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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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一行穷苦的孩子,终于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他们转过一块巨岩,仰头望着半山腰的大圣堂。

满天的阴霾适时散去,阳光从云端透下,射在大圣堂的穹顶上。那顶上贴了厚厚的一层金箔,黄金在千年的时光中,半点也不会锈蚀,又定时有人清洁,使其不会染上半点污脏。圆顶在日光下闪耀,孩子们瞻仰圣堂时,各个都合不拢嘴。

这里简直像是天国!

“天国”的大门缓缓地敞开。在玛格娜和老祭司的引领下,孩子们步入其中。他们置身于正方形的大厅中,有几人甚至昏厥了过去。他们中少有人能够说得上,他们所见的一切,究竟好在哪里,他们只认识黄金和白银,但仅这两种贵重金属制成的装饰,就足以给他们足够的冲击。外面金碧辉煌的圆顶,简直算不得什么。这供奉神的厅堂,像是用金银砌成的。

玛格娜微微笑着,招呼着孩子们:“这边走。”此时,那脸上有烧伤的老祭司,已不在这大厅里,引路的仅剩她一人。

孩子们跟在她身后,走向大厅的东方,经过一扇门,进入一条细长的走廊。走廊长度约有百步,和大厅的边长相当,两侧是灰色大理石砌成的墙壁,壁上每隔约三步,就有挂着一盏油灯。如此多温暖的光源,使得石墙也不那么冰冷。

孩子们只走了十数步,玛格娜便停下,为他们推开大门。她说了声“请吧”,孩子们便蜂拥而入。他们闻见了食物的味道。他们早就饥肠辘辘了,较小的孩子们叫嚷着“是麦粥!”,稍大的孩子虽然安静,但也迫不及待。

瘦小的金发女孩,也夹在孩子们当中。她安静而胆怯,但被余下的孩子们裹挟,她也被推向餐厅内。

她正要经过厅门时,手腕却被掣住。她有几分惊异,回头望向玛格娜。她有双罕见的淡紫色眼睛,金发在埃克雷西亚也罕见,这或许是她被留意到的缘由。

玛格娜微笑着,弯腰与她平视,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雅。”小女孩羞怯地回应。

“安雅。”玛格娜重复了一遍,脸上又浮现出微笑。她轻轻抚摸了安雅的头顶,使那头金发变得更加蓬乱。“好了,进去吧。”

安雅轻轻点头,缓缓地走出两步,离玛格娜稍远就转为快步。她也闻见麦粥的香气,这气味几乎令她的胃肠痉挛。玛格娜的目光追随她的背影,舌头稍微探出一点,舔舐着干燥的嘴唇。

长形的大厅两端各有壁炉,圣堂的人知道会有这样一群客人,早就让其中的火烧得旺盛。当中则摆着一张极长的桌子,若坐得拥挤一些,两侧各能容百余人。桌面上的木材纹路连续不断,不知是伐倒了怎样的一棵巨木,才能打造成这样一张桌子。

孩子们列坐餐桌两旁,四五个助祭上前,为他们分发餐具。摆在安雅面前的,是一只略有些开裂的碗。分发餐具的刚退下,又有人推着大桶、手提木勺,给每个孩子各盛了一碗麦粥。

玛格娜走进来,脸上仍带着微笑。她轻轻拍了两下手,笑道:“孩子们,吃饭前记得把手洗干净。”她的话音落下,另有几个较健壮的男人,担着一桶净水进入餐厅。

他们来得太晚,甚至连玛格娜的嘱咐,都稍迟了一些。孩子们早就端起木碗,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他们的吃相不能更难看了,洒到桌上、身上甚至地板上的粥,他们甚至会弓着身子舔干净。他们实在太饿了。

“孩子们,慢一点吃!”玛格娜又拍了拍手,“我们还有呢!”她的话音落下,餐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叫。

餐后,数十个孩子,又被引到相邻的房间。那房间里散着白气,正当中的浴池里,刚被灌满温热的水。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们,在浴池边褪下破烂的衣物,争先恐后地跳进浴池里,让池中的热水飞溅。沐浴过后,他们换上温暖而舒适的棉布衣服。

他们宛如置身天堂。在数小时之前,他们还挣扎在生死边缘,哪敢奢望这般的幸福?

安雅得到了特别的宠爱。她洗去身上的污脏、穿上洁白的棉衣后,变成了一个美丽又可人的小姑娘。孩子们跟随玛格娜离开浴室时,她便走在队伍最前,牵着女祭司的手。这令许多孩子嫉妒。

之后的几天里,他们居住在大圣堂中。每天都有温热的饭食和温暖的床铺,不必担心挨饿受冻,他们中的每个人,都自愿留在这里。

祭司们教他们识字,又日日转达神的教诲。但最终能成为祭司的,却只是极少数,安雅便是其中之一。

安雅穿上深蓝色的长袍,用同样颜色的头巾,将满头的金发遮住;玛格娜也换上了一身绣金线的白袍——她晋升得飞快,短短的两年间,便成为高阶女祭司,绝大多数神职人员,为神奉献数十年的生命,也达不到她的地位。这一年,她还不到三十岁。

但没人觉得奇怪,特别是那些被救下的孩子们。他们的“玛格娜姐姐”,仍然美丽又温和。

包括安雅也那么认为。玛格娜似乎对她特别关照,对她说话的时候,比其他人还更加柔和,经常会把嘴巴凑到她耳边,仅用气声低语。

直到八年前的某天。

那是个夏日的清晨,安雅正在大圣堂背后的庭院中忙碌。她从井中打起清冽的水,集中到一只大桶中,再将大桶装上推车,准备送给园丁。庭院里有很多鲜艳的花卉,她很喜欢那些植物,因此从不抱怨地干着,这件原本由成年男子负责的体力活。

她终究还是个孩子,终于将大桶盛满时,双臂也沉重得难以提起,额上也渗出了层层汗珠。她摸出雪白的手帕,正要擦一擦汗水,随即想到那是玛格娜所赠,便又小心地收回怀里。

“怎么了,安雅?”玛格娜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不必那么珍惜吧?”她一时停顿,摸出一块相同的手帕,轻轻地拭去安雅额上的汗水。安雅正要回头报以微笑,她又凑近安雅耳朵,两片艳红的唇间,吐出极轻的一句话:“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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