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生还者与援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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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小镇曼迪尼的山路上,一辆运载着许多生还者的双驾马车在缓缓行驶着。也许是木板车上的重量实在不堪重负,那对锈迹斑斑的车轴每走半圈,就“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

很早以前,为了打通卡其镇与曼迪尼镇的联系,劳工们在这座无名的山上开凿了一条山路,以方便人们通行。不过,由于当时技术与工具的限制,这条山路凿得并不是很成功。且不说山路依旧崎岖难行,许多地方甚至会无来由地土崩瓦解,将通行者活活地埋在乱石与尘土之下。

而现在,一支由十七人组成的生还者队伍正要越过这座山峰,前往另一头的曼迪尼镇,踏上了他们的求生之路。

雷恩也在这支可怜的幸存者队列之中。此刻,他的左手边躺着一个右指断裂的年轻人,右边挨着一个已经闻不到丝毫呼吸的胖妇人,身下则有一个全身烧成焦炭,嗷嗷大叫的壮年男子。

男子杀猪般的叫声将雷恩从迷梦中催醒。只见雷恩应激似的直立起身子,茫然地环顾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与不相识的生人令雷恩有些虚实难分,特别是看到自己的身体时,更是狠狠地吃了一惊。

雷恩的全身赤裸着,只有一块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旧白布包裹着身体的重要部位。在一片被火灼伤的炭黑之中,他那如瓷器般洁白的身体,看起来就像是黑矿山上的一颗闪耀钻石。

“唔,看起来又活了一个。”一个牵马的高瘦男人对另一侧的矮胖男人说道。

“又活了一个!”那矮胖男人兴高采烈地咧着嘴,脸颊上的两坨肥肉堆在了一起。

“我这是在哪?”

“恭喜你,从死者的坟墓中爬出来了。”看见雷恩茫然四顾,高瘦男人如此回答道。

“爬出来了!”矮胖男人重复着高瘦男人说的话。

听到“坟墓”两字,雷恩浑身打了个激灵。但看到自己周围的景象时,他觉得这个比喻实在是恰到好处。与地狱小鬼战斗的记忆突然“噌”的涌上心头,令雷恩内心惶惶不安。

“喂,这里到底是哪里?”

“马上就到曼迪尼了。”

“曼迪尼……”雷恩自言自语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急切地问道,“那卡其镇呢?”

“这镇子已经毁了。”雷恩身下的焦黑男人幽幽地说了一句。

“哇!”雷恩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下躺着个男人,下意识地想用手撑着身体起来。

“小子,你压着我的手了!”旁边断了半根手指的年轻人“嗷”了几声,然后用恶狠狠的目光瞪着雷恩。

“抱歉……”连续的惊吓让雷恩本就惊魂未定的心再次激荡起来,于是索性从这个躺着十几人的木板车上逃了下来。

由于躺了好几天的缘故,在跳下来的时候,雷恩身子猛得一僵,差点摔得五体投地。

“你小子真是有活力啊。当时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可是完全被火焰吞没了啊。”高瘦男人惊讶地盯着雷恩说道。

“而且全身还中了地狱小鬼的腐毒!”矮胖男人用更惊讶的语气说道。

雷恩惊诧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暗自庆幸身体无恙的同时,他意识到了自己此刻正一丝不挂地站在所有人面前——现在倒是连一块遮羞的白布也没有了。

雷恩疯也似的跑向原本躺着的位置,用布将自己的身体胡乱地包裹起来。

此刻的雷恩,看起来着实像一只被泡得发白的木乃伊。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穿那个人的衣服。”高瘦男人指着一个全身带血的男人,对雷恩说道。

雷恩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那个男人一动不动,胸部平稳,没有呼吸。

“他……是不是……死了?”

“两个小时前断的气……”高瘦男人一脸淡漠地回答道。

“那还是算了吧。死者的东西都是不吉利的。”

“你这是迷信。对有些人来说,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是吃掉同伴的尸体,也在所不惜……”

“就是这样!”矮胖男人十分同意地说道。

雷恩转念一想,这个高瘦男人说的话也并无道理。于是,在旁人的帮助下,他脱下死者的短衫和裤子,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虽然衣服裤子上都带了点血迹,不过至少雷恩不需要拿着块布遮遮掩掩了。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个明智之举。

-

那一高一矮的盔甲士兵,名叫肯特和东尼,是圣裁会的临时预备成员。因为全世界突然发生了恶魔入侵的重大事件,没有得到正式会徽的他们,则被派到了曼迪尼附近做支援的工作。

从两人的对话来看,对于上方的安排,两人内心还是颇为不满的。

“圣裁会的成员就应该站在对抗恶魔族的第一战线上,而不是躲在这里替人善后!”

“是预备成员啦,肯特!”东尼纠正道。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再过几年一定会转正的吧!”

“那可不一定!我们上上上上一届的前辈,那个老约翰,到现在都还是预备成员呢!”

肯特狠狠地瞪了东尼一眼。只见东尼赶紧用肥手捂住嘴巴,连气儿也不敢出了。

关于两人谈论的“圣裁会”,雷恩不甚了解。对于这个丢失了五年记忆且毫不关心时事的人来说,缺少基础的见闻也实属正常。

雷恩的视界就那么大,撑死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卡其镇。他所关心的,所倚仗的,无非就是那一小块与自己有所关联的土地。至于外面的世界,它再怎么翻滚,都不会太大地影响到他的生活。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镇子里突然出现了那么多的……地狱小鬼?”

还有些意识的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肯特和东尼,眼神中带着同样的疑惑。

“时隔十三年,黑暗的潮水再次朝着我们的艾雷巴斯托大陆涌来。不单单是卡其镇,世界上的许多地方也遭受了恶魔的袭击,每分每秒都有土地和人口在流失……”肯特无奈地叹息道。

雷恩还是无法相信,这个一直以来平静且井然有序的世界,竟然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他以为人们最大的对手只有金钱和年岁,却没想到连最基础的生存都要竞争。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雷恩这个失忆的外乡人,还搞不清楚艾雷巴斯托如今的严峻形势。

“那镇子里的人,是不是都死了?”雷恩失神地问道。

“基本上所有的生还者都在这里了。”肯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在两万多人的镇子里,只发现了十七名幸存者,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悲哀的事情。

“雷利先生……”雷恩嘴中喃喃道,思绪却飘向了九霄云外。

“雷利?谁?”

“嘿嘿……我只听说过梅丽哎。”东尼突然傻笑起来。

“哎?”胖子的突然失态,令雷恩感到莫名其妙。

“你别介意。他说的是梅丽,不是雷利。”肯特快速地瞪了东尼一眼,然后面向雷恩解释道,“梅丽是这小子暗恋的对象。”

“我对梅丽的爱,是正大光明的!”东尼申辩道。

“这些都无所谓了。”肯特不屑地摊了摊手,“据我所知,前两天她刚接受了梅纳森那个轻浮少爷的求爱,现在正如火如荼地谈着第十七场恋爱呢!”

一贯嬉皮笑脸的东尼终于急了:“肯特,你不要胡说!那只是他们的父母强制安排的相亲而已!梅丽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这种人?”

“明明是她自己贪慕梅纳森家的财产吧?”

“你!”

“我怎么啦?这不是事实吗?”

“你!”

东尼自知吵不过伶牙俐齿的肯特,于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侧着头看向别处。

雷恩则双眼目视着远端的浮云,心不在焉地跟着“咯吱”“咯吱”响的马车,缓缓前行。

于是,在经过了一阵短暂的喧闹之后,一行人又恢复了最初时的静默。

没过多久,曼迪尼镇便到了。哪怕只隔了一座小山的距离,在这个古色古香的小镇子中,却丝毫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糟糕。

而传言中危险重重,吃掉无数人的无名山,也压根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可怕。

从这里开始,雷恩将迎来一次全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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