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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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具尸体陈列在两人面前,胸口刀痕有横有竖。张忱翊看着十四个陨落的生命,叹了口气。

"我其实不相信陆公子会这么做,他那么爱暮城的百姓。"

"人总需要抉择。衡量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没什么相不相信。"

张忱翊蹲下身,轻轻碰了碰那些人的伤。尸体还没有腐烂,他们表情安详,就像浅眠。

除了第十四位老者。

张忱翊看着他,不知为何,只感觉有一种深深的不甘和无奈贯穿了内心。他感觉,有一个灵魂在拉着他向兰阳走。

心脏像被勒紧了一样疼。

"子桑越,你说。你说这些刀痕为什么有横有竖?"

子桑越垂下了眼。

"子桑越,你肯定知道为什么的吧。"

子桑越没有说话,只是拿来了纸笔。他将尸体按照死亡顺序排好,同时,一横,一竖,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

他写,但他也害怕。张忱翊就蹲在老者旁边看着他,双眼微润,等着他的回答。

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横。为日。

一竖,一横,一竖,一横,一横。为月。

一竖,一横,一竖,一横。

无字。

只差一笔,就又是一个月。

离"明月",只差一笔。

"差了一笔,是吗?"

"就差一笔,就是十五画。"

张忱翊摇了摇头。

"这就是十五吗,陆公子说的团圆。"

"明月,司徒明月。不多不少,十五画整。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命定。"

"人都说十五月圆人热闹,怎么放到陆公子这里,就这么...子桑越你说,第十五个人,是谁?"

子桑越摇了摇头。

"我只替慕尘公子惋惜。"

子桑越放下了笔,官府的人也将他们带走,安葬了。

"没想到风华讲过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子桑越点了点头。

"他不会骗我。"

张忱翊轻轻嗯了一声。

"子桑越,你在陆公子的幻境里是怎么找到我的?"

"怎么问这个。"

"好奇而已,你不说也罢。"

子桑越沉默了一会。

"一样的理由。"

"什么?"

"我在幻境里见到了风华,他在给我引路。但你说过,风华已经不在了,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所以我找到了你。"

张忱翊点了点头。

"你相信我是对的。而且,你可以一直这么对下去,"

...

慕家的院子里多了一棵桂树。一年四季,桂香弥漫。石桌旁,慕尘也种了一片木槿,只是他并没有用灵力滋养,所以也只有在秋天,院子里才会有一片花海,其余时候,都有些单调。

我不能这么贪得无厌,总是想你。

慕尘处理完了家事,披着大衣坐到了石桌旁。

黑衣上的**花还是凛冽冷艳,慕尘依旧如往日般英姿飒爽,唯有背影,寂寂落寞。

桌上有本书,一阵微风吹过,那书便被风翻动了几页。慕尘拿过一块榆木压了上去——正是陆衢寒在长生湖边做的那块小巧的木雕。

凰飞舞,**如生。

书的一页已经皱了,显然是被翻看过很多次。

那上面只有一首诗。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下文被榆木压住了。凰本无色,却被慕尘取了些颜料,染成了灼眼的红。灿烂华丽的羽翼旁边,是陆衢寒娟秀的字迹。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慕尘就坐在桌旁,看着那块陆衢寒送给他的榆木发呆。半晌,他累了,伏在桌边睡着了,任书随意摊开。

他眼睫微颤,上面还带着些泪珠。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陆衢寒对慕尘来说,终究是求而不得的那只凰。那日陆府如蝴蝶一般飘落的木槿花,落在了慕尘的心底,无论是怎样的风浪,都吹不走它们。

也再吹不起它们。

他的手边放着一张纸,一阵风过,纸被吹地远远的,落到侍女脚下。侍女捡了起来,只见上面一个一个瘦金,苍劲有力。

山水过处未相见,

云动莲开恰相逢。

唯思朝暮对瑾熠,

话尽梦湷秋。

是那首陆衢寒曾写过的《知交行》。慕尘斟酌许久,小心翼翼添了这四句词。

只是如今,词虽在,弹琴的人,却早已无影无踪。

晨星暮雨送小舟,

不载清风偏载愁。

山水过处不知路,

云晚莲动又一楼。

山水过处未相见,

云动莲开恰相逢。

唯思朝暮陪君候,

话尽梦湷秋。

"下辈子,我早一点出现在你身边,好吗?"

...

一年后,临安城的大街小巷满是热闹的红。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慕家家主成亲在全城庆贺。

大婚之日,慕尘雄姿英发,长刀在侧,一双浅金色的眼中尽是风发意气。新娘子一身红衣,浅白色的长发用一根木槿花簪子简简单单束了起来,一双淡色的眼瞳温柔似水。

像极了陆衢寒。

...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人间几十年。

反正对神仙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今儿晚上去哪喝酒?"老宋勾着司徒明月的肩膀,笑道。

"随便啦,你请就行!"

"你个臭小子!"

司徒明月和老宋边走边闹,老宋没看出来,但司徒明月却有意地走向了忆往山。

山中雾气朦胧。

"怎么走这来了!真是。"老宋反应过来司徒明月来到了忆往山,心猛地一揪。

"啊?这,这不能来吗?"司徒明月装作好奇道,"哎?这深山老林的居然还有房子,是有谁住在这吗?老宋你看!这还有一棵木槿树!"

老宋擦了把汗。

"也许是哪个守林的吧,谁知道呢。"

老宋战战兢兢,跟着司徒明月走进了木屋。

屋里的一切都十分简单,一切,也都和陆衢寒走时一模一样。

如出一辙。

"老宋你看,这还有一幅画。"

司徒明月走到桌旁,拿起了桌上的卷轴。

泼墨山水,工笔花鸟,一幅画上,竟有春夏秋冬。

"好好看的画啊!"

"是啊..."

"哎老宋,你刚才说,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

"是啊。"

"那,那我能把这个画拿走吧!"司徒明月笑道,"这样,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老宋看司徒明月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

司徒明月笑着着蹦了起来,在老宋眼里,司徒明月一定是因为得了一副画卷而欢呼雀跃。

司徒明月看着那两行诗,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长庚启明照远道,沧海天涯熠生辉。

"长庚是你。有你在,沧海天涯亦可熠熠生辉。"

"走吧走吧!"

老宋终于松了一口气。

"听说今儿来了个新神。"两人走在大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啊?真的哇?是什么神?"

"好像是...额...花灯神?"老宋摸了摸头,"哎你看!对对对,就是那个!"

司徒明月顺着看去,远处的确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淡金色长衣,手中拿着一盏花灯。他睫毛很长,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些深沉的东西。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头鹿,一个个白斑点,好像一朵朵梅花。

司徒明月和老宋依旧向前走去,然后,和那花灯神擦肩而过。

谁也没有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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