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二 往昔旧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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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与圣徒

哪怕是你们这群只知白天骑马打仗,晚上酗酒嫖妓的武夫,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至少听闻过一点,哪怕只是去过一次教堂,也能听教士讲述伟大的皇帝是如何重新将教会划分为五大教区,弥合教派之间裂隙,挽救分崩离析的帝国的事迹。

你们是否想过为何皇帝陛下要将设立五大教区,而不是三个或者七个?我来告诉你们,关于先知赠龙蛋的故事,关于福音教会建立的故事。

那时尤利克乌斯家族尚未在元老们的欢呼中身披紫袍加冕桂冠,他们还未和弗拉维多、伽乌斯以及奥勒里安这几个家族结成姻亲同盟。在那个蒙昧未开的时代,先知尚还在狭海东方的巴莫勒沙漠里游历,在他身边唯有十二位门徒。

他们在沙漠里漫步了四十个白昼四十个黑夜,十二位门徒没有抱怨,没有后悔,没有质疑,在一系列与异教徒的流血冲突之后,他们自愿追随先知,踏上自我流放的道路。

他们见证过先知敲碎石头唤出清泉,品尝过先知化作甘甜美酒的清水,亲历过先知用两张饼和三条鱼干让五百名信众饱餐。

在经历过一番跋涉后,他们抵达了孤立于沙漠腹地的无名高山,那里独居着一头罕见的金龙,它通体覆盖金黄色鳞片,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你们肯定要抱怨,这个故事你们已经听了不下无以数记遍,每一处教堂都供奉圣乔吉乌斯的圣像,每一本外经都有记载受祝福的乔吉乌斯屠龙的故事,每一个教士都在一遍遍复述他的英勇光辉的事迹,描述他如何单枪匹马,全力一击杀死那只盘踞山中的巨龙。

你们是否想过圣乔吉乌斯为何要深入龙巢,纵使他是受主庇佑的圣人,一人一枪只身赴险也过于冒险,教士们称之为对抗击暴政、保护弱者的象征,可他的行径真如教会所说那般正义?

你们是否想过为何先知会带着一半的门徒和五颗龙蛋远行,向西渡海抵达当时尚未昄依的卢里亚,而屠龙的圣乔吉乌斯却不在队伍里。

当尤利克乌斯、弗拉维多、伽乌斯和奥勒里安家族在族长带领下,跪在先知前双手合十,虔诚地接受先知一行人赠予的龙蛋,宣布集体昄依福音时,圣乔吉乌斯又在哪里?

不要着急,让我继续说下去,当伟大的皇帝为了平息教会内部不同派系接连不断的流血冲突,借先知赠龙蛋的故事划分五大教区时,亚丁的卢里亚、弗兰尼亚的里斯、格瑞克的新卢里亚、吉萨的阿历克山德和东方的拉塔基亚,陛下唯独将东方教区的牧首空悬。

为何皇帝要空出先知传教.asxs.的拉塔基亚,你们不是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人,“那属于伟大的圣乔吉乌斯”——皇帝如此解释道,乔吉乌斯又去了哪里?

他向东去了更加遥远的地方,甚至有传言他只身翻越了世界山脉的最高峰,去往了遥远神秘的东方国度,可是在所有的传说中,鲜有提及他还随身带着一枚龙蛋,那头死于他之手的金龙最后的子嗣,唯一逃过被凡人奴役命运的子嗣。

其中的细节我们不从得知,可能是蒙主感召,可能是信仰破灭,也可能他因感受背叛而愤然出走。我们维可知道的是——乔吉乌斯告别了先知与同伴,独自踏上了前往东方的旅途,而乔吉乌斯的出走也成了众门徒反目的导火索,一些人认为应该将龙蛋销毁,因为龙是神的大敌;一些人坚持研究龙的秘密,因为这力量应当为主服务;也有人鼓动先知带着龙蛋前往西方,向那些尚未昄依的异教徒展示神迹,让他们弃绝对异教多神的痴迷。

最后,只有一半的门徒跟随先知西行,余下的或向北去往安托纳和格瑞克,或向南去往了吉萨,建立起他们自己的教派,教会从它建立的那一刻开始就埋下了分歧的种子。

传说当帝国和教会陷入最危机的时候,圣乔吉乌斯会驾驭着巨龙从东方返回,率领虔诚的军队拯救所有人。这条预言一部分的确实现了,由伟大的皇帝陛下实现,他乘着巨龙从东方归来,拯救了濒于崩溃的帝国和教会,可是圣乔吉乌斯并未出现。

在完成一切后,迟暮的皇帝骑马离开新卢里亚,仅带着一个忠诚的仆人离开,就此再无音讯。一个全新的传说就此诞生——人们相信皇帝沉睡在俯视他亲手缔造的帝国新都的大山下,当帝国再次陷入危机时,他会在众人的祈祷声中归来,骑着纯白的母马穿过圣乔吉乌斯门,引导天使迎接世人进入新的国度。

屠龙的女士

我想你应该很熟悉费诺埃塔的故事,贝洛恩王子,毕竟你在加曼尼亚的土地上长大,听着这片土地上流传的故事长大,那些故事都是这样或者那样老套庸俗的鬼怪故事——红发阿贝拉和她百发百中的弓箭与白鹿皮;可以和死人沟通的巫师与德鲁伊的鬼魂;不老不死且紫发紫眸的森林女巫;会吃人的灵树和会说话的乌鸦;在鸦栖堡高塔废墟徘徊的鬼魂。

可是这些故事都没法和传奇的费诺埃塔莉亚相提并论,尊贵的费诺埃塔,我们都知道她的故事,我们记得她的功业,我们都清楚她如何斩杀红龙,可你是否知道我所说的这位费诺埃塔,她的故事?

有些故事里费诺埃塔的父亲是位不复壮年的英雄,她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上路;另一些则说说她是前国王和湖中仙子的女儿,为了夺回王位而踏上冒险;来自南方的那些宣教士,他们宣扬起自己的福音,解释费诺埃塔如他们的圣徒乔吉乌斯一样,受主启示击杀恶龙。

可我知道的故事和它们全然不同,全然不同,她不过是个可怜人。她不是出身高贵的公主,也许她父亲曾经是部族酋长,可最后年老体衰的他只是个三流铁匠。费诺埃塔也曾幻想过爱情和自由,可她不能抛下衰老的父亲去探寻外面的世界,一个整日经受烟熏火燎的平庸女孩也难得男子青眼。

费诺埃塔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地过着了无生气的枯燥生活,直到猎人们带来令人不安的消息——北方群山里有巨龙活动的迹象。很多以进山狩猎采集为生的人惶恐不已,没人知道巨龙只是途经此处,还是暂时逗留而已,亦或打算长久定居于此。

她的老父亲却欢欣鼓舞起来,卖力地打造起刀剑,喃喃自语道——有了巨龙,就有去送死的傻瓜,有了送死的傻瓜,就要有屠龙用的家什,丫头,把火再升旺些,咱们要多造点,造得越锋利越好,狠狠赚上一笔。

费诺埃塔对此不甚在意,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整日和铁矿、木炭和炉火打交道只让她早早失去厌倦了这般的生活。随着村落聚集起越来越多慕名前来猎龙的外乡人,她多么希望有人带她离开,她渴望被人怜爱,被人拥入怀中,被人嘘寒问暖,可是她的愿景从未实现,那些人来铁匠铺只为了锻造猎龙的各类武器兵刃。

自从猎人们上了山,老父亲一直唠叨从酒馆老板听来的消息——巨龙把守着一座堆满黄金和奇珍异宝的密库,只有杀了巨龙,用它的血浇灌门锁才能启封,费诺埃塔对老板的消息来源保持怀疑。

只有极少数人勉强回来了,幸存者讲述起那头巨龙的身形——它通体赤红似翻腾的熔岩,猎人们没有找到它,是它从岩浆里探出身找到了猎物。很多人当场被烈焰吞噬,靠近些的也被严重的灼伤。

费诺埃塔不忍继续看这群濒死的可怜人,她跑回铁匠铺,早早的回屋睡下,第一次,她在羊毛毯子上感到安心,直到她在尖叫和钟声里惊醒,遮天蔽日的阴影游走在她的头顶,红龙飞来报复骚扰它的凡人。

无助的女孩逃窜着躲避巨龙降下的死亡吐息,她明智地向村外逃去,跃入水中避开燃烧的村落大门和围墙。

等到巨龙双翅扑扇声渐行渐远,全身湿漉又瑟瑟发抖的女孩才返回乐村落,在她眼前是一副凄惨的劫后余生景象,每个人都在呼唤、搜寻、徘徊,好像这样就能挽回他们失去的亲人、财产和家园。

费诺埃塔惊讶于在这番灾难过后,自己还认得去铁匠铺的道路,在焖燃的废墟角落,她找到父亲扭曲的遗骸。现在,费诺埃塔自由了,以她意料不到的方式获得的自由,可她心里没有一丝愉快和轻松,复仇的欲念占据她的内心,折磨得她一刻不得安宁。

她在被龙息熔化的废铁渣里翻找,无望地企图找出一把尚能挥舞的利剑,即便她绝无战胜巨龙的希望。

奇迹在此刻降临了,她在灰烬间扒出一把黝黑的长剑,就这样,一个无可失去的女孩带着一把黑剑向山顶一路走去,村民目送这个可怜人去送死,他们知道阻拦一个寻死的人没有意义。

之后的事就如你们还在摇篮里时,老奶奶讲起的那样,费诺埃塔在激战中斩杀了红龙,和所有老套的结局一样,伤痕累累的费诺埃塔浸泡在龙血里,奄奄一息的女孩在龙血中重生。

当费诺埃塔再次出现在山脚村落时,村民们早已等候多时,他们听到山顶传来的哀鸣,巨龙的嚎叫久久不曾散去。他们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她的红发闪耀似是在在燃烧,龙血浸染的皮肤坚韧无比,连她的火红的双眸都在焖燃着。虽然她的形体和样貌发生了几分变化,村民还是勉强认出她便是费诺埃塔,一个接一个,他们匍匐在女孩脚边,即便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走过,走向曾经是家的废墟。

人们不再直呼费诺埃塔,坚持加上“莉亚”,费诺埃塔莉亚,尊贵的费诺埃塔,可这对费诺埃塔又有何意义?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然而她在道路边茫然地徘徊,她不知该去往何处,无论她去往何处,身后都会跟随一票和她不相干的陌生人,她不过是想独处一会。

她拒绝了求婚者的示爱,一个又一个,因为他们并非出于爱。权贵贪图她的力量与名望,欲将她打造成神坛上的偶像,平民敬畏她的事迹,抱以对珍宝的占有欲。费诺埃塔只消看一眼便知道他们内心的小心思,她失望且恐惧地逃离了,让追随者苦找了好久。

他们在费诺埃塔曾经称之为家的废墟找到了她,无数次人们尝试重建,又无数次迎来坍塌的废墟,准确地说,他们找到了她的遗体。费诺埃塔莉亚如婴儿般蜷缩在废墟中央,无人知晓她因何而死,又死于何时。这里的一切连同她父亲的遗骨早已被清理出去,没人知道为何她要回到这里,更不知道她是如何死去的,只是在她的脸庞上,人们看到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那是唯有卸下命运施加的一切重负的幸运儿才会显露出的笑意。

现在,年轻的王子,您该踏上冒险的旅途了。如果你执意要恶龙偿还欠下的血债,向西前往特拉瓦尔,在那被诅咒的失落国度,你会找到复仇需要的一切,只要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承担后果。

小心啊,当你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不惜赌上一切,只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时,小心啊,所有传奇都有落幕的那一刻,也只有最为传奇的落幕演出才配得上最为传奇的英雄,问题是,那是你渴望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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