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多诺斯其实一开始是拒绝穿正装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后两人订制的是最简单的那种，基本上就是一件白衬衣，一件夹克，和一条领带。

在开业的第一天，街道上的其它酒馆，餐馆，旅馆，裁缝店，书画店，古玩店的老板都来参观庆贺，店里各种张灯结彩的时候，兰多诺斯倒是很认真地穿得整整齐齐的出席了，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扣上过衬衫的最上一粒扣子。同样的，也没有再随随便便走出会计室。

查因在之前的餐馆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对于原材料的价格啊售价啊之类的东西都算得挺清楚。这回他倒也没打算能靠些什么特色菜扬名，只是每天亲自培训服务生，后来又雇佣了两个警卫，专心就是打算作为旅馆把舒适合算的招牌打出去。

事实证明这个地段儿也确实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店面够大，三层高的石质建筑有旁边店铺的三倍宽。哪怕是凡开尔兄弟也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店之前是怎么落到那副光景的。

“这店面是原来的老店主由小平房一点一点加盖，改建出来的。我现在都还记得那老家伙儿刚刚建成这么栋建筑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一次对街古玩店的老板来白石门和查因聊天，于是告诉了查因这么回事儿：“可惜老头死得早，这店也就被他儿子，也就是你们见到的年轻人继承了。而那小子，整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到处跟人家炫富。这不，没几年就成那样了。”

“原来是继承人败家啊。”查因严肃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之前到没想到这个。”

在那几年里，白石门饭店的招牌算是在第八大街打响了。后来许多经常在莱尔斯落脚的商队都固定住在白石门了。或许正因为兄弟俩并不想赚多大钱，又是天生的严谨性格，结果反倒让兰多诺斯这做会计的忙得有些腾不出手脚了。

这阵忙碌是那样令人忘事儿，而又持续了如此之长，以至于直到很多年之后兰多诺斯依旧那么作为会计忙活着，丝毫不记得换做个副店主什么的。

但是说忙吧，其实又很难讲他们那种算不算是真的忙，因为两人以他们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速度，竟重拾了儿时读书的习惯。他们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一次莱尔斯藏书馆。那是一栋由民众自发筹建的知识库，成立时间可以一直追溯到第二帝国时期，然而现在基本上是在靠着莱尔斯皇室的捐赠才不致腐朽了。

虽然不知道格兰蒂克桑德的大多数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对知识失去了兴趣，但是总之凡开尔的求知欲还是很强的。兰多诺斯依旧喜欢看史书，不过这次他却开始专门找近东境学者编纂的史书了，哪怕讲的是关于阿伦塔特的事情。

说起来这其实算是兄弟俩第一次深入一个藏书馆，在此之前这项工作都是由巴兹利尔·梅尔吉思代劳的。找到一本符合兰多诺斯那历史学家般严谨的心意的书可谓是非常费劲儿，但对查因来讲就不一样了。书架上林林总总的野史，小说都多少能对上一些他的胃口。

受兄弟俩的影响，罗兰莉也开始对书籍感兴趣了。然而问题的关键是，罗兰莉不识几个大字儿。

“之前都是会说会听，能数一二三四五六七不就行了嘛！”面对兰多诺斯和查因难以自制地表露在脸上了的怜悯，悲哀和惋惜，罗兰莉自那天晚上之后第二次不由自主地涨红了脸，带着无名火恶狠狠地抱怨。

“也对，毕竟是乡下地方出来的嘛。”兰多诺斯歪歪头。

“有道理啊，反正之前都是在那种情况下过活儿。”查因一脸认真。

“你们……欺负人。”罗兰莉最后还是丧气地低下了头。

于是不仅是看书，凡开尔二人后来还成了谁闲着谁就负责教一下罗兰莉读写。

算起来兰多诺斯自己除了会阿伦塔特语以外，也会一些开尼士语，高等赫尔墨斯语，和奥克里希姆语，还基本上都是他还住在科里亚奇诺堡的最后一年里学习的。而查因那边加上魔术语言也会两门语言，而且作为曾经的上流人物多少还是会一点儿高等赫尔墨斯语的。也就不怪他们会认为文盲是很稀罕的事情了。

后来罗兰莉还是不时的会在店里露脸了。

她第一次露脸是出于意外，毕竟凡开尔兄弟还是考虑到了莱尔斯城对灰瞳的接受程度的。

那是开业后莱尔斯第一次下雪，一个浪漫的夜晚。稀疏的雪花儿给这个历史悠久的城邦添了点点亮白。兰多诺斯久违的把工作全部推给了外面请来的会计，然后独自站在旅馆院子里靠着墙默默抬头看着天，任由白雪落满了全身。

“莱尔斯的初雪夜，对于我俩来讲还真是意义重大呢，不是吗？”查因作为老板也擅离职守跑了出来陪着兰多诺斯看雪。

“你说……要是那天希斯尔塔没有反抗，我俩就那么死了，会不会更好一些？”兰多诺斯突然说。

“嘿，反正那种情况下的我们自己肯定会想着‘不管怎样都好希望能活下去’吧！”查因笑了笑。

“怎么说呢……还真是这个理儿。”兰多诺斯也哈哈笑了。

然后他们听到了混乱的声音。

两人跑入了旅馆，看见一个会计一脸惶急地在厅里乱晃着似乎在找什么人，然后马上因为对方的行动搞明白了对方正是在找自己两人。

那是个叫做格雷的年轻人，跑到兰多诺斯面前就一脸神经地说：“凡开尔先生，这，您的工作实在太复杂，这边我们几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所以我正打算上楼去请你来着……”

“然后你就看到了一个灰眼睛的美少女在我的的房间里就着烛光看书，写字。”兰多诺斯叹了口气。

“对对对！”格雷紧张地说：“那个，灰眼睛……”

“你的名字还就是灰色呢！（格雷：Gray）”兰多诺斯摆了摆手。

“呃，但是……是您认识的人就好。”格雷发誓说：“我不会到处乱嚼舌根的！”

“你自己不……”兰多诺斯一愣。

“嘿，我无所谓啊！”格雷笑了笑，说：“都说我名字就是灰色的意思啦！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把她藏起来一下……”

“哦……”于是兰多诺斯就随手拿起了一个高脚杯敲了几下，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高声说：“各位，听好了！在这楼上，有一个灰眼睛的美少女，叫做罗兰莉。她是一位非常好的女孩，是我们的家人。如果接受不了她的花，请随时离去，不用再来，这单由我们旅馆垫付了。不过不要想着坑咱哦，咱的记性可是一流的。雇员也可以立刻辞职，之前的工资现在点清。”

那晚上真的走了三个客人，之后也再也没来，不过其实来的人反倒变多了。特别是一些以反对愚昧自诩的反宗教主义者更是一度把这里誉为圣地。不过这股热潮在一次查因一怒之下把那帮人全部赶走，并声明了自己唯一不认同的教条就是关于灰眼睛的那条之后，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