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站在甲板的边缘，出神地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战场。刚才，他目睹了这场自己平生仅见的奇妙“战争”。思考着后世会如何描述这场战争，也许他们会赞叹甘尼克斯的奇思妙想，同时也会揶揄他将自己的部队当做诱饵时的无情。又或者会津津乐道奥特兰克大公恶有恶报，那几乎一定的，大公的恶名与他的成就会成为宗教学者和历史学家研究的重要课题。功利主义者会赞叹大公的狡诈与务实，理想主义者会厌恶大公的残暴与悖逆，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浪漫主义者因他留下的描绘美丽爱恋的情诗与展示他俊美容颜的油画而歌颂他。

也许我可以写一本回忆录，说不定能卖很多钱。这一战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对战争的细节很感兴趣。维克托船长想道。同时看向另一侧河岸上仓皇退走的黑鸦军，那些人自始至终都在充当看客，和自己一样见证了这场战役戏剧性的反转。

大约在两小时前，继黑鸦军之后，另一支叛军的旗号出现在船队的视野里。与黑鸦军只能与他们隔河对峙不同，这支叛军却是出现在军队登陆一侧的河岸。很快，越来越多叛军的旗号出现在地平线上。维克托略略辨认了一下，大部分都是奥特兰克本地领主的军旗，其中最显眼的就是东奥特兰克大公与奥特兰克大主教的纹章旗帜。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要突袭这里的？”对于接二连三出现在这里的叛军，维克托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知道？有内鬼呗。”甘尼克斯满不在乎地说道，“船队离开金鱼镇前我们不准所有人员上岸。但离港以后光我就见到好几艘船派出小艇离开船队不知所踪。”

维克托立刻建议甘尼克斯收回登陆部队。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而现在这边的登陆速度，任谁都能看出军队不可能在开战前全部上岸，甚至连大半上岸都做不到。为了增加运载能力，这次登陆作战前大部分船只都在金鱼镇卸下了弩炮。一旦开战岸边的船只基本帮不了登陆部队。显然这会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无妨，我的参议。”甘尼克斯看起来非常淡然。维克托以前经常在赌场里看见这样的表情，大部分时候都出现在那些即将输掉全部家当的赌徒脸上。维克托耸耸肩，不敢再劝。他知道这种表情意味着什么，这时候自己说任何话这位中将估计都听不进去。

接下来战争的发展可以说完全在意料之中。叛军先用重骑兵突击登陆部队脆弱的防线，然后是远程打击。登陆部队在渡过了最初的混乱后，背水一战的现状让他们再次维持住阵线。不过维克托知道那不过只是稍稍拖延时间而已。船长回头看向甘尼克斯，后者正焦躁地用指节敲击桌面，喃喃地说着：“我的牛排还没好吗？”

一个副官跑过来在甘尼克斯身边耳语几句。中将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既然她觉得下面太闷，那就请她上来吧。”

维克托嗅到了点不妙的气息，是布伦纳夫人！船长看向远处银鱼堡的登陆人马，此时他们也已经被杀得丢盔弃甲，一支步兵正踏着缓慢而满怀恶意的脚步向他们扑去。

果然，布伦纳夫人一到了甲板就跑向船舷寻找自己军队的身影。当发现自己的部下即将被全部推进河里喂鱼的事实后，布伦纳夫人冲向甘尼克斯，几乎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和咒骂。维克托第一时间冲上去拦住发疯的女堡主，见这疯女人还穿着甲胄，立刻让手下拆下她还未拔出的随身匕首。

甘尼克斯倒是一脸不耐烦，维克托甚至从中将眼里感受到一点杀气。“如果你们当时没有拦住，我就能用面包刀割断她的喉咙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其实更有威慑力。”甘尼克斯事后对自己说。

“你急什么，这场战争还要打很久。”甘尼克斯的目光瞟向船舱，看到几个侍从端着面包篮走出来，脸色才稍稍变得好些，“现在我们可以一起用晚餐，慢慢等结果。我会好好教教你关于战争的诀窍。”

布伦纳夫人几乎是被强按在她的椅子上。维克托自己坐下来时都觉得有点勉强，他看不出战局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要不是叛军缺乏重弩，维克托估计船队都会立刻四散逃离。

“很好。”见两位坐下，甘尼克斯满意地点点头，毫无风度地抓起面包撕开扔进嘴里咀嚼着，“战争的第一法则，服从你的上司。”

维克托注意到布伦纳夫人哼了一声。

“第二步，要永远尝试你新鲜事物。”甘尼克斯直起身，让仆人为自己围上餐巾。维克托也依样画葫芦地照做了。

一阵阵弩炮发射的弓弦振动声引起了船长的注意。维克托四下张望，发现是后排的军舰上投石器正在发射。这些船是黑鸦军出现后甘尼克斯命令调集到河中央的矮人战船。也是船队里唯一装配了大型远程武器的船只。不过此时他们发射的不是巨石弹丸，而是一种。。。似乎是会四下散开的红褐色石子。维克托看着这些石子在半空划过抛物线落到河岸上。维克托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地方起火了，不过燃烧的火苗太小且大部分石子缺乏准头，几乎对战局没有影响。

“二点五步，千万不要过度依赖你没有验证过的武器。”似乎是为了话里的些许尴尬，甘尼克斯让仆人为他拿点黄油过来。

仆人很快去船舱里找来了黄油，同时来的还有厨房送来的蘑菇浓汤。此时岸边传来响亮的欢呼声，维克托不用看就知道登陆作战已经彻底失败了。

中将看起来很高兴，用小刀切下一块厚厚的黄油抹在面包上，就着浓汤大口吃了起来。维克托疑惑地看着中将，甘尼克斯的表现未免有点过于反常了。赌场里赌上一切最后一搏的赌徒，没有不是双眼紧盯着自己赌注的。中将看上去倒是对填饱肚子更加关注，这不合常理，难道。。。

正在此时，一连串爆炸声响起。维克托站起身，爆炸的位置在岸边，此时爆炸产生的烟雾已经遮蔽了船长的视野。

“坐下。我的船长。我们接着聊战争。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下面是第三步，准备好自己的王牌。并确保它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甘尼克斯的声音依然如此漫不经心。不过他身后慢慢被魔法抬离地面的矮人战船明确告诉雪亲王号的船长，甘尼克斯即将打出他真正的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