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破旧的木板后，若零露出一双眼睛，惊恐地看向天空。

在遥远的天际处，遮天蔽日的浓浓黑色雾气正像海浪一般卷来，让天色渐暗，连苍穹都被染成化不开的铅色。

这是人类的末日！

这种无端的恐慌浮现于心。

眼前的城市里，血色的街道上，所有人的人头上都笼罩着一层黑雾，还有不断的黑气从裂开的地缝中涌出，被那些人吸收着。

接受了黑气的人张开怀抱，陶醉地迎接着黑暗的洗礼。

这道奇怪的仪式不知持续了多久，那一团团黑雾中突然两起一道道红芒，将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目光，打在对方的身上。

“嗷——！！！”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似是宣布着血色修罗场的开幕，那一刻，伴随着所有人的发狂，一缕缕鲜血飞溅在空中，不带重力地飘向天际。

一道道被黑雾笼罩的身影，对着彼此使下杀手，用最血腥的手段，肢解着周围人的肢体。

缺了指头的手臂，折断的脚腕，那些血淋淋的人体器官就这样漂浮在空中，用这最为野蛮的方式，冲击着他的视觉。

“呕——”若零回身扶在墙上，再也忍受不住，呕吐了出来。

这是……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本该属于这里……”一道仿若来自天边的鬼音，撞钟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若零迷茫地抬起头，依靠的墙面霎时变得光滑如镜，他看到了，镜面里一道同样被黑雾笼罩的身影。

那是……我？

“对，没错，你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从现在开始，加入这场狂欢吧……”

那声音似有很强的蛊惑作用。“我……属于……”若零喃喃着，看向手上，双手已被一层浓厚的黑雾掩盖。

在这场血腥的地狱中，谁都不能幸免……

他抬起头，双眸中已失去了神采，摇摇晃晃地绕过木板，向着血色的街道走去，就要加入这场荒诞的屠杀中。

“对，对……对！再往前一步！”那道不知源于何方的声音突然急切起来，因为若零突然顿在了那血迹之外，只差一步就会踏入血色街道。

我……我……不能前进……

“为什么！”那声音突然尖利，愤怒地直逼他的面孔，“一步，再一步就好！”

“因为你不属于这里！”一道沉稳的雄厚嗓音，陡然响彻在这天地之中，那声波似有魔力，让血色街道中的一切都如被抽走了时间，停住不动了。

“什么！？”听到这个声音，那道鬼音陡然失声，连话语中都带了一丝惧颤：“你……你竟然能进入……”

“汝等微弱鬼魅，也胆敢附身于他？”那声音渐强，竟响得如雷霆一般，瞬息便震碎了这里的景象，那一片片如玻璃般的画面在空中分崩离析了。

世界碎裂成一片虚无。

“桀桀，他的堕落与否，可容不得你掌舵。”似是想到了什么，那尖锐的鬼音奸笑起来。

世界的镜像被打破，无尽的灰雾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出，若零就沉浮在这翻涌不息的灰雾之中，有无数长着狰狞獠牙的劣鬼从雾气之中冲出，哀鸣着冲入另一处雾气里。

“你……能承受这个吗？”

两道声音同时消失了，只能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狂风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这是……哪里……

茫然四顾，所能看到的却只有无尽的雾霭。

[它们在我的周围蠕动着，那是一种虚幻的奇异感觉，好像我已经不存在于世上了，但就在我迷茫之时，眼前的雾气突然一阵翻滚。]

一幕记忆影像就在雾气中出现了。

[哦，那是小时候的我，第一次见到墨定的时候，也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成了我的死党……]

画面中，一个瘦小的柔弱男孩，被几个明显高一个个头的男孩逼到墙角，拳打脚踢着。

[是在公园里啊，那时候的他好瘦弱，好像是因为嫌弃他平时木木讷讷的性格，那几个坏小子就拉他到公园里欺负他，还美名曰“让你见识见识男人该有的样子”。]

[还好我那天刚好路过啊……]

年幼的若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突然插入了这场霸凌中，帮着墨定对那三个坏小子展开了反击。

[嘿，话说回来，我那时候真厉害，居然能一个人打三个……]

墨定坐在地上呜呜哭泣着，前面的若零以一敌三，把那三个家伙打得哇哇乱叫，也哭着逃跑了。

“谢谢你……”瘦弱的墨定怯怯地抹着眼泪：“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若零脸上的伤口肿了起来，但他还是毫不在意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着愣愣的墨定伸出手来。

“朋友……吗……”低着头的墨定颤声着，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哈哈，记得那时候这家伙在班里是个很孤单的人，所以这时候，我的出现让他感动地稀里哗啦的，所以这家伙才会哭着抱过来要认我做大哥啊……]

[我那天帮他……也只是偶然看到了，然后抱着“同学被打了不能坐视不管”的心情，才出手的吧？]

[嘛，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我们之间友谊的开端了，真怀念呐……]

可是，画面中的氛围却突然一变，墨定面色狰狞地站起来，一把就把画面中的若零推开，歇斯底里地吼叫着。

“我不需要你这种人做朋友！”墨定挥起拳头，砸在了若零的鼻梁上，霎时，鲜血飞溅。

[怎么会……我记得不是这样的……]

不知何时，那三个坏小子又出现了，他们竟然也跟着墨定一起殴打起了若零，四人尖锐的笑声回响在这灰雾的影像中，刺耳得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搅动在观看者的心头之中。

“桀桀桀，醒醒吧，若零，你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

“这些人，一直以来，都是看小丑一样戏耍着你呀，桀桀桀——”

似是印证这尖锐的声音，那画面不断翻滚，将一段段扭曲的记忆展露在他的眼中。

将借来的书归还于后桌的女生，若零回过头去，那女生脸上的笑容就大变了个样。“真恶心。”她充满嫌弃地抽出纸巾擦拭着书皮，嘴里嘀咕着，“为什么这种人会是我的同学呢……”

在若零拼尽全力也没及格体育考试的立定跳远项目后，一个男生满面笑容地向摔在地上的他伸出一只手：“若零，别气馁，你一定行的。”围观的同学也纷纷给他鼓劲。

可画面突然一变，在他再一次试跳失败后，那些人的脸色都变了。

“好弱，怎么连个跳远都不行。”

“他是不是脚有问题啊……像个残疾人一样……”

“我要是体能这么弱，早就羞死了，这个样子活着有什么意义啊……”

一道道尖酸刻薄的话语，狠狠地刺在观看者的心头，这最后的画面，是若零黯然离

开操场的画面。

[为什么……明明我记得不是这样的……]

“你生来就低人一等，若零。看看这些人丑恶的嘴脸吧，他们还值得让你为止骄傲吗？”一道轻轻的话语，吹到了他的耳边。

他愣住了。

画面再次一转，是那天的酒吧里，若零正和风绘畅聊着。

“咯咯咯，若零，你还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同学想和老师打小报告，说你俩早恋那回事吗？”

“记得啊，怎么了？”

“你猜猜是谁把那个人拦住的，没错，就是本小姐！”风绘嘻嘻笑着，邀功似的拍了拍若零的肩膀。

[终于正常了吗……之后风绘就会换个话题了吧……]

“不过，你知道我为什么想阻止那家伙吗？因为，我一直觉得你配不上七海……只是怕七海的家长知道了对她不好……”

“而且，说实话，七海当时也没真的跟你谈恋爱对吧？可能只是玩玩而已嘛，哈哈哈——”

风绘的脸庞在那五颜六色的闪烁灯光里怪异地扭曲着，最后一句的嘲讽，清清楚楚地落在听众的耳里。

“你根本配不上她的……放弃吧，桀桀桀——”如针般尖锐的话语，让若零的心颤抖着。

[我……配不上七海吗……]

一张普普通通的字条，随翻涌的灰雾显现出来，霎时,若零瞪大了眼睛。

[我不会忘的，这张字条，是七海失踪前留下的，上面本该是——]

可看清了那张字条的内容后，他就像思维能力也跟着消失了一般，连脑神经都僵住了。

“哥哥，我恨你。”

后面只跟着一个碎裂的心形素描。

“醒醒吧，她留给你的，只是满腔的憎恨而已啊。”

“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若零的脑中嗡嗡直响……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么……原来我的存在只会带给别人痛苦么……]

“留下来吧……留在这唯一的净土中吧……只有在这里，你才不会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可怜虫……”一段游离在脑中的回音，不断回荡着。

“我是你唯一的依靠。……把你的身心都交于我，你才能重获……”

“新生……”

回想着那一幕幕自己受的欺凌，他的眼神迷茫了。

这鬼魅般的话语如一剂强效的毒品，竟让若零的意识朦胧了起来，就要在这浑浑噩噩之中交出[灵魂]的掌控权，可就在此时——

[不！不是这样的，你给我看的一切，才是虚假的欺骗！]

“卑劣之物，你的幻象到此为止了！”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陡然响彻在这云雾之中，这翻滚的灰气鼓胀不已，一下就碎裂成一片消散的黑气。

同时，这雄厚的声音竟震得若零恢复了思想的清明，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后怕不已。

“不！！”那鬼魅之声尖叫起来，“你怎么会……你竟有此等实力，为何要忍耐如此之久！”

“那就不是你能知晓的了！”

“给我灭！”

“咿啊啊啊——”一声极为尖锐的惨叫，刺得若零脑中生疼，眼前的世界突然纯净了，只剩下无边的空白。

他突然觉得自己正极快地被吸入哪里，不由得在空中挥舞起手脚，惊叫起来。

“不用怕，你安全了……”在他的意识沉入黑暗之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声欣然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