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这段期间一直在身旁照顾她，时刻观察她的身体变化，给她做饭倒水。

无事时，他就坐在床边，给言枋讲村子外的事。

他和师父走遍大江南北，学习了很多医术，也遇见过很多人和事。言枋不怎么记得他说的那些具体细节，只觉得从他口中讲出来的外界，很美好，很有趣，很吸引她。

有很多她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什么中原最大的销金窟，西域的美女毒蛇，南疆的巫蛊，北国的风雪漫天。

原来世界，有那么大，大到她小小的脑袋，根本无法想象。

吴铭见她感兴趣，便说：“你要是想出去看，等你身体养好了，就跟我一起走吧。”

言枋那双隐藏在纱布缝隙中的双眼闪烁着光芒，出去看看……她确实想。

养父曾经说过，她是村外捡来的，本就不属于这个村子，如果不喜欢呆在这里，以后可以离开。

她倒是没有不喜欢，只是心里像是有只好奇的小猫在抓啊抓，想要出去，看一看。

养了两个多月，连言枋的生日，都是在纱布包裹下度过的。

她是养父捡回来的，生日就是被捡的那一天。

十三年了。她跟随养父生活了十二年，为村里人造棺材造了六年。双手布满了茧子，摊开手掌，一点看不出豆蔻少女的稚嫩。

她想出去看看，哪怕几个月也好。如果外面真的那么好，她或许会想找个地方定居，找个人共度此生。

当然如果愿意有人接受她的话。

如果外面不好，她再回来，回到这个淳朴的小村子里来。

拆掉纱布的那天，言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呆住了。

那是在她十二年生命中，见过最好看的一张脸，比村花小美还好看。

腿上的纱布和木板拆掉后，吴铭扶着言枋下床尝试走路。起初还不太习惯，渐渐的，掌握了诀窍。

言枋从来不知道，正常走路可以这么轻松，可以走得这么快。她还可以跑可以跳，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不要运动得太剧烈，骨头还没完全恢复，这个时候很容易受伤。”吴铭注视着她提醒道。

“好好。”言枋嘴上答应，也只是放慢了些动作。

容貌上发生了改变，言枋的性格在不知不觉中也改变了。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无所谓，开朗了许多。

村里人也替她高兴，能和正常人一样，大家也不用小心翼翼地跟她交流了。

以前丑陋的外貌和畸形的身体难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村里人为了避免伤害到她，都闭口不谈罢了。

等言枋身体完全恢复了，吴铭才说：“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言枋问。

“先回师父的家乡，把他的头发埋了，然后继续像师父那样，云游四方。”吴铭说。

“我想跟你一起走，你陪我去跟村民说一下吧。”言枋说。

她以为自己在村子里呆了这么久，村民偶尔也会出村去，她也可以。却不想，村长和村民们一致否决。

他们的意思很简单，言枋要是走了，就没有人再会造棺材了。那死了的人就没了安身入土的地方，所以不行。

隔壁经常给她送饭的大婶也说：“我们在村子里养你，就是为了让你们给我们造棺材，别的你什么都不用干，你也不能离开。”

大家指着吴铭：“村里也没有人生病了，你快走吧，言枋是不会跟你离开的。”

吴铭很是尴尬，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场面，而且村民似乎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他只好悻悻地离开了，走之前抬头看了看天，对言枋说了一句：“今日无缘，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吧。”

言枋没有说话。

但他明白了吴铭的意思。

吴铭抬头望向的方向，是三更时月亮的所在。今日无缘，缘在深夜。

夜里，言枋偷偷背着少许行囊去了后山，那里是出村的必经之路。夜里山上一片漆黑，言枋只顾着脚下的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

村民们留了心眼，送走吴铭之后，也一直监视着她。果然她在夜里偷偷溜出来了。村民也不傻，留一个人继续跟着，另外有人去挨家挨户地通知。

一直跟到言枋与吴铭相会的地方，其他村民也赶上来了。

将他们两人抓了正着，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村民带着绳子将他们各自捆起来，双手在后被人押着。

隔壁大婶拔出小刀，走到言枋面前。她的身影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表情，言枋只能看到她一双晶亮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言枋全身冒出鸡皮疙瘩，背上一阵一阵的恶寒。

“言枋啊，大婶平时有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你拿过来，把你当自己女儿，对你可没有过一点不好吧？”

刀面反射着银色光辉，言枋被捂住了嘴，双目惊恐。

大婶说的没错，可她怎么也点不下这个头。

“当年你养父把你带回来，差池一点就活不了了。都是村里人给你喂的奶，给你煮的饭，大家对你怎样，你心里都清楚吧？”大婶继续。

男人们围在周围，言枋突然觉得他们好高大，似一堵坚硬的墙壁，将她围困其中。

“大家对你这么好，无非就是因为你会造棺材。村里人死了都需要一口好棺材下葬，别人又不会，我们可都指着你呢，你也知道吧？”

大婶一步步上前，弯腰直视言枋的双眼，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银亮的刀尖就在脸庞晃动，言枋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丝冰凉的触感。

“你说你要是走了，我们这一村子人可怎么办啊？大家把你养大，就指着你能给我们送行呢，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啊？”

刀刃贴上言枋的脸颊，血液瞬间就从脚底涌上了头顶。

“言枋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脸蛋变漂亮了，就不想和我们在一起了？要是这样的话，大婶我就只好让你变回原样了。”

言枋拼命地摇头，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眼角已经溢出了眼泪，在摇头的过程中被甩落到地上。

“呜！”

冰凉在脸上划过，似乎并没有想想中那么疼。言枋晃动身体想要躲开，却被身后的村民按住了脑袋，押得更死了。

刀刃在脸上划过，她的双颊，下巴，额头，没有一个地方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