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并不回答，只是凝望着蒂齐亚诺，许久之后才点头，说道：“不过我知道，这不会是个慷慨的提议。”

“那可未必。在我眼里，我的提议已经很慷慨了！不卖关子。”蒂齐亚诺说着，从腰间抽出佩剑。这并不奥雷里奥昨日所见、切下了“橡木贤者”头颅的那柄。两柄剑在长度上就有所差别，那柄剑长约三呎，正是武装剑典型的长度。而今日他所使的，要更长五或是六吋。

蒂齐亚诺双脚前后开立，右手持剑，剑尖斜向上指着对方的面部，左手则背在身后。附近的窗口透射出的烛光、灯光，照在那剑身上，有反射到奥雷里奥眼中。

“是柄好剑。”奥雷里奥称赞道。

蒂齐亚诺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让话题偏离：“下面是我的提议。如果你……”他尚未说完，就被歌洛莉娅大喊着打断：“蒂齐亚诺！你……”他眉头微皱，深吸口气提高声音，又把歌洛莉娅盖过：“能在决斗中战胜我，我……”

歌洛莉娅的声音又占了上风：“你让他走，否则我会恨你的。”

蒂齐亚诺无奈，稍稍地扬起头，说道：“我们在探讨问题，你不要插嘴！”

歌洛莉娅又觉得热血上涌，用力拍打着栏杆，怒道：“你们不是在争夺一个死物件，我是个人，活人！你不能这么独断！你还不是一家之主！就算你是，你也没法管我！”

蒂齐亚诺一时哑口无言。但事已至此，他哪还有别的选择？为了这场决斗，他准备了整整一天，岂能半途而废？歌洛莉娅喊得近乎歇斯底里，再试图提高声音压过她，也并不怎么容易。而想让她暂时安静，除了答应她的要求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只得上前半步，与奥雷里奥靠得近些。但他才刚跨出半步，奥雷里奥便快如闪电般地做出了反应，左手搭上了剑柄，并向后奋力一跃，反倒离蒂齐亚诺远了两呎多。

蒂齐亚诺一愣。他哪想得到，对方会如此警觉，以至于有几分神经质。他说道：“骑士向来讲究荣誉，在你接受决斗、抽出武器之前，我不会偷袭你。你大可以放心。”同时卸了架势，将剑尖顶在地上，以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别答应他！”歌洛莉娅探出半个身子，大声喊叫着。她有相当充分的理由，去阻止这一场决斗。决斗的两人一方是从小疼爱她的兄弟，也是她父亲唯一的儿子；另外一方则是她最心爱的男人。两人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她不希望任何一方受伤。若是有一方落下残疾，甚至丢了性命，她必将悔恨一生。

奥雷里奥并不回应，只是仰头向歌洛莉娅望了眼。歌洛莉娅与他目光相对，便觉得对方的眼里像是燃着烈火。她平常会喜欢这样的眼神，但此刻脑内却嗡嗡作响。她头昏脑涨，险些软倒在地。

“你怎么想？”蒂齐亚诺凝望着奥雷里奥，等候着对方的回应。然而，对方的回答却并不让他满意。奥雷里奥异常平静，说道：“我拒绝。”

蒂齐亚诺一愣，随即火冒三丈，质问道：“她让你拒绝，你就拒绝吗？你是个男人，该有自己的打算！”

“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打算。”

“懦夫！”蒂齐亚诺怒斥道，“没想到你胆小如鼠！”

奥雷里奥冷笑着，说道：“不要误会了！我不怕你。但是面对法律，我只能选择做个懦夫。根据二十五年前颁布的法案，挑起决斗和接受决斗，都是非法的。而且，该条法律没有限制地点，凡是塞伦西亚之公民，不论身在何处，即使在国外，决斗也是违法的。很显然，以决斗的方式区分对错，简直像是野蛮人的行径。我们早该摒弃这种习惯了，二十五年前，已经算太晚了。”

歌洛莉娅听见他冷静的答复，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欢叫着“太好了”，从地上猛地弹起来。她又趴到护栏上，向蒂齐亚诺喊道：“听见了没有！你们不能私斗！你们要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听见了吗！”

“我怎么不信？”蒂齐亚诺却半信半疑。他皱着眉头，又问道：“难道你试图拐走一位贵族小姐，这就……合法吗？”

“当然，只要她不反对。”

蒂齐亚诺回过头，望向歌洛莉娅，不用开口就听到对方的回答：“当然，我很愿意！”他有些苦恼，左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低声嘟囔：“这法律是怎么回事？”他扬起头，提高声音对奥雷里奥说道：“行了！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我知道你是胡编乱造的！”

“胡乱编排法条，也是违法的行为。你要是能拿来一本法典，我能给你指出来……”

“够了！我受够你的欺诈了！废话少说！拔剑吧！”蒂齐亚诺一声大喝，又重新摆开架势。他将双手持剑举过头顶，剑尖稍稍指向后上方，与竖直方向夹角不到十度。他摆出这样的高顶位起手式，随时准备给对方以致命的下劈。

“那我可没办法了。”奥雷里奥说着，像是有几分不情愿地，又将手按在剑柄上。但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并不急于抽出武器。经过数秒之后，他又开始摇头，一连摇了十四五个来回，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佩剑抽了出来。“我需要考虑事后的抗辩词了，也许我能主张我只是防卫？”他说着，双手持剑架在头上，剑如公牛的犄角般向前突出。

歌洛莉娅本以为危机将要化解，却见局势又突然恶化。两人都抽出武器，一场恶斗便难以避免。“你们……”她失去了力气，浑身骤然向下一沉，全靠双臂挂住栏杆，才没有瘫倒在地。她低声说道：“停手吧。”她双臂又一软，颓然地跪坐在阳台的地面上。“我不能看着你们……”

“事已至此，没有别的路了。”蒂齐亚诺背对着她说道。他转向奥雷里奥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你先动手吧，你是外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