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森尔已经是第六次看见指路鬼了。
之前，他也看见了刘小良。
倒是没看见三贝勒，但却知道有三贝勒这个人存在，通过战友的尸体。
每每想起那些尸体，他就忍不住推了推头上的帽子。
那是一顶钢盔，用盔布套裹了，为了符合周边环境，耶森尔日常把它当做凳子使用。
当然，仅限他自己拿来当凳子，别人如果想动他的头盔，他会用自己一百八十磅的体重好好教他做人的。
每个民族都有他的可取之处。
而且耶森尔觉得，中国人真是了不起。在他之前三十几年的人生中，可从来没有见过“蹲着”这样一个动作。
耶森尔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人。
比如，见证了指路鬼和三贝勒的一系列动作，在战友们还准备看这那些支那人自相残杀的笑话时，耶森尔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
那不是自相残杀，而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有计划有针对性目标的军事行动。
哪怕这个“军事行动”是两个人完成的。
但！
掩护撤退、阻击、狙击、遭遇战、埋伏……再加上后来刘小良造成的爆炸——干扰、袭击。
这确实是军事行动！
“S**T！” 耶森尔忍不住骂了一句他家乡的脏话。
“这可不是一名绅士该有的表现。”有人牵着马出现在耶森尔旁边。“放轻松一点，伙计……虽然我很想这么说。”
“长官！”耶森尔赶紧行礼。
“不用客气，先生。”虽然这么说，长官还是回了礼。
“你似乎，对某些事，有一些和别人不同的看法？”
耶森尔皱眉，扶了扶自己的头盔，没有立刻回答。
“我有一个朋友，叫威廉，是个英国人……你懂我的意思吗？那种……英国人。”
【虽然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看不懂你在干什么，但我完全能懂你的意思，那种英国人嘛……】
简直神奇。
长官收到了耶森尔的表情，很高兴，看来耶森尔是明白他的意思的。
“我叫察因斯，很高兴认识你，先生。”长官伸出手来。
……
耶森尔和他握手，说：“我很荣幸。”
突然达成共识。
“但就是这么一个英国人，他却劝说我，让我不要轻易地做出一些可能会让我后悔的决定……你能相信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态对吧？那个英国人。”
“能。”耶森尔点头，他确实能。
“但就算他是一个英国人，他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而且肚子很大，还会玩枪。所以他的意见，我都还会仔细考虑的。”察因斯这么说。
这句话里完全没有任何逻辑。
耶森尔突然停步。
“第七次了，对吧？”察因斯看着指路鬼从山包上退下去，偏过头对耶森尔说。
……
耶森尔紧绷的身体和神经终于稍微得到了放松。
他和察因斯对视，然好两人一齐转头，向后看向那辆装着炮弹的卡车。护卫在卡车周围的士兵看见察因斯看过去，立刻给出了“一切正常”的手势作为回应。
“既然你都清楚的话，我们为什么要移动呢？”耶森尔问察因斯。
现在看来，一切都尽在察因斯的掌控之中。而如果察因斯一开始就知道刘小良搞的什么鬼的话，他为什么要假装中计？
“这就是战略和战术的不同了，耶森尔。”察因斯帮自己的爱马拍死了一只停留在它身上的虫子。他不认识那种虫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拍死它。
“就算没有威廉的提醒，我也不会小看这次的目标的。毕竟，看起来再怎么弱小，它可是在铁国、满异朝廷、各路匪贼还有我们，之间的夹缝中，平平安安地度过三年之久的城市啊。”
“就像我手上这只虫子，我完全不认识它。在动手拍打它之前，我对它一无所知。虽然现在我拍死它了，但我的仆人在一周之前，就是因为随手拍死了一只虫子，然后感染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致死，连我特意为他弄到的抗生素都没来得及送到。”
耶森尔远离了察因斯和他手上那只虫子的尸体。
“早在半年之前，車城里的一位神父，一个士绅，还有一个神奇的大商人，通过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从日本人手里，买到了一支掷弹筒，和六发炮弹。”
“而今天……”
耶森尔注意到，察因斯的手其实有些出汗，汗水沾在那些汗毛上闪闪发光，宛若钻石，让人……
耶森尔及时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察因斯一挥手，指向后方。“有一个人冒着巨大的危险制造了一次爆炸，想让我们离开我们停留的地方。”
察因斯又一挥手，指着指路鬼刚刚消失的那个山包。“有一个人筋疲力尽，但还是死死地跟着我们，以便掌控我们的动向。”
察因斯再一挥手，指着四面八方的群上。
“而在这群山之间，躲着一名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察因斯也忍不住扶了一下自己的头盔。“他使用的是日本人的三八式步枪，是当今世界上准确度和射程方面都极为杰出的武器。他面对危机总是处理得当，不止一次地掩护了战友。他还有敏锐的预判能力，总能把危险扼杀在会触及自己和战友的地方。”
“如果这样一个人，身边有一具掷弹筒，还有三发以上的炮弹……是不是很可怕？”
耶森尔已经出了汗。
虽然他自己已经理清楚了这些事，但有另一个人当着你的面把它在叙述一遍，你还是会心跳加快毛孔舒张的。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眼下如果放过了这样一个人，然后可以预见，不久之后会出现无数个这样的人，活跃在每一座城市……”
耶森尔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毕竟，每个中国人都是能完成下蹲这种“完全无法实现”的动作的。
“耶森尔先生，这种情况下，如果你是我，你该怎么办呢？”察因斯问。
……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耶森尔突然问。
“是金子总会发光。”察因斯回答。
“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一个优秀的炮手，对着敌人最可能存在的地方，进行覆盖式的火力轰炸。”
在此之前，需要一个足够的诱饵，确保那个高价值的敌人不会撤退。
这招在中国，叫将计就计。
“虽然你的简历上没有说，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优秀的炮手，耶森尔先生。那些蠢材的手段实在是太低级了，他们居然会把叛逃的罪名安在一个杀敌数超过两百人的炮手头上！哈！英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