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说过这番话，属下的士兵却沉默不语，只是各仰头望着他。他见了这些士兵的表现，心想：“看来并不成功，真诚是毫无意义的。”他想到这里，却又想不到该如何编排谎言。

他不想再等候回答，便再度背过身去。他直视着西南方，特别留意着那一侧的敌情。他非常确信，这支叛军的领导之一，摩根?古尔夫正在那个方向上。除此之外，敌人若是再发起攻势，也必然会从那里袭来。

他眉头紧皱，在心里估量这场战役的胜算。他带领的一百五十名士兵损失惨重，并在暴雨中分散开来，他只找回了小半而已。而率领余下四百五十人的博纳已经阵亡，他属下的士兵想必也损失惨重，不能指望他们还剩下多少。

他盘算着：“也就是说，就算把剩下的士兵集合起来，至多也只有三四百人。最乐观的估计，一比十。”他背对着士兵们，谁也不知道他脸上的神情多么凝重，也没有注意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能再顺着他们的意思，让他们无谓地消耗体力了。”奥雷里奥又想，“他们是否愿意，他们都该遵守我的命令。我现在是大军的统帅，谁也不能违抗我。就算被认为是独断专行，我也不会做出其他的选择。都是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他知道，他们这支队伍有多么关键的作用。他们损失如此惨重，本应该撤离战场才是，但他们不能后退。他们必须在这里牵制住敌军，这样才能为瓦泽雷爵士的队伍争取时间。他们只有成功的选项，如若不然，塔拉城外追击的部队，还有这座城市都将岌岌可危。

“瓦泽雷……他提出的建议没有错误，我的决定也没有错误，只是……”奥雷里奥仰望着天空，脸上洒满了细小的雨滴。“天气没有站在我们这边。”

他垂下头，双眼紧闭着，长长地吐出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就这么办！从现在开始，我的命令谁也不可以违背。”他转过身，向士兵们下令：“诸位，我们继续前进！我们先向正北方前进，暂且退后一段距离。我们要在那里重整阵势！”

经过休整，那是士兵恢复了理智。他们互相对望几眼，就纷纷点头或是开口表达认可。即使有三两个冲动的，也知道没有改变的余地，便很识趣地一言不发。

这让奥雷里奥省了颇大的力气。如果有人反抗，试图挑战他的权威，并不打算听从他的劝诫，他就必须以严厉手段处置。他想到的严厉手段只有一种，那就是就地处决。以他的魔法造诣，处决一两个普通士兵轻而易举，困难和费力之处绝不在于此。真正困难的，是对同胞痛下杀手，这需要决心和勇气。

“当将军……真的比想象的困难。”奥雷里奥又想，“政治和外交讲究妥协和让步，但军事上却需要寸步不让。毕竟打交道的对象不同，这群士兵个个都喜欢得吋进呎。敢向他们让步，怕是只会让出问题，只要我再放纵他们一次，他们一定会让我后悔。我总想亲近他们，绝对是个错误。我必须要让他们感到距离，知道我是统帅，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

他思索着，便引着这一队士兵前进。很快，他们与在北方等候的队伍会合。那支队伍当中，既包括他亲自找回的战士们，也有些失散后自行返回的士兵。

在这里维持秩序的，正是刚才跟在奥雷里奥身后的随从。他不停地用言语鼓舞着残兵，试图令他们振奋起来。尽管和刚才的奥雷里奥一样，他的言语也显得颇为笨拙。他翻来覆去重复的，只有那么几句话，其中最常响起的，便是“请相信马尔加诺阁下，他会平安地归来。”

奥雷里奥悄然潜行到他背后，并不急于打断他的讲话。他实在是投入，全然没有留意士兵们的目光——他们见到奥雷里奥，怎么可能不侧目瞥上几眼？但他们谁没有说出来，因为他们的主帅将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们全都保持静默。这群人倒是听话，没有人和他对着干。

他站在那随从身边，静听了许久，才说道：“我确实平安。”

那随从听见这句话，立刻转过身去，见奥雷里奥站在斜后方，当即热切地呼喊道：“马尔加诺阁下！看到您平安无事，我真的……很高兴！我们还有希望！”

“对，还有希望。”奥雷里奥说道，“只要我们重整阵势，我们能够抵御我们的敌人。”他说罢，回头向带回的士兵们吩咐：“你们也归队！”他下令时，并未将声音提高，反倒压得比平时更加低沉。这就如同狮吼一般，令他听起来很是威严，也极其令人畏怖。那些人不敢不应，在应答过后，他们也加入到队伍中。

奥雷里奥粗略地计数了面前士兵的数量。大约二百四十人，与最乐观的估计相比，差距也没大到无法接受的程度。即使势单力孤，但只要士兵们愿意奋战，仍然能抵御相当的时间。

“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守住这里。”他提高了声音。他的嗓音已有些沙哑，因为他有哮喘的毛病，之前喉咙又受过伤，也许落下了某种病根，喉咙的状况本就不好，而今天他又多次大吼着发令，这令他喉咙红肿。他自己看不到，但能感到那里的灼热。

“来人，把我的口信，带去给瓦泽雷爵士。”奥雷里奥又下达了新的命令，随后在心中反省：“我光顾着冲杀，忘记了各部间的协调。”他还是个新手，缺乏指挥的经验，又是顾此失彼也并不稀奇，也不该被人苛责。

然而，他自己就常苛刻地要求自己。这种自责中带着傲慢，凡是他要做的事情，他都向做得完美，现在也不例外。他自己的要求，再加上科尔内将军委托的重任，两者一齐压到他的背上，令他颇为焦虑。他开始踱步，鞋上糊着的淤泥，开始在皮革上风干然后开裂。

“您的口信是……？”

“要他接到信件，不论现在战况如何，必须立刻脱离战场，稳步退回塔拉城内，并且妥善地组织守卫城市。”

“明白了。”

负责传令的士兵刚离开，奥雷里奥便望着西南方。在旷野的另一端，一支庞大的队伍现身了。

“来了。”他想到这里，摸出怀表瞥了眼。“十五分钟，我们要坚持十五分钟。只要我们挺住了，我们就赢了。我们……绝不是孤军奋战！团结起来吧，为共和国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