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不急于回答，只是提起瓷碗的一端，将最后一点蚕豆汤舀起，送到口中吞下。他将汤碗放回桌上，才回答说：“当然，从来没有过。消沉什么用也没有，除了让自己不舒服以外。”

“真的吗？”歌洛莉娅问道，“你真这么觉得？”奥雷里奥并不作答，只是用餐巾在嘴角蘸了蘸，擦去沾染的少许汤汁。

歌洛莉娅不住地摇头，说道：“我觉得你在骗我们，至少我感觉你每天都在谋求……自我毁灭。”

“你最好别说得如此抽象。”

“就比如说，你一个人冲向几千人时，就没有……自暴自弃的打算？你亲手……”歌洛莉娅说着，却见奥雷里奥不住地摇头。“你不想我说下去，但是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奥雷里奥答道。

“你没有自暴自弃？”

瓦伦蒂诺听得一头雾水，一会望向歌洛莉娅，又一会望着奥雷里奥，心里怀着疑惑：“他到底‘亲手’怎么样了？”而赫拉德则全当没听到，闷头吃饭、饮酒。他的出身和国籍，都和余下三人不同，他被奥雷里奥当朋友，但他可不敢狂妄。他就是这么老实。

“不得不说，巴斯利卡岛是个好地方。”奥雷里奥说罢，端起玻璃杯将其中的糖水一饮而尽。

歌洛莉娅叹道：“你怎么又把话题倒回去了？”

“而且，说得好像是你喝了巴斯利卡产的葡萄酒。”瓦伦蒂诺说道。

奥雷里奥又是摇头，说道：“看来你并不知道，熬制糖浆的苹果，也多数出产于巴斯利卡岛内陆的山上。除了糖浆和红酒，甘蔗和棉花，也盛产于巴斯利卡，且不提它是通往东南群岛的跳板。所以说，它对于塞伦西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突然严肃起来了！”歌洛莉娅笑道。

这时，仆从又乘上主菜——一片多汁的猪排，辅以弄碎的煎蛋，以及炖烂的菜豆。

奥雷里奥在仆人退下之前，都保持着安静，并不继续刚才的话题。直到餐厅里又只剩下四人，他才继续说道：“觉得巴斯利卡重要的，只会是塞伦西亚吗？”

“魔族也这么觉得。”瓦伦蒂诺说道。他将猪排一分为二，叉起其中的一半送到嘴边。他的表现引人注目，特别是歌洛莉娅略偏头望着他，并抿着嘴微笑。奥雷里奥倒表现得如常，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并不觉得新奇，只是自己切割猪肉，切成指节般的小块。

瓦伦蒂诺将嘴张到最大，一口将半块猪排吞进去。那块去骨的猪排，估计有半磅重，但也不足以给他造成困难。歌洛莉娅见他如此滑稽，更是笑个不停。

“他就喜欢吃肉，各种肉。”奥雷里奥说道，“他刚才不太高兴，但是看到这块肉……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在发光？”

歌洛莉娅说道：“看到了！你说，他还能咽下去吗？”

瓦伦蒂诺口中装满了猪肉，并不能答话。而且他也无意回答，他只想专注地享用美食，连点头或是摇头都不愿意。数分钟后，他终于用力吞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满足地长吁口气。他没有休息，又将餐叉伸向余下的一半。

奥雷里奥说道：“你可以慢点吃，给我只耳朵，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魔族也想要巴斯利卡岛。”

“他们三十多年前时试过了。”歌洛莉娅说道，“结果一败涂地。”

奥雷里奥说道：“那并非是他们头一次尝试。再后退四十年，也就是大概七十年前，他们就发动了战争。当然，目标不是巴斯利卡岛。”

瓦伦蒂诺问道：“那怎么能称得上是一次尝试？”

奥雷里奥回答：“他们没有明确的目标，或者说，巴斯利卡岛只是目标的一部分。我们在那场战争中落了下风，我们赢了每一场海战，而且和以往一样，对方的损失更惨重，但称得上是受了重创的却是我们。于是，在他们来得及染指巴斯利卡以前，政府就发起了和谈，中止了这场战争。”

“及时止损，没什么不好。”瓦伦蒂诺说道，“总比死战到底，拉更多的人陪葬要好。我们可以保存实力，日后再把失地夺回来！”

奥雷里奥说道：“你这套说辞，可以说是非常熟悉。当时的元老院和内阁，确实是这么承诺的。只是，到现在也没人打算站出来践行。那时候在元老院里得势的，还是长老派。”

歌洛莉娅说道：“长老派？他们是传统的商业贵族，应该很重视海外领土，不是吗？他们应该会想和魔族死战到底吧？”

“你真高估他们了。长老派和新贵族，都是倾向于妥协的。区别只在于一点，长老派把香肠切成片，一点一点地扔出去喂狗，试图保全大部分香肠；新贵族则打算把整根香肠都扔出去喂狗，然后去抢利贝拉人的面饼。总之，不论他们谁掌权，我们的香肠都会喂狗。”

“那我们岂不是完蛋了？”歌洛莉娅说道。

奥雷里奥又说道：“还不至于，但也许快了。目前来看，我们正很低调地，避免授人以柄，给魔族宣战的口实。新贵族和元老派少有共识，其中之一就是不要招惹魔族。但是，小心翼翼地不犯错误能保持多久？魔族又能压抑多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恐怕至多如此了。我可以大胆地说一句，魔族的情报网络正在塞伦西亚运作，在寻找可利用的口实。”

他顿了顿，将最后一口猪肉吞下去，说道：“他们学了我们的本事，反过来对付我们。”

“但学得并不好。”瓦伦蒂诺笑道。

“是的，学不好反倒是最可怕的。三十一年前的巴斯利卡海战，究竟是怎么打响的，你们可知道？”奥雷里奥扬起头，望向余下的三位朋友。没人给他肯定的答复，他又说道：“当时有一条商船，武装演习的时候，因为炮手操作失当，而发生了火灾。火灾被及时扑灭，那条船只是重创，还不至于全毁。但是，传到魔族的都城，消息就变了样。”

“他们怎么说的？”

“塞伦西亚舰队被大火全部烧毁。”奥雷里奥答道。

“这也太离谱了！”歌洛莉娅笑了笑，“他们的情报网简直像是开玩笑！”

“很抱歉，我们可开不起这种玩笑。”奥雷里奥说道，“不知道塞伦西亚内部的乱局，被他们形容成什么样子。只怕另一场战争，和魔族的战争，又迫近了。”

“那可怎么办？虽然我们宰了不少魔族，但是真打起来，爆发了全面的战争……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看来，我们得给魔族找点乱子。”奥雷里奥说道，“让他们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