颗颗果实，成熟的果实掉落地面，化作光晕扩散开来，将冷硬的土地化作沃土。

第四歌结束，光幕中已完全看不出原本被虚无侵蚀多年的丝毫迹象，奈丽又唱响了圣歌。

光之森开始继续消融，当莱拉唱罢最后一个音节，原本的光之森已彻底融入整片空间中，黑色的虚无中被开拓出一片崭新的空间，不过由于距离安萨思边界太近的缘故，这片区域足有一小半被包在安萨思的边界内。

“这、这真的是、是……”

“没错，是失传了两百多年的造界仪式。”奈丽点头肯定了茱莉的猜测，“一会儿你把这边的详细情况整理一下，写一份报告给我，现在先去找辆马车把两个小家伙送回去。”

傍晚时分，数十页的报告摆在奈丽面前，报告的整理者茱莉站在一旁，揉着已经发红的眼睛。

奈丽看了两页，注意到茱莉的状态。

“你好像很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茱莉揉揉眼睛强打起精神：“没事的，大人。我怕有的地方报告没写清。”

奈丽能够理解茱莉的心情，不过看茱莉的状态，说不定等到自己想问什么的时候，能说清的也说不清了。

“那不如这样，你先到旁边的卧室休息一下，等我先把报告看一遍，有什么问题再去问你。”

茱莉本欲推辞，但当她对上奈丽的目光，便瞬间缴械：“那就打扰了。”

奈丽摆摆手，重新将注意集中在面前的报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