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昆仑山顶的平台，就进入了新的天地，世界悄无声息地被替换了。

当王邙忍不住回首一望，难免为之一滞。

地形山势河流都是之前的模样，但色彩却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那个世界被富有活力的青葱笼罩，那么现在，整个天穹之下都是灰黑色的。

山刁水恶，阴暗里的巨兽扑猎了寻到的路过这，天空中的秃鹫耐心地飞翔在上空寻找着，处处凶兽出没，彼此吞噬残杀，地面也被染成暗红色，干枯的大树撑着光秃秃的枝丫扎在满地白骨之上，更显苍凉。

天柱上的白色光辉依旧恢宏浩大，只是在这场景下也刺目起来。

昆仑之外，人间天堂，可一旦踏入再回首看去，只觉得宛如炼狱。

“大蛇，你在看什么？”

白鹿刚想好奇地顺着看去，却被王邙挡住，将其扭了回去：“不要乱看。”

王邙取出之前摘的果子，慢慢地送进口中，咬破碾碎，果汁的酸甜充斥着口腔。

他细细品味着，对殷投以问询的眼神，说出的话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刚刚那个世界，是真的。”

到了昆仑山顶后，青鸟也就没了匆忙，甚至就停在王邙前面等其适应，此时从容答道：“是的。”

“这个世界，也是真的？”王邙盯着天柱，其依旧高耸入云，只是之前看到的攀爬者们都没了踪影，似乎之前的只是一场幻觉。

青鸟不置可否，好整以暇地梳理羽毛，然后说道：“你的目的不是要见青娥姐姐吗？我这就帮你。”

不等王邙回应，殷自顾自地飞了起来，它开始绕着天柱，或者说绕着整个昆仑山顶飞了起来，盘旋上升，边飞边高声鸣唱，它飞得极快，乍一望去，像是青色的光影追逐着如衔尾蛇绕成一个圈。

青光越来越盛，仿佛一场大戏唱到了最精彩之处，终于图穷匕首现风翻云覆，青色的身影暴涨着，顺着天柱冲向天际。

“欢迎来到这里，龙族的客人。”

伴随着温柔的笑声，王邙发现新的人出现在原地，她的出现毫不突兀，就像她本该就在那里。

这是一位女神，拥有很长很长的头发，面部线条温和润泽，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母亲。

乌黑的长发顺着肩膀披落，垂在地上，这个女神正脚踏提综地坐在一个斜织机前，纺线源源不断地从织机上流进又流出，流到远方。

她原本正轻柔地织着线，此时停下了手中的活，温和地看向王邙，像是在看一个孩子或其他的什么。

王邙看了很久，发现她的纺的其实是自己的头发，乌黑光泽的发丝落进纺机里，变成长长的布匹，如地毯般蔓延进平台外的那个世界。

“外面那个世界，是您编织的吗？”王邙忍不住用了外面这个词，在他看来，以昆仑为界限，在两处观察到的世界是完全不同的。

“不是，”女神笑笑，“那是西王母的梦乡。

不过，说是梦乡，但其实与真实世界别无二样，你所采摘的果子不就是明证吗？”

“那您呢，青娥阁下，您在这个世界是什么？”

王邙也很确定自己采摘的果子是真实的，如此说来，外面那个近乎臆想一般的世界，更像一个割裂的时空，一个大能的梦境。

“我是王母的助手，帮助她打理这个世界。”青娥又恢复了动作，脚踏手织，还轻哼着不知名的歌，“我呢，主要是梳理此界众生的命运，比如姻缘。”

她轻哼着歌，像是在哄着孩子睡觉，只不过她的孩子是此界众生。

编织的布匹从山顶融入世界，重新化为丝丝缕缕悄然消失在未知处，初看起来青娥像是做了无用功，但王邙知道不是这样的的。

“殷说你要是替相送东西来的，送什么呢？”青娥问道，她似乎已经猜测到了，但出于某种必要的形式，还是问了这句话，又或者她希望得到的是一个预料之外的答案。

王邙来不及问殷去了哪里，可能回归了昆仑山外的世界吧，他掏出了那枚种子。

青娥却不看这枚种子，埋头织布。

明明是她问的，自己把东西拿出来了却不理会，这是在羞辱我吗？王邙恼怒之余，却隐约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觉得青娥似乎在躲避自己拿出的种子，当然，说是不愿接受可能更为恰当。

青娥的编织过程不太顺利，断线陆陆续续的出现，她终于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停下了纺织，伸出手遥遥地取了那枚种子到手里，又叹了一声：“何必呢？”

她的叹声不情不愿又如释重负，像是准备了许多年的考生终于从高考考场走出。

望向不解的王邙，青娥又望向王邙身边的白鹿，走过来，轻轻抚摸白鹿的头。

白鹿也不害怕，她对青娥有种莫名的濡慕感，昂着头在青娥的手里摩挲。

“很可爱的小家伙。”青娥直起身来，表情变得肃穆，慢慢走向昆仑平台的边缘，站在那里远眺。

“跟我来。”

王邙皱了皱眉，忍着抵触感跟在她后面。

要说青娥虽然是女神，但身体也只是普通人大小，王邙的体型之大对她而言简直能当背景板，但他还是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

“我认识成山君很久了，”青娥默默诉说着什么，“他自负帝子，帝俊诸子中，又属他最得宠爱，向来心比天高。

天帝也好，神位也罢，他都不放在眼里。”

青娥话锋一转：“你知道新神古神之分吗？”

“知道。”王邙不明所以地点头。

“其实很多年前，古神是这宇宙中真正的主人，无拘无束，肆意索取，是这天下所有风云变幻的制造者，很多灾祸其实也是由祂们产生的。”

本身就是权与力俱归于一身的大能者，偏偏还没有来自其他层面的束缚，这么说来产生多少灾祸也不奇怪了。

“天倾地陷，沧海横流，神明的争斗动辄祸乱万里，人间凋弊，生灵百不存一，不止是生灵，连古神也越来越少。”

是古神们互相的争斗导致神灵数量减少还是其他原因？王邙骤然升起这个疑惑，却没有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